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深情与戏不曾老去》是一本散文集，主题与戏曲有关，作者顾素玄用精致的文字叙述了如何透过戏台看这世间，分为《京·梨韵留声》、《昆·曲水磨色》、《越·隔帘写意》三个部分，从三种不同的剧种入手，评述历史，诉说剧中人物的人生。全书语言唯美，具有浓厚的古典韵味。

赏花，听戏，读书，闲情和暇思，还有——

怀念。

若有教人深眷不已的，想必是那一湾风情与智慧，是美心隐动的清晨林间一只鸟的飞梭，衔信为山月，殷勤至黄昏，沉默而又深情。

我不是戏的知音。

我只是在他人的故事里探寻缄默如树的生活中那脉络的纹路，那根须的走向，知一朵花里细蕊的芬芳。

又平常，又殊美。

听戏，是把柔软的时光裁衣披身，招摇一段弱柳拂烟的心事。低眉的姿态是虔真，是慈悲，是女儿心春晴秋霁的盛硕美好。

顾素玄著的《如果深情与戏不曾老去》通过中国传统戏剧京剧来描绘人间深情，一种另类的文学文集，写的是戏剧，讲的却是爱情故事，每一段戏曲背后都有一个脍炙人口的经典传奇或者一段绝世爱恋，如同在戏曲里，邂逅爱情，邂逅一段惊世奇恋。

京·梨韵留声

 《梅妃》几生修得到梅花

 《白蛇传》风雨湖心醉一回

 《秦香莲》破镜不曾望重圆

 《游龙戏凤》不该斜插海棠花

 《霸王别姬》妾愿得生坟土上

 《玉堂春》休为身世人悲伤

 《红鬃烈马》岂知由人不由天

 《锁麟囊》回首繁华如梦渺

 《霍小玉》为郎憔悴却羞郎

越·隔帘写意

 《孔雀东南飞》生死同心当共逝

 《玉蜻蜓》人生在世若浮云

 《沉香扇》牛郎织女鹊桥会

 《柳毅传书》沧桑易改情难变

 《碧玉簪》莫记前仇莫记冤

 《陆游与唐婉》沈园偏多无情柳

 《杜十娘》山盟海誓尽虚假

 《救风尘》莫学弱者空泪涟

 《追鱼》情字能别人与妖

昆·曲水磨色

 《玉簪记》弦上心事谁能识

 《烂柯山》只有残灯零碎月

 《思凡》光阴易过催人老

 《绣襦记》归来必定莲花落

 《风筝误》好事从来由错误

 《白罗衫》风里雨前一盏灯

 《荆钗记》佩珠鸾鸣不漫夸

 《占花魁》从今收拾闲留恋

 《墙头马上》隔墙传诗抛红豆

《白蛇传》

风雨湖心醉一回

你忍心叫我断肠，平日恩情且不讲，不念我腹中还有小儿郎？你忍心见我败亡，可怜我与神将刀对枪。

峨眉山似乎易出痴情人。

《神雕侠侣》里有个郭襄，一腔真心付与杨过。他是她从年少时就烟花灿美的记忆，到最后烟花谢了，她带着一身灰烬上了峨眉山，建立峨眉派，青灯冷衾至终老。

另外一个，是白素贞，在峨眉山上修炼了千年，入了凡尘来，因着一段情，又去到口耳相传的故事里不朽了千年。

这出《白蛇传》，戏一起头，便是西皮中南梆子的调，婉约清美，落在江南。

离却了峨眉到江南。

那时，她身侧只有一个小青，着一身白衣，初涉人间就闯入了最嫣美缠绵的一片湖山。

这一旁保俶塔倒映在波光里面，那一边好楼台紧傍着三潭；苏堤上杨柳丝把船儿轻挽，微风中桃李花似怯春寒。

好一派南意的水软山温，谁都抵抗不了。更何况是她，久居深山，洞府高寒，每日里只与雀云杉椤为伴，见了那断桥之上游湖人成双，内心不知要起怎样的大惊动。

心思惊动了，天色也惊动了。苍天为成全她这一番惊动，竟偏私开路。一霎时风起云暗，雨说下就下。

正经事自然是避雨，小青却拉了拉她的袖，姐姐，你看那旁有一少年男子挟着雨伞走来了，好俊秀的人品。

她转了头——转头不要紧，转头若未见到对的人，就当是风景万千一流连，赏便赏了，撤了身还能退回去。她的运气差在转头见了他，心就收不回了，再是千年道行也预见不了将来事。或许，还是有一丝预见的，“这颗心千百载微漪不泛，却为何今日里陡起狂澜”？这样不同寻常的遇见，心情早就提供暗示，她不是读不懂。只是懂了又怎样？这种感觉太美好，她孤单了千年，好不容易等来一次，懵懵懂懂，却还是生了留住它的心。

躲不掉的总会来，像是琴音一起，不到曲终不会停。这是命。

红尘雨染了袖，清风习习透了衫子，小青随她避雨于柳下。

许仙撑着伞过，见她二人无处遮蔽，上前搭话。他执意把伞借予她们，又另去叫了船，邀她们同渡。烟波盈盈间，谁看上了谁，早已明了于心。

风雨湖上，船夫已经开唱，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他听了，是动心，她听了，已动情。江山的美，不及此情此景半分，她心似繁花初锦，漫坡开了一地，把阳光收成蕊，无节制地盛放，倾洒酽浓的芬芳。

雨过就是天晴，船也要停。

湖上天青云淡，柳叶飞珠上布衫，洗后的青山只管眉峰苍翠，潇逸不问世事。

“钱塘门外曹家祠堂附近，有红楼一角”，白素贞嘱小青向许仙交代了住所，她再三请他明日前来，要还他伞。

这伞，其实哪里需要还回去，她在见他第一面时就已经把自己的一颗心给还了，此后与之有关的所有喜怒哀乐都注定了要承受，再怨不得旁人。

但她不考虑这些。她只是想见他，身姿低低，恳求一般地开了口，“莫教我望穿秋水想断柔肠”。别时还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

她转身下了，许仙才回过神来，上前拉住小青，问，你家小姐姓什么？

小青答，我家小姐姓白。

白。

清澈，纯洁，介于日出与日落之间的颜色。那样坦坦真挚，没有一点隐瞒。

只可惜，她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注定有隐瞒。他是人，她是妖，改变不了的本质差别。老天如此捉弄，让她连恨都无从恨。

滨湖红楼扫尽落花，等来了要等的人。许仙自幼父母双亡，寄居姐姐家中，蒙姐丈推荐，在药铺做伙计。白素贞打定了主意要与他结连理，却不开口。

她不开口，要把一切经由小青的嘴说出。端的是骄矜自持。只是藏不住内里澎湃的情意，面上的功夫做得再好，最柔软的部分随时都甘心奉上。

交付真心原来这样容易，花烛一点，凤冠霞帔，再做不了自己的主。小青替他们赞礼：愿似鸳鸯不羡仙。当然不羡仙。白素贞从始至尾只羡过人，人世间普普通通的凡人，可以不用担心人妖殊别，与她的官人白头至老。

还是有过一段如梦佳期的。

他打点着药铺，她堂前看病，再加上腹中胎儿，这生活简直满足了她对人间的所有期许。喜相庆，病相扶，寂寞相陪。人间的滋味原来真要一一尝过，才能懂岁月的多情。要是未生其余变数，就这般过下去多好呀，让他陪着她，陪到不能再陪，把一世情打个完美的结，佩在她漫长的生命中。

偏偏要出现一个法海。自以为执着正义的杖，容不得妖孽混迹，要先度许仙，后降白氏。

（白）许官人！看你入迷已深，说也无益，待等端阳佳节，你劝她多喝几杯雄黄酒，她原形一现，方知我言不谬也。

（西皮摇板）好言相劝你不醒，端阳酒后看分明。

许仙一定也是知道的，有些事，不能去试，一试，很有可能就此将人生引入歧途。但他忍不住不试。他对那个已成他妻的女子有疑惑，对法海说她是千年蛇精的说法也好奇，或许他更想试出一个踏实，证明这一切都是谣言，子虚乌有如烟过，他还能继续安稳地与她携手百年。

P13-17

岁月

是一场漫长的遇见

温柔，兴许是夜里静默的凉风，带了些微雨滴落在庭前。天色将清的时候，阳光亦晨起，洒在未曾渍干的水上，和积水一起成为两道新鲜的影子，干净地相拥。

我时常被一些寻常而纤小的景吸引，力图从中觅掘到更为深浓的心意与用情。又或者，是随着一些旧念，落入无声的时光，不与人寒暄，内心隐着一种笃定和明朗。

在母亲的回忆里，她的儿时是丰盈的。

那个时候，常有戏班子来演出。戏台就搭在离母亲家不远的小学空地上，老老少少吃过了晚饭都搬来小凳依次在台下排好。做这些准备工作时，天边还残留着一抹夕阳的背影，彤彤黄黄，将要落了山坡去。

母亲说，她会偷偷跑到用帘幕隔着的后台看演员们上妆。戏伶的妆容本就复杂又好看，对于孩子来说有着无限的奇妙之感。粉墨厚重色妍，每看一次都有种如在戏中的错觉。

戏上演时，夜色已然降临。舞台两侧挂着灯，京胡月琴呜呜啦啦奏响在一旁，演员的每个身姿皆摇曳有味。夏季的乡间虫鸣聒耳，清风徐来。此处热闹不似入夜。

后来我暑假回去，再未有戏班来搭台唱戏。我在光盘里，在电视中，甚至到戏院都听过戏，却永远也还原不出母亲扒着戏台看戏的那种滋味。那样的民间，随性，具有生生不息的力量。

那个时候，曾祖母的老屋前还有一棵核桃树，碧碧油油的叶子长得真是好，蕃茂籽实，荫荫如伞。母亲说，她常常爬到树上去摘核桃吃。新鲜野嫩的核桃，有乡间独有的清宁与天然。我简直不能想象，话语温柔的母亲也曾有过爬树摘果这样的行为，但不知为何，想象那幅画面时，竟丝毫没有违和感，只觉得有股孩童特有的野劲和活力。

后来我回母亲的老家，核桃树已被砍了去，那栋老屋亦未曾得见。天空还是一样蓝，田畔的草不知天时地茁长着。

倏然间只觉时光过境不是虚言。

我很爱听这些衣食住行家常小事，就如同不知缘何会爱上所有老旧的物事，动人的情衷。

这琐琐碎碎密密匝匝，仿若豆棚瓜架上的累累秋实。摆置于人眼前。是那般可触可碰的真切。谙晓俗世安好，日子细微处的安度，便会觉得稳妥瓷实，未有过多的需索与盛大的期盼。

大抵。易对天地问的平凡祥和、勃勃人气感到餍足，有着几许对物对己的自知之明。

对于老戏的执念，自己也不知是何时生根发芽。

这样一种朦脆不清却有美的情感，有时会疑惑不知如何去定义，总觉有一丝的无可无不可。因着难言，一意孤行地认为怎样都能成为好，似有露红烟绿栽种在胸臆间，看它抽芽滋生，有无限种蕃茁的可能。

于戏，我是外行。一分专业，两分欢喜，余下的七分，全靠用情。

透过戏台去看这世间，转折一个角度，便会发现不一样的风景。总是感激那被打动时的粲然一笑，那惯常之下却能变幻出惊喜的妙意。每一次，都会觉得生命好生慷慨。

在戏声嘈嘈里，解开生命的结。慢慢知晓，一切都在静止里起生息。不必焦急亦不必莽撞，从容地将每一场人世相逢细细解读。

这样的坦然与不苛刻，带给心从未有过的顺软。

杜子美曾有诗言：但愿无事常相见。

相见是什么呢？它一定关于人生中不可失缺的情愫，喜好，经历，以及感悟，让人每每念及，都有无限爱悦在心头。未必是暮暮朝朝，可一刻心动却已足够回味一生。

赏花，听戏，读书，闲情和遐思，还有……怀念。若有教人深眷不已的，想必是那一湾风情与智慧，是美心隐动的清晨林间一只鸟的飞梭，衔信为山月，殷勤至黄昏。沉默而又深情。

写下这些碎言闲语，只是想让它们在一水袖、一云帚中去遍赏流光，揣着描翠戴翎时天真的初心，看事看物都存了好意在心头。素己明心，坦诚相待，愿意它是亲切，是善意，感动处能叫人不落泪反而笑若春花。

把生命里的叨扰及喧杂皆沉落，如投石入水。一时间繁华尽了，余下满室清声。

此时迎窗风来，花月交光，感受到生活庸碌中那不可遮瞒的温雅与贞静。

时光那样美。

若你暂居荫翳，或许，只是那场与阳光的约定它还未来得及赴。如青雾纷霭之中未至的花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