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慧良(1923-1995),京剧武生表演艺术家。满族,祖籍北京,出身梨园家庭世家。1936年,其父厉彦芝开办童伶班,历家兄弟姊妹五人合称“厉家五虎”,在长江一带颇有影响。厉慧良先以老生戏为主,武戏为辅;40年代变声,改以武戏为主。1956年组建天津京剧团,任团长兼主演。他在继承传统基础上,逐渐形成自己的风格,创造出单腿吊毛、踢鞋上冠、大靠夹鞭、飞脚过人、飞越三桌、椅背倒提、大靠甩盔、飞叉下桌、拧身跨腿、飞脚三越等十项绝技,发展和丰富了武生表演技巧中的高难度内涵。厉慧良被冯其庸称为“我们时代的杨小楼”,擅演剧目有《长坂坡》、《挑滑车》、《艳阳楼》、《一箭仇》等。魏子晨、厉畅所著的《厉厦良传》以“纪实”手法记录厉慧良的一生,从中可见近代京剧武生艺术的发展变迁。《厉厦良传》后并附传主大事年表、源流谱系、研究资料索引等。
在京剧史上,如果说以俞菊笙为代表的第一代武生开创了基业,以杨小楼为代表的笫二代武生建构了“文戏武唱”的艺术高峰,那么,第三代武生则将武生艺术推到了“逍遥游”的新时期,与世界性的“潇洒风”接轨。厉慧良就是这“逍遥游”的典型。
《厉厦良传》以“东吴引”、“西川图”、“三春赋”、“四海游”等为纲,以厉慧良三十一条语录为引,叙述了厉慧良跌宕起伏的一生。他虽遭囹圄但不坠“精忠报国”之志,纵遇“危机”却益坚俯首为民之心,凭真本事创业,靠正能量赢人。他吃了最多的苦,也创造了最大的美。天涯逍遥游,那就是厉慧良!
《厉厦良传》由魏子晨、厉畅所著。
第一场 海门出世
[西皮导板]厉慧良出生在海门,
[回龙]峨嵋远,东海近,
龙宫正好借神针,
日月菁华成大圣,
翻不尽十万八千跟头云……
厉慧良出生在海门。
哪个海门?
中国海门,至少三个:广东海门、浙江海门、江苏海门。
厉慧良说:“我生在通州海门。”
通州属北京,距离大海到底远了一些。它只是大运河的北端。倘沿运河南下,江苏倒有个南通。这就对了。南通,本名通州。但因北京通州在北,这里便称南通。老百姓叫俗了,仍以通州呼之。南通境内恰有海门一个。
厉慧良出生在江苏南通的海门。
海门,名符其实:东海之门。万里长江就从这里入海!
1923年过了春节,韩玉山的戏班流落到了这里。
闯荡江浙的“国剧”琴师厉彦芝“傍”上这个戏班的台柱子坤伶老生韩凤奎。二人“珠联璧合”,代表作既不是潇洒的《盗宗卷》、也不是痛快的《打严嵩》,而是——厉慧良!
农历2月14日,厉慧良选在海门出世。
厉彦芝,1896年生,满族。其父在北京德胜门外高庙,是大清朝的一名军官。北京讲“四合院”,厉家住“两合院”:西房两间、南房一间。院子里长一株枣树。生活来源,全靠吃朝廷的俸禄。父亲“吱——咂”好酒。等大清朝一倒,没俸禄了,酒也好不了啦,父亲干发脾气,大哥紫芝、二哥敬芝都是养废了的人。父亲寄希望于他这个老三身上。彦芝净逃学,但认准了梨园行。13岁向票友罗福山学老旦,会了“六出半”戏。因为没事儿拉拉胡琴,弄个什么棍儿一绑,拉起来竟也有滋有味!一出《拾黄金》自拉自唱,那算是“半出”。13岁登台,曾到天津通乐茶园演出《药茶计》、《吊金龟》等,并与汪笑侬合演《哭祖庙》、与李桂春合演《回荆州》。这时候,已能挣到六百元,家里有钱了,两元钱一袋面,生活有了保证。父亲高兴,又开始“吱——咂”吃起酒来。17岁,彦芝变声,唱不了啦。父亲又干发脾气!彦芝拜了董凤年专攻京胡,继而为黄韵笙伴奏,同时向名琴师孙佐臣学艺。这期间,不得不常跑天津。今天在东南角为这位吊嗓,一月挣3元钱;明天到西北角为那位操琴,一月挣3元钱。就这样勉强维持生计。后来混不下去了。22岁时,1917年,随黄韵笙南下大上海,相继为普幼安、金少山、孟小冬、高三奎、刘天红等操琴,他曾为幼年李万春调嗓,并与金少山结为金兰,金的《坐寨盗马》唱片,即由彦芝操琴,他性情豪爽,广结人缘,不断追求技艺:刚亮脆准快,未久,成为沪上有名的“江南第一把胡琴”,人尊称:“小老板”。
“小老板”搭上韩玉山戏班,为坤伶老生韩凤奎说“身上”,说着说着,二人便产生感情了。
韩凤奎,艺名白凤奎,浙江上闸人,生父姓李。因家贫,自幼由艺人韩玉山收养,练功习艺,工老生、兼学武生戏。13岁时,与义妹花旦青衣韩凤英在南京同时登台,一举唱红。韩玉山遂以凤奎、凤英两姊妹为主组班,演于上海。凤奎拿手戏为:《逍遥津》、《九更天》、《盗宗卷》、《打严嵩》、《梅龙镇》等。且常串演武生戏:《落马湖》、《翠屏山》。曾两度赴新加坡、小吕宋等地献艺,以气度不凡、台风潇洒而名噪南洋。1922年23岁嫁厉彦芝。随班演出于杭嘉湖一带。
在海门,韩凤奎身怀六甲,但仍坚持演出《狸猫换太子》。她是“包拯”,虽宽袍大袖,也要勒紧了肚子。演到三本“陈州放粮”,下场,咕噜一下子,厉慧良出生了!
演了一期,韩玉山班使离开海门。从此,厉家再也没有来过。海门,对刚呱呱落地的厉慧良来说,无疑,不会留下什么记忆。
但是,奇了!十五年后,1938年在汉口,厉慧良过15岁生日的时候,竟对父亲说起,他昨夜一梦,梦见了诞生地通州海门的那一堵墙、那一座门、门前一条小河、稻场上那一13口浆布的大缸……说得厉彦芝好像旧地重游!
父问其母:“你跟他讲过这些?”
韩凤奎连连摇头。
厉彦芝大惊:“我儿果是神童吗?”
“神童”出世,选在了长江口、东海门。这样,唱《龙宫借宝》就再方便不过了:“当……”一脚踹开龙宫,“敖广兄,借俺定海神针一用!”
极俊的扮相,极绝的“灵气”!
大娘林小普在北京生了慧斌。娘,韩凤奎生了慧良、慧敏、慧兰、慧根(庚)。姨母,韩凤英生了慧森。在厉氏兄妹中,慧良拔尖儿了。祖师爷造就厉慧良,天生就是大“角儿”气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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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限沧桑哭慧良
冯其庸
回忆起慧良与我的交往,已经整整40年了。我是1955年看他的戏,并与他定交的。那次他在北京演出了一段时间,我是每场必看,并且在《人民日报》发表了一篇高度赞扬慧良的文章。有一天,慧良来看我,那时我住张自忠路3号人民大学宿舍,五层楼上。慧良来畅谈甚久,他向我提出了一个问题,就是关于《拿高登》里的“醉打”的场面。他说有的老专家、老观众认为传统的《拿高登》原无“醉打”,没有必要增加这些场面。他问我,我是什么看法。我认为这出戏里增加“醉打”的许多身段和场面,是这出戏的创新和发展,既丰富了表演,也丰富了人物性格,而且完全符合情节。高登是个恶霸,也是个酒色之徒,既有了色,岂可没有酒?有酒有色,而且至于大醉,这才是高登,以前没有让他喝醉,这正是不足之处。岂可因为过去没有而不准现在新创?何况演出的效果特别好,观众的情绪热烈。慧良听了我的分析后,觉得非常有理,就决定这样演下来,而我们的交往,也从此开始了。以后每逢慧良来京演出,必通知我,我也一出不落,总是全看。
我记得1962年慧良来京演出。在慧良之前,武汉高盛麟来京,剧目中有《洗浮山》、《长坂坡》、《连环套》,这几出戏我都看了。高盛麟是有名的杨派武生,常在南方,此次来京,形成了北京戏剧界的一个高潮。我对盛麟,也是十分钦佩的。记得1947年我在上海时,就非常喜欢他的戏。所以盛麟这次在京演出,对后来慧良的演出,既是增加了气氛,更是增加了“压力”。
慧良这次演出的剧目,有《长坂坡》、《挑滑车》、《拿高登》、《闹天宫》、《钟馗嫁妹》、《火烧望海楼》等,后一出是近代戏。尽管《长坂坡》已由盛麟示范在前,几乎是崔颢题诗,难以为继。但慧良自有自己的戏路和绝招,“枕戈待旦”一场,赵云“主公且免愁肠,保重要紧”一句道白,于苍凉遒劲中饱含着一腔忠贞的感情,真是声情并茂。当时即有人评价:深得杨小楼神韵。后来在糜夫人投井一场中,赵云于措手不及之际,有抓帔、倒扎虎等一连串连续性的高难度身段动作。慧良演来,依然节奏紧凑而动作利索干净、清楚洒脱,如行云流水,真是神来之笔。看过盛麟这出戏的老戏迷,无不称赞,有的则直认是杨派神韵!慧良的《拿高登》,出场就与众不同:背向观众,反手握大纸扇贴背拍扇,一足独立,一足弯举,踩着锣鼓点子一足移步,自帘门口直到台口,然后大转身亮相。慧良这一亮相,每次都全场彩声轰然。后面“醉打”的身段,更是淋漓尽致,层次分明。开始是目光斜视,用眼神来表示对敌手的轻视和鄙视。继而交手之后,突觉来者不善,大敌当前,一惊而吐,随即酒醒。其呕吐、理须等细节,简练而传神,平添不少生活真实。接着再开打,便是一番生死搏斗,从眼神到动作,都贯串着一股拼死挣扎的狠劲。所以看慧良这出戏,并不是单纯看他的身段动作和开打的种种架势,更重要的是让你看到角色的心理,随着情节的变化而发展。到80年代慧良再演这出戏时,其背向观众独步出场一段,已改为正面出场。我很为此惋惜,曾问过他。慧良笑笑说,已经30多年过来了,体力毕竟不如当年了!然而,我看他“逛庙”一场,在帘门口大喝“闪开了”,如闻惊雷,然后趟马,几个大圆场,其慑人的气势,简直如同猛虎下山,依旧不减当年之勇。
慧良的《嫁妹》,同样是他的杰作,甚至可说是戏中的“神品”。这是一出悲剧中的喜剧,于凄惨苦楚之中深含着人情味。这出戏,处处透露着矛盾的对立而又统一:以一群“鬼”而充满着人情味;在一副丑陋甚至可怕的面貌下却深藏着一颗善良的心;是一副粗犷凶狠的架势而却动作妩媚天真,惹人喜爱;在表面的鬼气森森下却给人送来了琴剑书箫、平安吉庆……所以这出戏旧时常在岁首迎春时演出,以示吉庆。慧良这出戏,重在舞蹈身段和场面的安排,每一个场面都是一种塑形的美、装饰的美,而每一个身段,都是姿态横生,妩媚动人。要说中国戏剧中的塑型美,这出戏恐怕是很突出的。犹记得1955年慧良演这出戏时,有一个场面,众鬼簇拥并高举钟馗,这时台上暗场,一束灯光打在钟馗身上,钟馗高举牙笏,穿一身大红袍,灯光下帽翅摆动,两眼炯炯有神,远看宛如悬挂在大厅中的一幅朱笔写意大钟馗,神彩飞动,栩栩如生。慧良的这些精彩场面还有不少,不能一一缕述,而这一些都是慧良的新创造,与原有的传统程式,有显著的不同。
1962年慧良在京演出后,戏剧界的评价是很高的,尤其感到每一出戏,都有他自己的神韵,给人以有余不尽之意。而这一点正是武生戏最最难能可贵之处,也正是这一点,标志着厉慧良在长期的博采众长、不宗一派的实践中,已经自然而然地逐渐形成了自己的艺术流派——厉派。
1964年全国京剧现代戏会演,慧良来京演出了现代戏《六号门》。之后,过了不知多少时间,我就得不到他的消息了。1966年,那场空前的风暴席卷天下的时候,我听到不少有关他的可怕的消息,以后不久,我自己也受到了意想不到的风暴的席卷,之后就再也无法听到他的消息了。有一天,慧良的儿子——厉钢铁忽然来找我,我这才知道慧良因事入狱,但并没有死;还知道钢铁考取了戏校,又因为他是厉慧良的儿子被取消了入学的资格。我真为他可惜,他的身材和嗓音是多么好啊!他到我家来,我就爱听他的说话。然而就连他,后来也永远没有了消息!
1978年,慧良终于出狱了。是由冯牧首先告诉我的,而且在将要出狱之前冯牧就告诉我了。因为我们只要见面,就常常会想到慧良。1982年,慧良重新在北京登台,剧目中有《长坂坡·汉津口》。我们大家为他担心,20年不演,这次重登舞台,能否拿得下来。但演出的结果,却比较满意,除了嗓音已大不如前外,其他功夫没有搁下,依旧拿得起来。当时我看过他的《长坂坡·汉津口》后,非常高兴,曾题了三首诗:
二十年来不见君,依然蜀汉上将军。
秋风匹马长坂上,气压曹营百万兵。
豪气多君犹似云,沙场百战见精神。
当阳桥下秋风急,跃马横枪第一人。
熟读春秋意气高,汉津渡口待尔曹。
莫愁前路风波险,自有青龙偃月刀。
这三首诗写出后,我用毛笔写成条幅送给了慧良。但寄给几家报刊都不敢发表,一直过了很久,大约有一年多,才在上海一家报上发表。
1985年,我因事到上海,恰值慧良在上海演出,那天恰好又是演《长坂坡·汉津口》。关良先生的学生曲章富来告诉我,关老也去看戏,问我是否一起去,我当然非常高兴,特别是关老特为慧良画了一幅他的《长坂坡》的赵云,同时也为我画了一幅《拿高登》里的高登。那天我们到剧场晚了一点,只见剧院门口挤满了等退票的人。慧良的戏演得十分精彩,彩声满堂而且不断,比起1982年出狱后初次在京演出,可以说是一次极大的跨越。我看他的《长坂坡.汉津口》,实在应以此次演出为典范。到谢幕时,竟谢了30多次。有的观众送上去的软匾是“武生泰斗”,慧良连声道谢。有几位观众一起送上去的软匾却是“空前绝后”,慧良看了,连忙请他们拿下来,说决不敢当,而且也决无此理。在慧良的坚决要求下,终于把这幅软匾收了起来,没有挂出。这时我与关良先生和曲章富同志一起上台,向慧良赠画并一起拍照,慧良见关良先生和我到了台上,特别高兴。但那天实在太拥挤了,关老身体又不大好,所以没等慧良事完,我们就告辞出来了。
之后,慧良与我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他每到北京,不是用电话告诉我,就是直接来看我,但经常是先来电话,跟着人也来了。1994年他去安徽拍电视剧《大老板程长庚》,临行之前给我来了电话。到这年的4月14日,他寄给我一张他饰米喜子的剧照。这年的10月1日,他又寄给我他在天津为梅、周两位大师纪念演出《战宛城》的剧照,照片背后写着是这年9月18日演出的。特别是1995年春节前,他来京参加春节联欢节目,打电话告诉我往西直门宾馆,我随即去看望他。见面后非常高兴,他说等任务完成后再去看我。到了旧历的年初二,他真的与他的夫人一起来了,因为以前他曾与他夫人一起来过,所以很容易就到我住处了。那次我们一起拍了好多张照,因为正是春节,来客很多,所以坐了不到一小时,就辞别了。行前还谈到他的身体情况,他说还好,我看他精神很足,兴致很高,所以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什么意外。他与我是同年,反倒是他嘱咐我保重身体。谁知这次分别,竟然成了永别!
我是3月1日读《新民晚报》才得知这一消息的,我看了报纸,实在不敢相信。我给他拍的照片刚刚洗出来,还没有来得及给他寄去,照片上他多么有精神,我哪里能相信呢?我立即拿起电话,给他家里挂了一个电话。电话是他儿子接的,告诉我他父亲是2月27日去世的,现在正在给我寄讣告。我听了这话,再也不能不相信了,我怀着巨大的悲痛,打电话告诉冯牧。谁知冯牧也在医院里,小玲告诉我,冯牧已经知道了。我在悲痛之余,拿着刚刚取回的照片,久久不能平静,我在照片背后题了一首诗:
匆匆过客喜盈门,摄得梅花已断魂。
无限浮生沧海意,为君一展一泪零。
3月2日我去辽阳开会,我在沈阳给慧良家里发了一个唁电,送了一首挽诗:
霹雳惊雷报,伤心泪雨纷。
从今长坂上,不见汉将军。
我多么想赶去天津送别慧良,但我在辽阳正主持会议,无法分身。事后我听说,全国和国外去的唁电就有成千份,送的花圈也上千,特别是沿路送殡的队伍愈走愈长,不断有人自动加入,竟达数里!这实在是“空前”的。在上海演出时,慧良不准观众用“空前”的词来形容他。但是现在这“空前”两字已是事实,而丝毫也不是形容了。我认为这么多的唁电,这么多的花圈,这么长的送殡的群众队伍,这就是对慧良的最崇高的评价,慧良塑造的艺术形象永远活在人们的心中。
前些年,我曾写过一篇短文评价慧良的艺术。我说第一是新。慧良的艺术,充满着创新精神,一出传统剧目,到了他的身上,就会“推陈出新”,放射出前所未有的新的光辉。第二是美。慧良创造的角色,他让观众欣赏的,不仅仅是他的功夫、架子、身段,更是他所塑造的完美的艺术形象。任何人看了他的戏,无论是赵云,无论是高登,无论是钟馗,留在脑子里的首先是完美的艺术形象,而不是他的一招一式。第三是神。慧良所演的这些角色,这些艺术形象,没有一个不是神完气足的,而且没有一个不是给你留下无穷的韵味的,这一点,其实就是艺术的最高境界。我曾经用王羲之的书法为比喻,来形容慧良的艺术,诗云:
字到钟王有几人,纵横挥洒见神均。
为君一语千秋评,君是右军劫后文。
王羲之世称“书圣”,他的书法,不仅有神,而且有韵。他的书法,尤其是以《丧乱帖》、《二谢帖》、《孔侍中帖》等为极致,因为它纵横挥洒,不拘绳墨,而皆臻极致。这个极致是什么,就是神极而韵!
我曾经说过,厉慧良是我们时代的杨小楼。什么叫“我们时代的杨小楼”?这就是说,不是原来杨小楼的翻版。如果说以当年杨小楼的一招一式去绳墨厉慧良,那就失之千里。每一个时代的艺术,总是有自己的时代精神和美学内涵的,唯其如此,艺术才能日新又新,不断发展。即使杨小楼在今天,也决不会墨守成规!理解了这一点,那末再来欣赏、思索慧良的艺术,把他称作是“我们时代的杨小楼”,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现在广大观众和戏迷们又为慧良起了一个别号,叫“当代武王”。仔细品味,这句话的意思也与“我们时代的杨小楼”是完全一致的,实际上是一个意思。但平心而论,“当代武王”四个字,更富有现代精神。“当代”,当然就是“我们的时代”;“武王”,当然是“武生之王”,也就是武生的泰斗,武生的极致。这不等于是说武生中的杨小楼吗?
王羲之的书法,到了晚年是神极而韵。厉慧良的艺术,到了晚年,同样是潇洒自在,神极而韵,所谓“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总结厉慧良一生的艺术,到了晚年,确实可以说是“尽得风流”,“神极而韵”了。
1996年2月22日夜1时,于京华瓜饭楼,时在慧良逝世周年之前5日
1991年10月24日,魏子晨初识厉慧良。其后,受厉先生委托,代为立传。先由慧良畅述其舞台生涯,然后在此基础上,子晨又做多方扩展,包括汲收从30年代丁聪捧厉到80年代陈慧敏记厉的诸多成果。经三年零四个月的积累,成《厉慧良传》之雏型。但出版事,虽索书稿者多多,皆不能落实。以致慧良先生戏曰:“咱们的书,‘跨世纪’能见到吗?”
1995年2月27日,先生不幸逝世。在日本东京做医生的厉家二姑娘厉畅及其丈夫日本律师真贝晓先生回国奔丧。我们相识。厉畅由“反革命”子女、到被剥夺从艺权利空做演员梦、然后入中国中医研究院做医生又取得日本国的开业资格兼及教学与研究;魏子晨由“白专”道路、落在工厂多年、最后从事了戏曲研究。皆于磨难中坚持奋斗。慧良先生曾称二姑娘:“也就是畅像我——一部分。”因此我们有些儿“酒逢知己干杯少”了。魏子晨邀厉畅参予共同编著书稿。真贝晓夫妇慷慨解囊,《厉慧良传》这才有了着落。
两年间,本着“还一个真实的厉慧良给海内外”读者的原则,我们越洋通话,艺海飞鸿,峰回路转,回到“返璞归真”的写法上来。这两年,魏子晨相继在“首届中国京剧节”、中央电视台“中国京剧名家名段演唱系列活动”及“’97春节戏曲晚会”担任撰稿人,并接受京都一家影视中心之聘,矢志在中国电视戏曲上做些工作。而厉畅则在日本行医、授课、周游列国,投入到世界范围内传播中国传统医学的神圣事业中。一从艺,一从医,我们却取得共识:如果说,华夏文明之根是龙、凤、狮的话,那么,龙的海纳百川的气度、风的不断再生的理想、狮的人定胜天的伟力,铸成了“厉慧良精神”。厉畅更说:“厉慧良精神”实质上是爸爸所崇敬的“民族英雄”邓小平的“发展才是硬道理”在舞台上的一种体现。1997年2月27日厉慧良逝世两周年之际,我们的书稿终于定局。
现在,我们把《厉慧良传》郑重交付中国戏剧出版社总编马威、责编沈梅。根据我们的设想,写厉慧良至少需要两本书,一是“大纪实”,二是“大写意”。本书的任务只在“纪实”。五年来,海内外的“厉迷”们来信、来电,对我们的工作给予多么深情的关注与热切的鼓舞啊!在这里,让我们以厉慧良的名义,向海内外的师友们,包括领导人万国权、周巍峙,专家冯牧、冯其庸、吴祖光,厉家的亲眷:大姑慧敏、三叔慧森等人表示诚挚的谢意!愿师友们:“都变成艺术家”、共入“逍遥游”——
魏子晨 厉畅
1997,厉慧良七四冥寿之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