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利沃夫高耸的山峰,看落日余晖挥洒在千户万户的屋顶上,这会轻而易举地使你以为自己置身别处。面前铺陈着意大利风格的陶瓦屋顶,不时出现的灌木丛和光秃秃的教堂圆顶在这一片杂乱之中显得十分突兀。穿过层层薄雾耸立起来的塔楼和尖顶印刻在夜光里,向人们宣告这城市的中心地处西欧——可能是佛罗伦萨。
这些建筑下面是铺有鹅卵石的狭窄小路,环绕中世纪教堂的底部蜿蜒延伸。那些建筑物从地基处探出头来,路面以及行人踩踏鹅卵石所发出的咔嗒声响令它们眉头紧蹙。而这一条条珍贵的曲折小路又一时间曲折迂回百川交流般地融入宽广的城市大道上。漫步特奥多尔广场,或是穿过市立花园前往歌剧院,都会让人想起巴黎或柏林。红色和白色的有轨电车在叮当声中穿梭于街道阡陌,这使人联想到维也纳。市政大厅作为19世纪功利主义的产物独自矗立于大型广场的中心,商旅聚集于此,四周还环伺着古罗马雕像。
用今天的眼光来看,有着独特地理面貌的利沃夫颇不寻常,它是地中海与德国风格、浪漫与古典的奇妙组合,它就坐落在苏维埃帝国的西部边缘。在历史的大部分时期它都隶属于波兰,这片区域聚居着乌克兰农民。这座城市生活着波兰人、犹太人和乌克兰人,它曾是奥匈帝国东部的偏远之地,此前几百年来它一直是俄罗斯大草原边上西方文化与贸易的中心。那时它的官方名称为莱伯格,只有乌克兰人才叫它利沃夫,今天这里的波兰人已是人口老化的少数族裔,犹太人几乎都已不在,占城市人口多数的是俄国人和乌克兰人。
到了傍晚,狭窄街道在夕阳的倒影中消散了白天的燠热,商人们收起摊位,清理垃圾,各奔东西。你能听见水流声,那是人们用水来涤荡碎屑杂陈的街道。空空荡荡的广场上,有轨电车归于沉寂,而广场两端喷泉的汩汩水流声依然可闻。余音不断向上,飘向广场所倚的高山,最终消失在九霄云外。
站在这座叫作“沃索基扎梅克”(也就是高高的城堡)的山上,俯瞰这座城市,你会看到从城南山峦涌出的河流波特瓦,它汇入这座城市所在的谷地,而这会给你带来另一种幻觉。河流缓缓,薄雾弥漫,这城市好似处于大海港的港口。西望雾霭蒙蒙,你几乎可以感觉到海的存在。但事实上哪里有海?不过是海市蜃楼。河流在城市边缘突然消失,无从觅迹。
从沃索基扎梅克的山顶向下俯瞰,你会看到街灯在暮霭中闪烁,你甚至能感受到城市心脏的止息。渐渐地,只剩下微风扰树的柔婉声音,而此时,最后几列有轨电车可能会在嗒嗒声中驶过马路。你可以听到火车的汽笛声在远处回响,直至深夜。
时间是1943年3月。
满载士兵的长途列车会不分昼夜地定期从西方驶来,士兵们来自巴尔干全境,意大利、捷克斯洛伐克、奥地利,当然也包括德国。随后他们从利沃夫出发,迈上前往基辅以东的征服之旅。在利沃夫中转的其他列车则载着不同的货物。坚固的拉牛卡车排成长列,车顶部唯一的窗户用铁丝绑着,每辆卡车载着八十多个男人女人还有小孩,他们挤在一起,车里散发出粪便的恶臭味。目的地是利沃夫以北约七十五千米的地方,名叫贝尔泽克。这种特殊交通工具上的乘客来自遥远的荷兰、法国、比利时,甚至还有挪威。
火车总站有时被称为维也纳站,因为它位于维也纳的西边。从火车总站出发后,这些列车向北穿过铁路编组站,随后进入一个浅挖的地下通道,在亚诺夫斯卡道路下面驶过。尽管地势低于街道,乘客们不会错过右侧高墙环绕的宏大景观。到了晚上,四周环绕的强光灯会为这处场地编织出一张密不透风的光网。
P3-P5
20世纪70年代初的一天,一位名叫雅各·伯尔斯提奇的波兰犹太老人写信给他的朋友伊格纳希·基格,信中提到他们在战时的共同经历。
“基格,”他写道,“你是个文化人,笔不离手,把那段经历写下来吧。”
两人于1942年底在当时的波兰利沃夫城犹太区相遇。后来,他们和一小拨人一起,躲过了屠杀浩劫,在最令人绝望的环境中幸存下来。在他们获得解放后的三十年里,没人详细地陈说当时的情况,一些人开始怀疑他们的故事到底会不会为世人所知。
只有伯尔斯提奇和基格从头到尾了解整个事件,他们觉得如果不把这段经历记录下来,那么它终将为人遗忘。三十年来基格一直在做当时事件的笔记,但对于完整记录却心存抵触。和多数经历大屠杀的犹太人一样,他也面临着心灵交战的矛盾考验:一方面,他想尽己所能去描述当时发生的一切;另一方面,他并不想再惊扰那些早已被安放起来的记忆。据他的女儿克里斯蒂娜所言,这样的内心冲突对基格来说是缓慢而又痛苦的,其他负担也使之更为困难。
在这样严酷的考验中,基格成为幸存者的领袖,由此他认为自己的陈述足以代表所有人。在那最为恶劣的条件下,他们共同生活,迫于环境不得不分享他们生活中最私密的方方面面,在那几个月中共同见证了彼此最坏和最好的时刻。详尽的描述可以更好地记录历史吗?
1975年,基格打消了顾虑,女儿给了他一部波兰打字机,他开始了这项工作。凭着细心彻底的回忆,他以1939年9月战争爆发为开始,以他们获得解放不久为结束。这是犹太大屠杀幸存者的一段最引人注目的历史。在他的回忆录完成的六个月后,伊格纳希·基格撒手人寰。
1988年,在拍摄BBC系列纪录片《时代瞭望》期间,我见到了基格的女儿克里斯提娜·凯伦和他的遗孀宝丽娜女士。再加上蒙得克和克拉拉·马古力斯,他们四个是唯一仍然健在的幸存者,他们见证了纪录片的拍摄。(第五位幸存者歌妮亚·韦恩伯格早在几年前就因身体状况不好不能回忆当时场景。)在我们工作结束后的几个月,凯伦女士告诉我她爸爸有一本手稿,并询问我是否能以此为基础写本书。当我看到基格的手稿时,我意识到,这里的记述并不全面,但它是基格本人回忆的记载,从这一点来说,它应该是准确的记录,就像记忆本身那样,它在某方面详细披露了大量细节,而在另一方面,它也将处自独立的事件混在了一起,还有一些经过被一笔带过。然而,它具有无可估量的价值——即它是完全主观的。它是基格独自完成的,没有参考任何其他幸存者的回忆。同样据我所知,它也没有影响到任何在基格去世后依然健在的幸存者的回忆。甚至在十五年后,他的遗孀宝丽娜女士仍未读过他的手稿。
这种独立回忆的特征出现在所有幸存者身上,尽管他们仍彼此亲近,联系密切,但他们从未讨论过他们共同的战时经历。这一话题他们总是避而不谈。最后,他们各自的回忆就像基格那样,仍未受外界浸染。因此,通过五个幸存者各自独立的回忆和极为主观的叙述,我开始尝试创作忠于所有幸存者回忆的记录。
此外我还采访了一些提供第二手回忆来源的人,也就是那些已去世成员的孩子们。他们的追忆完全是由父母传承下来的,而他们对这段记忆都格外珍视牢记于心。随着手头资料的增多,我有望遇到相互矛盾的记述。最终我惊讶于互相赞扬的记述是如此之多,有时一个事件可以有五个不同的视角。(相互矛盾之处不多,每每出现我都会把所有版本的记述都呈现给读者。)因此整个事件几乎完全是基于个人描述。无数个小时的采访和谈话记录是本书内容的来源,在访谈过程中,受访者总会连续五六次地一再提起同一桩事件。
在和幸存者的交谈过程中我明白要用什么方式来描述他们。毫无保留的描述,其中总是夹杂着大篇幅的对话——交谈,讨论,争辩——像波澜起伏的长篇小说那样表达出来。我用浓墨重彩描写对话;它也许并不总是当时所言的忠实再现,但它正是人们关于那段历史的记忆方式。
罗伯特·马歇尔所著的《黑暗弥漫》讲述,二战伊始,波兰沦陷。德军建立奥斯维辛等集中营,大肆屠杀犹太人。波兰利沃夫的下水道成为幸存犹太人的一块庇佑之地。在这暗无天日的肮脏角落里生活的男女老幼,伴随着无尽的黑暗、入骨的潮湿、肆虐的老鼠、致命的大水以及不可抑制的绝望。而他们的命运,仅仅维系在一个“唯利是图”的下水道工人奥波得·苏哈的身上……他们的命运何去何从?“小人物”又是如何蜕变,创造奇迹,闪烁着熠熠生辉的人性光芒?
这是一曲荡气回肠的人性之歌。在黑暗中,拷问生存和死亡的距离,探寻人性的光辉与伟大。即使黑暗弥漫,也要用力呼吸、抬头仰望,因为光明就在前方。
本书根据二战真实故事改编,同名电影荣获2012年奥斯卡外语片提名,上映后感动全球。
罗伯特·马歇尔所著的《黑暗弥漫》根据二战真实故事改编,讲述在无尽黑暗的地下管道里,一个小人物以一己之力,拯救万千濒临屠杀的犹太人的故事。继《辛德勒名单》后,再次弘扬了伟大的人性。同名电影荣获2012年奥斯卡外语片提名,上映后感动全球。
作者以理智、冷静、却又温暖的口吻,娓娓道出一个残酷的故事。他既不煽情,也非全然冷酷,反而是用尖锐的观察力与一点点嘲讽,看着书中的人物相互残杀,又相互扶持。让读者不断感叹于人性的光辉与险恶之中。这本书会让人一读再读,产生极大的感触,仿佛感同身受他们的遭遇,与他们同感希望,同受苦难。故事的结尾,我们不得不承认,人心之复杂,是无法猜透的。文字平静的力量,构筑出人性既深奥又肤浅、既良善又残忍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