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现在我一个人待在家,只消一个钟点,我就要晃东晃西,把东西这儿抓抓,那儿搁搁,再四处乱翻寻找它们。我再也不相信或希望书本上的知识能满足我,甚至不相信它们会提供给我娱乐。如果看电视时间太长,我会感到心里空荡荡的。我已经相信自己是如何不合时宜,老掉牙了!我不再熟悉那些大众明星、演员和电视连续剧。我不再吃得准色情影片里男女的身体到底是属于谁的。我像是想要参与一场谈话,而只能明白其中一小部分。说到政客,我几乎无法搞清他们到底站在哪一边。我的年纪、我受的教育和阅历根本不是什么优势。我想,既有好心境又有好奇心地参与这个世界,看明白世事真相,你必须既年轻,又无知。我是不是想参与这个世界呢?
就在这样一个夜晚,我找不到更有意思的事情去做,以一种半老头子的举棋不定踌躇不决的心情,我冲了个澡,穿上白衬衫,拉开前门,踩着碎步而去。正是盛夏,街上像是烤着了似的。虽说从做学生开始,我就一直生活在伦敦,可今天当打开我的前门,想着我可能会撞上或听到什么,不得不思考些什么,可能会碰见哪个人,我还是很兴奋。伦敦好像已经不是不列颠一一在我眼里,那个狭小的、乏味的不列颠,到处是农田,到处是上了门板的店铺,到处是想效法伦敦的城市一一的一部分,而演变成一个半独立的城邦。像纽约一样,伦敦开始让步于对人欲的满足①了。另外,我和玛戈一直议论这事,要走完一条街而中途不被讨钱的人拦截是不可能的。不过一般来说,我看上去衣着混乱,乞丐们对我是没有什么指望的,尽管他们张着手。
那是一个戏剧玩家的聚会,一个朋友操办的,她是个导演,也教教书。她邀请了几个戏剧学院的学生,还有那些常客,我的朋友和熟人,那些尚能动来动去的、没住医院、没去消夏的活人。
医生指示我要锻炼,我本人也还指望有年轻人的活力,于是,我决定从伦敦西区步行去聚会。约莫四十五分钟之后,我就上气不接下气虚飘飘的了。附近叫不到出租车,我被困在尘土飞扬、人迹稀少的路上,一筹莫展。我打算在树阴地里坐下歇歇脚,又担心能否再站得起来,身边没有一个能助我一臂之力的人。许多个我曾经不知不觉走进去过、要一品脱苦啤酒、随便翻翻晚报、充斥着从家庭里逃亡出来的本地浪子一一人们把这帮家伙称为“酒鬼”,现在这些人个个病态得一塌糊涂一一的酒馆,现在都成了酒吧间,挤满手舞足蹈的年轻家伙。我根本不想经过肥硕的看门人进入酒吧。有时,伦敦好像处处都安装了监视摄像机,处处都是保安人员,你甭想走过一道门关而不被剥去衣服、脱下鞋子、翻出衣袋被检查,当然都是为你自己好。虽说现在并不比往日更危险,也不比往日更安全。在酒吧里简直不可能跟那些陌生的倒霉蛋进行蹩脚的交谈,那些交谈会把你牵扯到别人稀奇古怪的生活里去。上了岁数的人都像被从街上扫除掉了似的,而年轻人脑袋上长着电线,供应着音乐和电话里的声音,也许还供应着使他们扭来扭去的电流吧。
尽管如此,下午和夜晚,我总是在伦敦到处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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