1.敌都闻变,愤然回国
1937年6月,何正璜留学所在的日本东京多摩川美术学校快放暑假了,她在心里盘算着暑假邀请哪些同学到什么地方去游玩。日本是个岛国,处处是水乡,可玩的地方太多了。去年暑假,她和几个同学到伊东去玩,那青翠的山峦,清清的小溪,还有那绿道矮屋、平迤海滩,至今还都历历在目、令她向往。游椿岛,她领着几个男同学逛咖啡屋,在海滩嬉戏,驾船冒险到深海中搏浪。这个假期是她在日留学的最后一个暑假,明年这个时候就要毕业回国了。
可是,7月7日深夜,日军在中国卢沟桥的枪声惊醒了她和所有在日中国留学生“日本对中国和平友好”的美梦!这是继九一八事变、一·二八事变之后又一个令中华民族每一个人都倍感屈辱的重大事变。她的一切暑假旅游计划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7月28日,日军攻打北平,二十九路军奋力抵抗一昼夜。第二天,北平还是沦陷了。
听到这样的战报广播,何正璜哭了。她马上写信让家里寄路费来,她要回国1
7月30日,日军攻占了天津。
她心急如焚,等不及家里寄来路费,托在市内的同乡打问大使馆的情况也迟迟没有消息。
8月3日,她匆匆赶到市内去找到了那个同乡。那个同乡说,大使馆还要等五六天才能接到国内命令,到那时才能闭馆,才能安排归侨和留学生回国事宜。
五六天她也等不及了,每分钟都是煎熬。她告别同乡,一个人来到街上。车流人流像煮沸的水在骚动,卖号外的铃声此起彼伏,大楼上安的广播刺耳地响着:“……为了大东亚的和平,堂堂的皇军武士,已决心肩负起此神圣之膺惩任务……”街那边一队应征入伍的人列队在行进,这边一群白衣女人肩上斜挂着国防妇人会的红布条,手中摇着日本国旗,叽叽喳喳从面前走过。人行道上木屐的轧轧声撞击得她心痛……一个人处在这样的敌国街头,就像孤立在一个群兽包围的小岛上,她不禁打了个寒战,突然想起自己还要买点儿卫生用品回去,就走进一个叫“伊东屋”的商店。不料里面正开着“北支土产展销会”。看着那一行行陈列着的祖国华北出产的各种物品时,她心中想:“这都是他们窃来的!”正面墙上悬有一幅极大的地图,冀察区已和满蒙染上同样的淡红色,和黄色的祖国版图脱离了。一群日本人在那里指点着、说笑着。她像一个势单力薄的孤儿,心中难受极了,再也无心买什么东西,反身回到街上,跑到车站,跳上电车,回到了郊外大冈山学校附近的住处。刚进门,房东荻原太太就冷冷地对她说:“派出所的巡警来过了,询问你的情况,查看了你的房间。”说着,一向温和的荻原太太竞黑着脸递过来三枚镍币(那是前段时间何正璜送给她的中国新改用的法币辅币,一枚半元、一枚一角、一枚五分),并说:“为避免麻烦,希望你到别的地方再租房子住吧!” 这不是绝交吗?太无礼啦!何正璜仰起脸对她说:“我马上就走,回我的祖国去!”说完,她接过镍币,满眼含泪,低头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一头倒在床上,平静一下心中愤懑的情绪,决定什么也不等了,马上就走!她跳下床,到质屋卖掉自己几年相依相偎的小桌子、靠背椅、手表以及母亲留给她的金戒指,凑足路费。又到学校取回自己的成绩单,再次回到房间,收拾好简单的行李。环顾这空荡荡的房间,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日本留学的生活结束了!恐怕还不仅如此,今生今世的学生生涯大抵也同时结束了!从此自己就是一个成年人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她蓦然想起祖父、外公、父亲常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女子也要成栋梁!”想起自己曾经写过的那首诗:“……世上万事皆随缘,天上仙姑本姓何!”她顿时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的缘分就是祖国的抗战,自己的位置就在那里!想到此,不由得心中升起一股战士出征的豪情。
第二天,何正璜和女同乡合雇一辆小汽车赶到了横滨码头。
船到晚上才开,亚细亚号停靠在那里。傍晚时分,船上船下灯火通明,上船的人前拥后挤,但听到的都是中国话,何正璜心里感到亲切而又温暖。
穷学生多数买的是四等舱,何正璜和她的同乡也一样。她们上去安排好自己的铺位,迫不及待地换上了中国服装。船舱中男男女女,无论认识的和不认识的,大家都是同胞,毫无拘束地大声交谈着、欢笑着。在餐厅进过晚餐后,船快要开了,何正璜拉着同乡上到三等舱的甲板上,想再最后瞥一眼自己又爱又恨的日本,想着将来会是什么样呢。从此互为敌国了,今生今世还能再来吗?此时此刻,爱恨情仇一齐涌上心头,各种情绪都非常强烈——十二年后,在这艘归国轮船上的情形她仍然记忆犹新。她在《含泪返国门》一文中回忆道:
……差不多已经夜间了,船叫了几声,马达吼起了,红绿的纸带一卷卷抛拿在行者与送者的手中。船慢慢离岸了,我感到说不出的愉快和说不出的惆怅。正在这种矛盾的心情中迷茫,忽然看见几个穿军服的人在岸上掩面哭了,他们都剃的是光头,哭得很伤心,最后竞高喊起‘中国万岁’来。旁边的一个学生告诉我,才知道他们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学生,由国内保送来的。别人可以自由归国,而他们却不能。就是大使下旗归国,而他们恐因是军校学生也仍会被禁止返国的。所以现在他们眼见船载着我们走向祖国时,不觉就非常伤心了。这种情况更添了许多黯然的成分。P9-11
何正璜先生是我的岳母,我是她的大女婿。自1967年我第一次进她家门,至1994年她老人家去世,我和她相处近三十年,她给我的印象除大体知道她是个很有名望的“大家”之外,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太太。我对她所从事的美术、考古、文博事业一无所知,也毫无兴趣,从未走进她的精神世界。我给她的印象也不咋的,特别是在学识上,恐怕她觉得我做她的学生都不够格。这里有两个小故事可以证明这一点。一次我帮她和王子云先生在家整理拓片,一沓沓一张张皆黑乎乎一片,他们看得津津有味,且常赞叹不已,对我这个大外行看来,实在索然至极,真像狗看星星,在一旁就像一个典型的农村笑话中的傻女婿一样,只是在一旁递递搭搭,一句话也插不上。其中有一幅山东嘉祥武氏祠壁刻拓片,上部是“荆轲刺秦王”,这我知道,于是就赶紧逞能地说了一句“荆轲刺秦王”。下部呢,竟然是“专诸刺吴王僚”!我实在不知何谓“专诸”何谓“吴王僚”(老同学王进贤看到这里说:“你没有上过高中,难怪你不知道,高中课本中就有这个故事。”),于是就小声说:“历史上竞然还有荆轲第二?”王子云先生就笑,何正璜先生冷冷地瞟了我一眼说:“连这个也不知道!”那种不满的神态,至今回想起来都令我脊背发凉。在丈母娘面前出丑,还了得!至此再不敢多一句言语。
再一件事是在她生命最后阶段的某一天。一次我到我的朋友、一个著名画家处去玩,他托我转请何正璜先生为他写一篇画评。我只想到何先生会写、爱写,写一篇豆腐块般的画评还不是小菜一碟,却忘了她已沉疴在身,就一口答应了下来。回到家说给她,她冷冷地说:“你看我还能写吗?”是啊,她刚做过大手术,连肠子都割断了。我真后悔在那位画家老兄面前夸下的海口。良久,她又说:“你答应了,你写!……写完我改,我签名。”我的娘呀,我写?我对绘画一窍不通,焉能写画评!这不是在赶鸭子上架嘛!我知道她这是在巧妙地回绝我。我憋了半天,满脸通红地咕哝道:“我哪里会写。”她看我那为难的样子,淡淡地笑笑说:“我知道你写不了,你也应该知道我也写不了了……”停了一会儿她又看看我那失望的样子,说:“你怕得罪你的那位朋友,是吧?不会的。他是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而且首先是我的朋友,而后才是你的朋友……你转告了他的意思,再把我的意思转告给他。你的任务就完成了。他知道了我目前的情况,会谅解的,放心吧。”
我至今也不好意思把这一结果说给我的那位画家朋友。
我说这些是想说,何先生做梦都不会想到我会为她作传。假若她地下有知,假若我去征求她的意见,她一定会笑掉大牙,说:“我还不知道你那两把刷子!你为我作传?别怄死人了,算了吧!”
好在她阴间管不了咱阳间事。再说了,表达对她的崇敬、怀念之情,总不为过。 我硬着头皮写了,哼哧哼哧写了将近一年时间,写完了。
我为什么会想起为她作传?又为什么敢为她作传?
2005年,广东美术馆为她和王子云先生及西北艺术文物考察团全体先贤们举办一个展览:《抗战中的文化责任——西北艺术文物考察团六十周年纪念展》,此前,我女儿任田在香港《文汇报》发表长篇回忆她外公王子云先生事迹的文章,意外筹得一笔善款,为配合展览,我和我老伴利用这笔善款再版了王子云先生两部大部头著作(皆上中下三册)并把他在考察团期间画的写生画出了一本集子。虽是再版和仅仅是写生集,就不得不涉猎他的文字和美术作品,再加上那个展览,由是我才走进了何正璜、王子云两位先生的专业、事业和他们的心灵,原来罩在他们身上“大家”的光环才不空洞。他们的事迹令我震撼,我才确实认识到他们是大家、大师!后来又继续整理出版他们另外两部专著,虽然仍是赶鸭子上架的事,但硬是把我更深一步逼进了他们的事业、专业和他们的精神世界,由此我才在更深层次上认识到何先生不是一个普通的老太太,她是个巾帼英雄,是跨越美术、考古、文博三界的英豪!敬佩、感动之下,我对我老伴说:“我要为妈写传!”她说:“只要你能行,你就写,我全力支持你!”
于是,自2006年至2014年的几年中,利用闲暇时间,老伴陪我多次去北京、天津、唐山,赴武汉、昆明、大理等地,拜访了何老先生尚健在的老同学、亲属,从而获得了许多宝贵的信件、日记、照片等资料。2014年春节过后,我坐下来开始这本书的写作。
我虽不才,却在高中、大学教了一辈子语文,多少还知道一些文章是怎么一回事。但我也深深自知,我与我的传主在学识上相差太远,何止十万八千里!真正要写好《何正璜传》,除非我再上两次大学,一个考古、一个美术史论,然后再用三至五年甚至十年八年时间研究、写作,否则我是写不好的。
可是我已步入暮年,哪容得如此奢侈、潇洒、缓慢!
换一个角度想,我也有我的优势:一是我与何正璜先生在一个屋檐下相处近三十年,这是任何一个外人所不及的。二是我手头有丰富的资料,这也是一般外人所没有的。第三,我有一个好朋友姚建东,他事业有成,支持我写作。有他的支持,我不怕写成一堆废纸。第四,我有一帮与我同专业的同学、好友,他们都有相当的文学修养和鉴赏能力,我一边写,他们可以帮我修改、校正。最后,有老伴的全力支持——我有时间。我们有一个非常可爱的小外孙女,精心看护她长大是我俩商量好的共同誓言和责任。我要写作,她说她一个人看护这个宝贝,让我放心写作。
——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壮士断腕般全力投入写作呢! 可是,等我真正静下心来开始这一工程时,才知道这绝不是喊一句口号那么简单。
正传、外传、列传、评传、纪实、记事,我到底写哪个体例的传呢?我把记录人物生平事迹的纪传列为三等:
上等是“传记”。包括正传、外传、评传、列传等,就是把传主的生平事迹吃透,然后打碎升华,从而创作出人物形象鲜明的类似于小说的作品。文学味道最浓,要求最高。
中等是“纪实”。类似于报告文学,把传主的生平事迹生动地再现出来。在要求上仅次于传记,写好也并不容易;
下等是“记事”。把传主的生平事迹如实记述下来就行了。对传主的精神升华留给读者,由读者从传主做的事件中去体味,去完成再创作。相比而言,写作较为容易一些。
当然,文学式样是不分高低的,我这里仅仅是从技术层面而言。
我选择了后者。
从2014年春节后的2月份开始,我老伴一个人带着我们的外孙女在广州,我一个人在西安,每写一个字就像登一座山似的,十分艰难。尽管如此,是自己自觉自愿的事,并没有太大的压力。后来猛然意识到今年6月1日恰是老太太诞生一百周年。听说博物馆到时还要为她举办纪念活动。如果届时我能把这个传记拿出来该有多好啊!可是,从2月到6月,满打满算才四个月时间。四个月写一部传记?哪怕是记事,即使是写作高手恐怕也难!
尽量赶吧!我三天下一次楼,吃馒头,喝奶茶。(一天,帮我打字的小姑娘见我喝奶茶,说:“任老师,你好时尚!”说得我哈哈大笑。我哪里是讲时尚啊!)后来,博物馆因展期有冲突,把这个纪念活动推迟到11月20号。我长长出一口气,但也仅仅是松一口气而已,一点也不敢松懈,直到10月31日,终于大功告成!
尽管一边写,一边请王进贤等老同学帮我改,但书中的粗糙之处仍随处可见,但愿正式出版时能有充裕的修改时间。书中引用、照搬了哪个作者的哪本书,用了哪位的图片,也来不及一一注明。在此特向有关作者致歉、致谢!
谢谢我的老伴!谢谢王进贤等老同学!谢谢姚建东先生!
任之恭
2014年11月1日
永远的丰碑
王学理
王子云、何正璜两位学术大家的传记即将出版,令人欣喜异常。作为晚辈的我,因为考古的原因,更因为这秦俑的原因,在20世纪80年代便走近了他们,得知识,得鼓励,所获殊多。但触及两位前辈的知见,我只不过是面对浩瀚的大海仅拾得岸边一二海贝而已。只恨自己生性驽钝,先生远去,致我错失讨教良机,今日幸逢先生传记出版,也许能补得点滴。
随考古学术的精进,认识两位前辈,读取的是写不尽的碑文,高大伟岸,丰富详尽。其学养、其人品、其行迹、其精神,哪一样不都体现着中国传统美德又显示着现代人文精神,又有哪一样不是留给人间的物质财富与精神财富?现代学人在诸多文化领域中多有建树,但也有相当一些“不知有汉,何论魏晋”,并不知拥“开创之功”者不是自己,而是王子云、何正璜。
王子云先生遍游西欧各国与爱琴诸岛,从西洋美术名迹的考察中深感民族美术遗产的可贵与应受保护的迫切。在他的力倡之下,1940年成立“西北艺术文物考察团”。他亲任团长,带领包括何正璜在内的八位团员,踏进人迹罕至的荒漠,对敦煌雕塑、壁画艺术做了如实的调查与研究,有不容忽视的开山之功。
他们对河南、陕西、甘肃、青海的文物徒步调查,备尝艰辛。在关中汉唐陵墓调查中,从摄影、文字记录、拓片、写生到翻模,都留下了历史性记录。从尘封已久的《教育部艺术文物考察团西北摄影选》中可以看出其内容庞博,史迹名胜、陵墓与佛窟的雕刻、敦煌千佛洞壁画、古代建筑、工艺图案以及社会风俗,林林总总,无所不包。20世纪后期以来,随技术手段的进步,陕西考古学者对“西汉十一陵”和“唐十八陵”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调查、测绘、录影和重点试掘,可说是踏着王子云、何正璜先生的足迹前进,从而取得了新的成果。
“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以夺志。”王子云先生历经磨难,早已不是掌权的领军人物,既然匹夫不屈,何况王先生是才高八斗、名副其实又刚正不阿的教授?渡过劫难之后,手的残疾迫使他从画家、雕塑家的身份转向学术研究领域。年近八旬的他,以坚强的意志与惊人的毅力,不服老迈之躯,在前有“欧洲之旅”后有“新疆之行”的基础上,再次踏遍祖国大地去做“万里之行”。他对河北、山西、山东、河南、陕西、四川、江西、江苏、浙江、广东、天津、北京、辽宁、山东、安徽等地的古代雕塑艺术遗迹做了重点考察及重复踏勘,并留下详实的纪录与学术见解。这在中国乃至世界美术界都是光耀史册的杰作。“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从而做到理论与实践的结合。时下生活、工作条件优越,借一部电脑享尽他人成果、拼凑出研究成果的学人,哪个能同王子云比肩?
搞古代雕塑艺术研究和考古研究一样,都属子实证的科学,首先得以实物为据。雕塑家王子云先生以独到的眼光、丰富的知识从研究角度忠实地把对中外雕塑艺术品的研究结集出版,奉献给当时对自己祖先文明遗留还茫然无知的中国社会。《唐代雕塑选集》(1955年)和《中国古代石刻画选集》(1957年)的出版,在中国这一片雕塑研究的空白地带掀开了新篇章——“美术考古”,为中国美术考古学科奠定了基础。《中国古代雕塑百图》(198()年)和《陕西古代石雕刻》(1985年)两部书,则是前两部书的精选与浓缩。《中国雕塑艺术史》这部心血之作是1988年出版的,收入图片七百余幅,是一部开创性的雕塑艺术通史。尽管还有可补阙之处,但在文物多毁的情况下,毕竟给后人留下了不可再得的真实影像。《从长安到雅典——中外美术考古游记》在读者眼前展开的是一幅欧洲和中国汉唐雕塑全景式的图画。他身后由子女整理出版的还有《汉代陵墓图考》(2007年)和《中国历代应用艺术图纲》(2007年);早年完成的《汉唐陵墓艺术》《中国古代装饰艺术》《秦汉瓦当图录》《关中唐陵考察记》等十多部书稿还有待整理面世。有谁能想到处于耄耋之年的老人以惊人的毅力、不屈的精神,用颤抖的手一字一画地涂写,竞完成一部又一部皇皇巨著,给后人留下丰厚的文化遗产。回想当年情景,不觉泪涔涔。相比之下,今世追名逐利者岂能望其项背?
王子云老前辈的夫人何正璜女士,是位伟大的女性。她精于美术。擅长绘画,又有良好的文学修养和史学积淀,在同丈夫相处的半个世纪里,甘苦与共,相濡以沫,共登艺术文物研究的峰巅。
何正璜虽出身书香门第,但并非柔声细气的娇小姐,而是聪慧多才、胆识过人的巾帼之才。她随“西北艺术文物考察团”,同王子云历时五年,行十万余里,踏遍关中大地,调查汉唐陵墓、佛寺道观、长安城址,深入洛阳龙门与敦煌莫高窟,调查石窟艺术,撰写了大量的考察报告、游记与散文。1942年她在重庆《说文月刊》上刊登的《敦煌莫高窟现存佛窟概况之调查》,不仅首次开出莫高窟艺术内容的总目录,让中国人知道自己的“家底”,而且对历史沿革、形式演进、类型风格、时代特点做了全面系统的研究,提出了中西文化融合的独到见解。这为以后“敦煌学”的形成,奠定了认识基础。
王子云先生的调查成果及十多部文物艺术专著,均得力于夫人的协助。
1953年,正当何正璜三十七岁时,她结束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开始长期供职于陕西省博物馆。在这里,她如鱼得水。她担任陈列部主任,在文物陈列、外事接待、文物宣传方面都贡献出超人的智慧和力量。她在馆内建立“西安石刻艺术室”,由陈毅元帅题额,展现了陕西古代建筑、陵墓、宗教石刻的丰富内容。她妙笔生花,用大量的文字介绍陕西文物古迹,给人以知识与美的享受。她编著的《古代装饰花纹选集》《西北少数民族图案选集》《唐代的战马》《陕北东汉画像石选集》也都陆续出版。
关心文博建设,何正璜竭尽全力。坐落在大西安南郊的陕西省历史博物馆,就是她向周恩来总理建议而成立的,其功至伟。
她待人和蔼,诚恳谦逊,在培养新人方面更是不遗余力。她本可担任馆长,但硬是推荐年轻人上,充分显示出她提携后辈的高风亮节。她作为全国政协委员,对政府荐言献策,在文物保护、救危扶困方面,处处体现出高度的责任心。
对很多大事,她的见解往往也都带有前瞻性。1940年12月,何正璜随王子云北上,观嘉陵江水发抒感言,希望将来中国办起美术馆或博物馆。她感慨那时“本团虽已不存,而在此开始无人注意及此之时,即已尽力奠其基础。星星火粒燃起民族光荣巨焰,本团定亦在旁为之欣慰无已”。多么有远见、有气量!她的愿望在漫长的岁月里逐渐变成现实,而自己却做了无名英雄,“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何正璜先生的画作、诗歌、散文、游记、文物考察报告与研究专著,都是她留给世人的珍贵遗产。陕西省历史博物馆编辑的《何正璜文集》,陕西省文史研究馆“长安学丛书”中的《何正璜卷》,均是从她宏著中精选的一部分。
王子云、何正璜两位学术老前辈已离我们远去,其人品、其学识、其精神,树之于碑永远难尽一二。他们二老给中国美术考古界树立起来的是“永远的丰碑”,我们面对二老的传记,只有景行行止。
任之恭编著的《何正璜传》是关于我国文博考古学界泰斗何正璜先生的第一部传记。何正璜先生是我国近现代文博事业的拓荒者,我国敦煌学研究的奠基人,我国美术考古学科的创立者,与林徽因、曾昭燏、容媛并称中国考古学界“巾帼四绝”。 她1943年发表的《敦煌莫高窟现存佛洞概况之调查》一文是我国第一部敦煌学专著。她首创了我国美术考古学科,在我国考古史上具有奠基意义。
且看一代才女何正璜一世传奇。西北第一民国才女,敦煌学第一人,文博界“巾帼四绝”之一,何正璜的一生,与“一”有着难以忽视的或然率。以一本书来述说她的一生,太短,但不诉诸笔端,又如何留住那一世的传奇?
《何正璜传》是继《王子云评传》,为王子云、何正璜夫妇作传纪行的第二部。任之恭先生从掌握的第一手资料出发,详实生动地叙述了何正璜先生传奇的一生,成功塑造了一个真实、生动、立体、鲜活的何正璜先生,满足了历史爱好者与广大收藏家读者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