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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驾驶野兽号不断飞行,我备足100号无铅汽油,我从空中侦查,预先发现敌情。我还相当年轻,我也相当成熟。我曾经热爱钓捕鳟鱼几乎胜过世间的一切。
我叫希格,简简单单一个名。如果你想换个叫法,也可以叫我大希。
如果我曾哭着从梦中醒来,我不是说我这么干过,那也是因为地球上的鳟鱼全没了。溪鳟、虹鳟、褐鳟、割喉鳟、黑斑鳟,一条都没了。
老虎一去不返,一起消失的还有大象、猿、狒狒、猎豹。山雀、军舰鸟、灰鹈鹕、灰鲸和斑鸠。让人难过。但直到最后一条鳟鱼逆流而上,也许是想找寻更凉的水域之前,我都没有哭。
梅丽莎,我的妻子,是个老嬉皮士。其实也没那么老。她长得挺好看。在这个故事里,她也许会是夏娃,但我不是亚当。我更像是该隐。他们没有像我这般的兄弟。
你读过《圣经》吗?我是说坐下来把它正经当一本书来读。翻到《耶利米哀歌》看看。那就是我们的处境,非常像。非常悲哀。
那泪水就是我们的心声。
他们说末日到来的时候,先是越来越暖和,然后越来越冷。相当冷。我们还在等待。这个上了岁数的地球总能让我们大吃一惊,从她和月球分道扬镳之前,惊喜就一个接着一个接踵而来—可怜月球几十亿年来一直围着她转啊转,就像在被射杀的同伴身旁盘旋不去的大雁。
大雁也没了。也许还有几只。去年十月份的时候,我曾在日落后听到那熟悉的低低叫声,接着看到了它们。五只,就在山脊上边如同血洗过的寒冷天空中。整个秋天只有五只,我觉得来年四月怕是一只也见不到了。
当太阳的情况看来不妙的时候,我用手压泵从一处旧机场的油罐里抽了不少100号无铅航空汽油,我还在那里弄了辆卡车搬运这些燃料。如果我把飞行范围限制在本地,那么在我剩下的年头里,这些燃料足够野兽号使用,还能有点富余,我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我必须这样做。野兽号是驾小型飞机,1956年出厂的塞斯纳182,漂亮极了。机身是奶油色和蓝色的。我估计它能比我坚持得久。
我打算接受那座农场。乡下一块八十英亩的洼地,种着饲草和玉米,田地间仍有一条紫色群山中流出来的小河,河水冰凉,满是溪鳟和割喉鳟。
在那之前我会飞行。飞出去再飞回来。
我有一个邻居。就一个。就我俩待在一个距离群山数英里的乡下小机场。他们在一块训练场边建了一排房子,给那些离开自己的小型飞机太远就睡不着觉的人住,玩高尔夫球的愿意住在高尔夫度假村里,一样的道理。他那辆旧卡车的登记证上的名字是本格力,那辆车已经破得跑不起来。布鲁斯?本格力。我想在卡车的手套箱里找个轮胎压力计带去野兽号上用,却翻出来这个登记证。地址写着小麦岭。不过我从没连名带姓地称呼过他,有什么意义呢?这里就我们俩。在至少八英里半径的范围内只有我们俩,八英里,正好是从开阔的山底平原走到山脚第一片刺柏林的距离。每次和他照面我只会简单地来句“嗨”。刺柏林往上走是橡树林,再往上是黑黝黝的原始森林。唔,准确地说是棕褐色的。甲虫的祸害加上干旱。许多树虽然还立着,其实已经死了,枯枝抖抖嗦嗦,像数不清的白骨,发出的声音仿佛无数鬼魂在叹息。好在不是所有树都这样。山上还是有一小片一小片的绿树,我是它们最坚定的支持者。我在山底平原为它们鼓劲:加油加油加油!快长快长快长!那是我们的战歌。当我从它们上方低低飞过时,会冲着窗外喊出声来。那些绿色的小补丁一年比一年大。只要你给上一丁点鼓励,生命就会顽强地坚持下去。我敢发誓它们听见了我的喊声。它们回应着我,在下方朝我来回挥舞羽毛一样的枝叶。它们让我想到身穿和服的女人。(P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