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酒杯放在吧台上，从一个连着车站大厅的侧门走了出去。他转了好几圈也没找到小店，直到一位托运员给他指了指一扇关闭的小窗。他用指节敲了敲，没过一会儿，小窗打开了，一个光头男人疑惑地探出头来。英国人向他说明来意后，他闭上双眼，嘴唇微动，仿佛祈祷一般。随后那男人弯下腰，重新站直后，将一本巨大的书放在窗口前的搁板上。他仔细地翻着书，然后离开了一下，回来时还拿了一个小天平。英国人将信交给他，这名邮局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称了称信，然后再次查阅起那本书计算邮资。英国人付了钱后迅速地跑回餐厅：吧台的伙计手里拿着一块脏抹布，望着天花板。对于英国人的问题，伙计回答说他那份酒钱另一位客人已经付过了。行李还在原地。英国人拎起行李，说了声谢谢，然后跑着离开了。去往马德里的特快列车在大团白色蒸汽和阵阵烟雾中开始缓慢行驶。他大步追上了最后一节车厢，跳上火车。
他连续走了几个车厢，也没有找到一个空的包厢，于是决定坐在过道里，也顾不上穿堂而过的寒风了。刚才一路跑过来让他觉得有点热，而顺利地把信寄出去让他感觉很欣慰，努力总算没有白费。现在事情已成定局。让女人都见鬼去吧!他想。
他本打算独自待会儿，享受来之不易的自由，顺便看看风景。哪知没过一会儿，他看到餐厅请他喝酒的男人蹒跚地向他走来。英国人跟他打了招呼，那个人在他旁边坐下。这个男人有五十来岁，个子不高，很瘦，脸上刻着皱纹，眼睛下方眼袋很深，目光中充满了疑虑。
“信寄出去了吗?”
“寄了。我同到餐厅发现您已经走了，还没来得及跟您道谢呢。您坐二等座旅行?”
“我想坐哪儿就坐哪儿。我是警察。您别那么看着我，幸亏如此才没人抢您的箱子。在西班牙可不能这么自信。您是去马德里还是继续换车?”
“我去马德里。”
“方便问问您旅行的目的吗?私人旅行吗?如果不想可以不回答。”
“没什么不方便的。我是艺术品鉴定家，具体来说是西班牙画作鉴定。我不买也不卖。我写文章，为艺术品评级，与一些画廊合作。只要有可能，有没有理由我都会去马德里。普拉多博物馆就是我的第二个家。或者应该说就是我的家。没有比这里更让我感觉幸福的地方了。”
“不错呀，感觉是很美好的职业。我从来没听说过，”警察评论道，“恕我冒昧，您靠此生活?”
“赚得不多，”英国人承认，“但是我有一小笔年金。”
“很幸运啊。”警察说，几乎是自言自语。随后又说道，“我说，您经常来西班牙，我们的语言又说得这么好，在这儿应该有不少朋友吧。” “朋友?没有朋友。从来没在马德里待过很长时间。再说，英国人，您知道，都比较保守：”
“也许您觉得我问这么多问题很烦，但您别误会。也是职业病吧。我时常观察别人，尝试猜测他们的职业、婚姻状况，如果可能的话，甚至是他们的意图。我的工作以预防为主，打击为辅。我隶属于国家安全部门，现在世道可不怎么太平。当然我指的不是您。对一个人感兴趣并不是怀疑这个人。最平凡的外表下也可能隐藏着一个无政府主义者、外国间谍、毒贩子。怎么看出谁是坏人谁是好人?没有人会在胸前挂个牌子写上他是什么样的人。然而，所有人都隐藏着一些秘密。就比如您吧，为什么那么着急地寄信?您完全可以几个小时后到达马德里再不紧不慢地去寄信。您不用告诉我为什么，我相信每件事都有一个简单合理的解释。我只是给您举个例子。
P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