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歌苓编著的《扶桑》是一部大胆、性感得令人激动的情爱小说——神秘莫测的感情,错综复杂的冲突——乡间女子扶桑跟随大批到海外谋生的劳工来到美国旧金山,她所要面临的绝不仅仅只是生计的艰难。为生活所迫,她只能倚门卖笑从事皮肉生意,却也因此与美国少年克里斯产生了一段纠结的爱情。扶桑当然不是灰姑娘,所以《扶桑》的结局必然不会落入童话故事的俗套,一幅幅既柔情又惨烈的生动画面亦由此展开。
克里斯一生中致命的吸引,从12岁开始迷恋20岁的她——扶桑,一个被贩卖至美洲的中国性奴。
屡遭通缉的大勇,有个从未谋面的新娘。与扶桑相遇,他失去了寻找真相的勇气。
扶桑,“不小巧的女子”,她经历的一切,就像是苦难的代名词。
严歌苓编著的《扶桑(精)》是一部关于十九世纪北美洲移民浪潮的史诗性作品。
阿白改口叫道:快进来呀,你爸爸刚去!
小白鬼们像莽汉那样敞开怀,露出大而怪状的肚脐。他们求阿白解开衣纽。
阿白和他们在价钱上扯皮,一边把衣襟扇开扇阖。阿白的乳房像毒蚊叮出的两丘肿块。脸上有十来粒浅浅的天花斑。
阿白的竹床唱起来,出来了节奏:咿呀、咿呀、咿呀。阿白今晚上有饭吃了。
扶桑离开窗口。这屋很小,她只跨四步就到了那块帘子跟前。帘子上落了几只苍蝇,冷得飞不动。帘子上绣的花还是红是红绿是绿。扶桑撩开载着肮脏和红花绿叶以及苍蝇的帘布,进去,提好裙子,落身在红铜便盆上。
便盆旁是一只洗盆,里面的水还素净清亮。没客来,水里没添荤。扶桑早就给一遍遍训教过:客人一走就去洗,不然你一身荤味道。
小竹架上放着香碱,香粉,胭脂。扶桑抠一点胭脂膏添到嘴唇上。她喜欢它的果蜜味。
阿妈推门进来,用猪油渣似的焦煳嗓音唤扶桑。阿妈姓梅,一天到晚手提个大铜壶给各屋的洗盆里兑滚水。
扶桑一头答应着,从便盆上站起,有点舍不得她在便盆上坐出的一圈温暖。
阿妈朝盆里兑了水,屁股先拱出帘子。她说:还是没客,我又要白出你米钱、成鱼钱。阿妈把两根蛾眉一抻,对扶桑笑着叹气:嘴含了金子?张口怕它落出来?
扶桑缄口笑笑。
十二点一过,你脱好衣服等在我房里。他要好好打你一顿。听见没有?
扶桑答应说都听见了。
记住要把头发紧紧系起。阿妈又说,别给他扯你头发。一扯女人头发,他就打得上瘾,打几多他都记不得,打断气他都不知。
扶桑说:记得了。
头发真深,阿妈说,真是一头好头发——一天要用我半两梳头油。
扶桑说:阿妈你早去歇息。
阿妈说:哭什么?
没有没有,扶桑摇头,就是饿。
阿妈说:你不饿。饿了尿不出;才听你尿那么长一泡。
扶桑想向阿妈要好些的檀香点点,阿白送客的声音岔了她的神。
阿妈说:要好好做了,你这女仔,二十岁了。别的女仔二十岁早做出金招牌了。你还做不出,我下月要卖掉你了。
给打过鞭子,又涂过油,扶桑慢慢顺着黑乌乌的走廊走。那头是个饭厅,灯色金黄。她走到第三个门身上就松快起来,鞭伤凉下去了。进了饭厅门,里头有张大桌,团圆地摆了十六把椅子。桌面上东西都收净了,这处那处粘着鱼刺和菜叶。瓦盆里搁了小猪脑壳那么大而肥硕的鱼头。鱼头给白水煮过,嘴唇上还有深红色的血。
扶桑想阿妈刚说的要卖她不知真假。阿妈舍得这么大的鱼头给她吃。她摆摆手赶开盆子沿下的一些蟑螂,坐下来,从裙子下面拿出两个脚,搁在对面的椅子上。
扶桑把鱼头拆散,一片片举进嘴里去。
阿妈在走廊里喊:扶桑你有客了。
她答应着阿妈,从腋下抽出巾子,擦擦鼻尖上吃出的细汗。又听阿妈喊:扶桑你吃到耳朵眼里去了,我喊你你听不见?
扶桑起身,更响地回应阿妈,一边扯扯拽拽坐得长短不齐的裙子往自己屋走。
慌张和欢喜让她步子不匀,有些蹦跳。一个月时间,她就等这么个人,等来了,她不该又慌又喜吗?
回到自己的笼格里,扶桑吓一跳,以为撞错了门。这里头戳了四支红蜡烛,上好的檀香在屋里绕成网、织成幕,熏得她眼睛也细了。P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