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詹姆斯在1886年的《波士顿人》中淋漓尽致地刻画、揭露、批判的商品意识和权力意志从某种程度上也解释了人类由于政治和经济的贪欲所酿成的第一次世界大战这样的人祸。从这个意义上讲，詹姆斯的小说并没有过时，反而适时地给我们提供了一面反思当今世界的政治问题和社会问题的镜子，它把我们的价值观直接拉回西方启蒙运动和启蒙理性。

由亨利·詹姆斯所著的《波士顿人》是美国现实主义小说家亨利·詹姆斯（1848-1916）于1886年创作的长篇小说。故事以1870年代的美国城市波士顿和纽约为背景，描写了美国社会各阶层人士为了占有一位有演说才能的女孩子藉此拥有一笔丰厚的社会资源而展开的一系列名利争夺战。詹姆斯以这本小说考察了美国内战后的商业价值观对人际关系的侵蚀，表达了自己以审美求自由精神与健康交往的社会交往伦理思想。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九章

第三十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九章

第四十章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二章

附录：论亨利·詹姆斯的《波士顿人》中的商品意识与交往伦理

参考文献

后记

“奥利夫大约十分钟后下来，她是这么让我给你说的。大约十分钟，奥利夫就是这样。不是五分钟，不是十五分钟，也不是刚好十分钟，而是九分钟或者十一分钟。她没有让我说她很高兴见到你，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高兴，她从来不让自己撒谎。她非常诚实，奥利夫·钱塞勒就是这样，一身正气。在波士顿，没有人撒谎。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哦，总之，见到你很高兴。”

一位皮肤白皙、体态丰满、面带微笑的女士一进来就很健谈地说了这一番话。在一问狭窄的客厅里，一位来访者等了几分钟之后已经在专注地看一本书了。这位绅士还没有等坐下来就对这本书产生了兴趣：显然他一进来就从桌子上拿起了这本书，扫视了一眼这个房间之后就站在那里忘情于书页之间了。卢纳夫人一进来他就放下书，笑着和她握手，回应她最后一句话：“你的意思是说自己就在撒谎，也许这就是一个谎言吧。”

“噢，不是的。当我跟你说，我在这个不撒谎的城市已经待了长长的三周时间，”卢纳夫人回答说，“我很高兴见到你就是很自然的事了。”

“这听起来不像在恭维我啊，”年轻人说，“我自认为不撒谎。”

“哎呀，做南方人有什么好的？”这位夫人问道，“奥利夫让我告诉你，她希望你留下来吃晚饭。如果她这么说，她就真的这么想。她愿意冒这个险。”

“就像我一样愿意冒险吗？”来访者问，表现出自己日常的一面。卢纳夫人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微笑着叹了口气，似乎他的个子太高了。的确，巴兹尔·兰塞姆个子很高，他甚至看起来像一列数字，有点古板，令人气馁，尽管他友好地低头看着他的女主人的代理人，消瘦的脸上轮廓分明，嘴角带着早熟的皱纹。他又高又瘦，一身黑色装束，衬衫领子又低又宽，一枚镶有红宝石的饰针把一块三角形的亚麻布有点发皱地别在马甲的敞开处。尽管有这等装束，这个年轻人看上去仍然很穷——就像一个大脑聪明、眼睛漂亮的年轻人看起来那样。巴兹尔·兰塞姆的眼睛深邃忧郁，炯炯有神；他的头有一种庄严的气质，正好与他的身材相匹配，无论是在人群中还是在法庭上或者在政治演讲台上，甚至在一枚铜制奖章上，这个头一眼就可以认出来。他的前额又高又阔，浓密的黑发像狮子的棕毛般又直又亮，中间没有分界线，径直向后面梳过去，特别是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似乎表明他要成为伟大的美国政治家；或者可以说，这双眼睛可能只是他来自卡罗莱纳或者阿拉巴马的证明。事实上，他来自密西西比，他说话也明显带着这个地方的口音。我没有能力生动再现这种具有魅力的方言；不过有创造力的读者不难想起这种声音，在目前的场合，这种方言与任何庸俗或虚荣的东西都不沾边。这位瘦高苍白、面带菜色、寒酸出众的年轻人，他那高傲的头颅、端坐的姿势、聪明而严峻的表情、矜持的热情、那明显的外省人①的仪表，他是我的故事中最重要的男性代表，从某种程度上讲，他在我讲的这个故事中扮演着一个非常积极主动的角色。然而，喜欢完美形象的读者，希望带着辨别力和理性进行阅读的读者，我请求你们不要忘记他拖长的辅音、吞没的元音，他的元音省略和发音窜改都让人始料不及，他的话总是充满激烈、壮阔的东西，一种听起来几乎像非洲人说话时的那种丰富、轻松的语气，让人联想到密集的棉花田。卢纳夫人看着这一切，不过只看到了其中的一部分，否则她就不会用嘲弄的方式回答他的提问了：“难道你不是这样吗？”卢纳夫人很随便——让人难以忍受地随便。

巴兹尔·兰塞姆有些脸红。他说：“哦，是啊，我出门吃饭的时候总带一只六发式左轮手枪和一把长猎刀。”他茫然地拿起帽子——一顶浅黑色的帽子，低低的帽顶，宽直的帽檐。卢纳夫人想知道他要干什么。她让他坐下，向他保证她妹妹非常想见他，如果他没留下来吃饭的话——因为不管怎么说她是一个宿命论者——她会像对待其他事情一样感到很过意不去。真是天大的遗憾——她本人正要出门，在波士顿，你必须欣然接受邀请。奥利夫吃完饭也要去一个地方，但是他不必介意，也许他愿意跟她一起去。不是晚会——奥利夫不参加晚会，而是奥利夫非常喜欢的那种奇怪的聚会。

P(1-2)

后记

《波士顿人》的翻译历时五年之久(1998．7—2003．9)，翻译完之后又搁置了十多年(2003．9—2015．6)，十个月前的一次偶然的出版机会才让我回过头来逐字逐句对译文进行了揣摩和修改润色，最终成为目前这个样子。尽管如此，内心仍然惴惴不安，译事之难在一本小说的语言转换中被我尝遍。巴兹尔·兰塞姆初到海边小镇马米恩时有这样一句感想：“晚上第一次去看一个地方，就像阅读一本外国作家的译著——在早上十一点——他感觉自己是在阅读原著了”。我读到这句话的时候就明白，詹姆斯深知文学作品在翻译过程中的损失。在语言的转换中，我不得不羞愧地承认，我没有能力传达他原著中丰富的头韵和尾韵的乐感，无法准确传达小说的双关语和文化宗教方面丰富的喻指内涵。这里粗略记下个人的几点翻译体会，算是与读者切磋分享，也算是为自己可能有的理解误差事先做一点忏悔。

《波土顿人》的翻译始于1998年9月我开始写博士论文的日子，当时翻译的唯一动机就是不想浪费时间的边角料。在论文写作思路不畅或者枯竭的时刻，也许翻译正在研究的小说是一种增进理解、有效利用时间的补偿吧？于是，我就拿起手头正在研究的《波士顿人》开始翻译。这是我翻译长篇小说的第一次尝试(可能也是最后一次尝试)，面对的却是亨利·詹姆斯创作中期冗长繁杂的文体，含蓄委婉的语气，有时候一段话有两三页的内容，有时候一句话有十几行的长度，句子中套句子，插入语套插入语，双否定加上虚拟语气再加上各种时态的混杂，进入一个句子的感觉如置身迷宫，常常头昏脑涨却找不到出来的路径，更不用说把这些段落和句子转化成流畅、准确的汉语了。选择詹姆斯这一时期的作品来翻译不仅是对我治学的耐心和勇气的挑战，更是对我中英文语言基本功的检验。但刚开始我并不是很清楚自己面临的诸多困难，只希望能把时间的边角料熔铸成一道美丽的文学风景，没想到这件事一做就是五年，直到2003年夏天我才正式翻译完这部长达二十八万余字的著作。当时翻译完合上英文原著，心中最大的体会就是：学习英语文学专业的人只有翻译一本英语经典小说，才算是真正深度体验了一次英语语言的魅力。

2003年翻译完这本小说似乎已经对自己有了一个交代，也以翻译过程中学到的东西为满足，没有多想出版的事，顺手把译稿存入A盘便又投入到紧张的教学科研工作中。生活的浪潮推着我马不停蹄地继续前行，直到我把这件事彻底遗忘干净。2015年9月底，女儿出国前收拾东西在一个铁盒子里发现了这个搁置十多年的蓝色A盘，十几年的IT行业发展之快让我甚至找不到一台能打开A盘的电脑！幸亏我的爱人抱着一试的心态把这个A盘拿到单位的电脑中心去求助，正大集团总部的于永华先生，这位电脑高手帮我成功地恢复了A盘里的全部文档，让这个完全被遗忘的译稿有了修改完善乃至出版的可能，所以我在此首先叩谢于先生的鼎力相助，大恩大德尽在不言中。

十二年前的译稿失而复得，就像找回了一个失散多年的孩子，除了这孩子自身的价值，她还同时记载着蕴蓄、生养她的人曾经的一段铭心刻骨的求学岁月。那时候刚到而立之年的我抛家舍业从青岛到北京来读书，女儿只有三岁，母亲已经年迈，爱人在外企工作非常辛苦。读书的三年一家人身心两处，思念成疾。在学习上，由于受当时自己读书与生活阅历所限，在理解詹姆斯作品时所经历的困惑、挣扎、焦虑都似乎随着找回的译稿一起回到眼前，才知道岁月的年轮不仅带走了我的青春，也带走了青年时代的迷惘与苦涩，有些事只能自己面对，有些苦只能自己体会，值得告慰自己的是：我曾经认真、真诚地生活过！我曾经努力、艰苦地探索过！这本译著就是在时间的夹缝中，在人生的苦境里，在许多个无法与世界交流的孤独时刻转而与自己内心对话，与文学大师的作品对话的结果，是我分秒必争抢出来的一点点学业收获，是我惜时如金的一个证明，就像自己生养的孩子，无论美丑，毕竟自己都是视若珍宝的。

1916年2月28日，美国伟大的小说艺术家亨利·詹姆斯去世，他走在一个人类互相残杀的疯狂时代。整整一百年过去了，人类似乎并没有因为惨痛的历史教训而变得明智起来，战争的硝烟每天都在世界的很多地方燃烧着，生灵涂炭，生存危机四伏。他在1886年的《波士顿人》中淋漓尽致地刻画、揭露、批判的商品意识和权力意志从某种程度上也解释了人类由于政治和经济的贪欲所酿成的第一次世界大战这样的人祸。从这个意义上讲，詹姆斯的小说并没有过时，反而适时地给我们提供了一面反思当今世界的政治问题和社会问题的镜子，它把我们的价值观直接拉回西方启蒙运动和启蒙理性，在整个19-20世纪对启蒙理性的反思批判之后，在经过了数不胜数的战争、改革、革命之后，詹姆斯的小说让我们重新思考启蒙理性对于人类的必要性，并且是在一个新的层面上。如果18世纪的启蒙思想家希望把人类从宗教迷信中解放出来，那么今天詹姆斯的作品似乎在帮助我们破除金钱与权力的迷信，这种迷信远比宗教迷信危害更大，因为它直接导致人际关系的相互残害，让人类生存环境变成一个人间地狱。《波士顿人》在书写物欲与权欲对交往关系和人的异化方面远远走在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文学的前列。

从1916年到2016年，亨利·詹姆斯离开我们整整一百年了，在这个百年祭的重要岁月里，美国、英国、法国等地都多次举行纪念詹姆斯的学术活动。詹姆斯成就了我的博士梦，詹姆斯的作品培养了我从文学的角度看待人性和生活的复杂性的审美辨别力。虽然时至今日，我对于他的理解还远远没有应该有的那么好，但是我可以告慰自己的是：我一直都没有停止努力去理解他、走近他，这本译著就算是我在这个非同寻常的年份里对这位伟大的思想家和小说艺术家所表达的敬仰和感恩，算是敬献给他的一份卑微的百年祭品吧。

在将近一年的修改、润色过程中，对于作品中语言点和知识点的一些困惑，我主要请教于美国塞勒姆州立大学的Peter Walker教授，这位相识近十五年的亨利·詹姆斯同仁不管是在期末繁忙的阅卷时间，还是在今年7月份到上海大学紧张的一周教学间歇，对于我在文化和语言理解方面的一些疑惑都给予了耐心周详的讨论和解答。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学者，他的真诚与治学精神都令我深为感佩，在此特别鸣谢。我的研究生郝晨璐、张晓萌、杨丽萍、管悦、王娜同学利用宝贵的寒假休息时间阅读了我最初的译稿，并指出了不少有待完善的地方，这让我后期的修改工作更有目标，更具成效，在此一并感谢。这本译稿得到中国人民大学“统筹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专项经费的支持，否则出版之事便无从谈起，对学校的资金支持我心怀感恩。黑龙江人民出版社的梁玉梅主任对译稿的出版伸出了及时的援助之手，使这部尘封多年的稿子最终得以面世，在此深表谢意。任何一种形式的人生相遇对我都是一种宝贵的缘分。我要特别感谢本书的责任编辑崔冉女士，在译稿最后的编校阶段，我们两个人并肩作战，苦乐与共，虽然未曾谋面，但感觉似是神交已久了。

我八十八岁的老母亲自强不息，每日用她规律的作息时间和饮食习惯确保自己的身体健康，让我把本来应该在医院照顾她老人家的大量时间可以用在自己的文字工作上。已经在我家帮助精心照顾我母亲八年和我情如姐妹的高红侠女士责任心强，自律能干，八年来，她的在场成为我节假日继续工作的后勤保障。我的丈夫和女儿，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我全力以赴修改书稿没有时间给他们做饭，荒疏了家务，他们对我表示了最大的谅解和支持，很多次，丈夫辛苦了一天下班回来或者女儿从实验室回来都直接进入厨房洗菜做饭，然后温馨地叫我出来吃饭。身边这四个人的理解、关爱和付出是大海，伴着他们，我才能在浩渺的文字之海上乘风破浪，我为拥有这份踏实、温暖的亲情和友情倍感幸运和珍惜。

代显梅

2016年6月16日于北京金榜园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