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温度慢慢升高,融化的雪水正不断地从山顶奔涌而下。它们在山顶最初仅仅是冰雪融化的水滴,化为涓涓细流,融人一条条细小的溪流。而当这无数的细小溪流一直向下,汇聚在一起,就拥有了强大的力量。这春目的洪水从山顶气势骇人地冲下,裹挟着枯枝败叶、浮土以及在冬里冻馁而亡的动物的尸体。总之,一向温和的溪流突然间拥有了强悍的生命力,化为如同巨兽般呼号的湍流,将整个冬天的遗迹席卷一空。
这冰雪化成的洪水拥有可怕的力量,它们轮番冲刷蚕食着河岸,以至于河岸的岩石和泥土再也无法承受这种不断的冲击。河岸颓然垮塌,而依附着河岩而生的大树,在根基被冲溃之后也就轰然倒人河中。于是,这些大树就被河水裹挟着一直冲向下游,在狭窄的河道处堵塞堆积。于是那些巨树就密密匝匝地拥塞在河道中,像是某个丛林巨人在孤独无事时偶尔玩积木时留下的残迹。但河水一直向前,流向下游,带着森林的腐殖质和动物的尸体流向更广阔的河道。这些春日的洪水给河道的沿岸带来充足养分的同时,也在清洗着丛林,迎接春日的到来。
这个春天的洪水尤其浩大,这也拜刚刚过去的冬天的积雪所赐。
所以,芭拉杰依一开始以为那只是随着午后又一个冰雪融化的高峰时刻到来的新一股洪流。
她停下手中的活计,望向营地的西侧,那里是一片茂密的白桦林。白桦林的后面,就是一条溪流,当然,那仅仅是在正常的季节里而言。如今每到午后,它就是隆隆奔淌的河流了。
但芭拉杰依几乎立刻就听出了其中的不同,这声音不太一样,相比于湍急流水那种千篇一律毫无变化的声响,显得更加尖锐和慌乱,如同夏日突然袭来的一场骤雨。
最重要的是,芭拉杰依听出了其中满含的恐惧。
那是向营地奔来的鹿群的纷乱蹄声。
在这温暖的春日午后,不知道是什么惊扰了它们。
等芭拉杰依走出帐篷的时候,鹿群已经穿过白桦林。尽管惊慌不安,它们奔跑时依然前后有序,以一种近似滑行般的沉稳步伐在丛林松软的苔地上奔行。它们很快跑进了营地,从芭拉杰依的身边呼啸而过,带着驯鹿喘息时那种青草般清新的气息。 它们是吓坏了。 这些驯鹿与自己在阿拉斯加的同类相比,应该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驯鹿了。它们对人类的营地有所眷恋,并会不时回到营地,从人类的手中取食盐一一几乎唯一需要从人类这里获得的东西。当然,在夏天,它们也愿意在黄昏时分回到人类的营地,在鄂温克人用湿木头和苔藓燃起的烟雾中挨过蚊虫肆虐的夜晚。但它们其他所有的时间几乎都在丛林中游荡。当需要保护的时候,它们也会奔回营地,向人类求助。
当芭拉杰依看清在鹿群后面紧紧跟随的硕大黑色物件时,还是吃了一惊。
那黑色物件的巨大轮廓像从地上升起的烟雾一样越来越分明——熊总是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
这是一头刚刚结束冬眠不久的熊。
在整个冬天并不深沉的睡眠中,它已经耗尽体内在秋天吞食汁水饱满的浆果所囤积的脂肪。它急切地在刚刚苏醒的森林里奔走,寻找可以果腹的食物。而北方森林的初春正是食物最匮乏的时候,既没有早熟的浆果,也没有可以捕获的动物,甚至连可以用来填补空虚胃囊的野草也仅仅是刚刚冒芽。
经历了漫长而严酷的冬天,这头耗尽了体内脂肪的熊瘦骨嶙峋,看起来更像一头瘦长的大狗。
失去了硕重的脂肪,它奔跑起来也确实像狗一样轻灵,在鹿群的后面死死追逐。
也许它从冬眠中醒来已经有几天了。其实,它的胃也需要一个苏醒的时间,所以最初它并没有感到那么饥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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