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书店的书虫》共收集13片短篇小说,收录了小河丁丁近年来在各个刊物上刊登的带有幻想色彩的小说作品,小河丁丁的作品虽然有浓烈的乡村气息,但其中充斥的感情却具有唤醒人内心最深处渴望的能量,无论是神秘的白公,还是一尾可以腾飞在空中的木鱼,亦或是书中那一只只书虫,都化身为现实世界与幻想世界绝佳的媒介,借此,可以令读者一窥与现实接壤的幻想世界的美好。同时,故事中抒发的真挚感情也令人感动,亲情、友情……这些似乎是最寻常的题材,在小河丁丁这位作者神奇笔触的法力下,焕发了新的含义和境界。
本书中的《白公山的刺莓》《年年有鱼》《老街书店的书虫》均在“周庄杯”全国儿童文学短篇小说大赛上获奖,其中《白公山的刺莓》还获得陈伯吹儿童文学奖,是一本含金量非常高的选集。
这本《老街书店的书虫》构成了一道帮助你跨越现实与虚幻的风景线。这片风景里面,有《白公山的刺莓》里的群山,有《年年有鱼》里的大河,只是这看似平常的山,里面有白公,这看似普通的河,里面有会飞的鱼。跨越这道风景线,你能看到不一般的世界,和这世界里的种种温暖。本书囊括了小河丁丁近年来优秀的短篇幻想作品,其中《白公山的刺莓》获得陈伯吹儿童文学奖单篇作品奖。
白公山的刺莓
满英老师一边讲课,一边写黑板。
黑板的方向就是白公山的方向。我仿佛看穿黑板和墙壁,看到“V”字形的谷口。从谷口进去,走很远很远,就是牛漯。那儿之所以叫做“牛漯”,我爸教我写“漯”字的时候说,哪怕是“牛”走到那儿也“累”了,得喝一肚子“水”。镇上的人进山砍柴,最多走到牛漯。我爸天不亮出发,走到牛漯太阳才出山,他在牛漯吃掉第一个饭团,喝一气泉水,继续走很远很远,这才到达白公山,等到我爸砍好柴挑回家,天就墨黑了。白公山有上好的枞树柴,油脂多,生火的时候,火会呼呼笑。对我来说,诱人的不是枞树柴,而是刺莓。别处的刺莓最大的也就葡萄那么大,白公山的刺莓有乒乓球那么大。别处的刺莓只有红色一种,白公山的刺莓有红绿蓝紫四种颜色,白公当宝贝一样看管的……
前桌裘正反手扔来一个纸团,击中我的头,弹到地上。我立即伸脚把纸团踩住,因为满英老师向这边看过来了。等到满英老师转身写黑板,我弯腰拾起纸团,却听到满英老师严厉的声音:“阿勤,站起来——”
我生气地瞪了裘正一眼,不情愿地站起来。
满英老师又说:“还有你,裘正!”
裘正也歪歪地站起来。
铃铃铃!铃铃铃!铃声骤然响起。满英老师还没有来得及喊下课,课桌盖板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响,椅子嘎啦嘎啦移动,脚步杂沓,有人冲向门H,四眼国王越窗而出,眨眼问,教室里只剩三个人。
满英老师走过来,向我伸着手。
我犹豫一下,把纸团放在那只洁白如玉沾着粉笔尘的手掌上。
满英老师打开纸团,微微皱眉:“‘记得上午的约定’,什么约定?”
我心急如焚,又不敢大声:“今天我爸去砍柴了……”
不必做更多解释了,谁都知道,一到我爸上山砍柴的日子,总有人放了学跟我一起去接柴。
“上午就约好了,一天没有安心上课吧——”满英老师莞尔一笑,赦免了我们,“快去吧,多帮你爸挑一点柴。”
我带着裘正跑回家,一担小畚箕已经放在堂屋里,我妈正在拌猪食。屋后猪圈里,大猪小猪全在吼叫。它们整天睡懒觉,肚子一饿,叫起来就跟要杀掉它们似的。
我妈责备我说:“现在才回来。你爸快到谷口了。”
我和裘正扔下书包,挑上小畚箕,快步离开小镇,穿越平坦的田野,向谷口走去。
“白公山真的有白公吗?”
“没有白公怎么叫白公山!” “白公是什么样子?”
“白公是兔子精,当然是兔子的样子,一身白。我爸砍好了柴,坐在山顶小亭子里,拿出第二个饭团来吃,吃饱了好有力气挑柴回家,这时候白公就会出现。白公对我爸说:‘下一盘三子棋吧。’我爸说:‘我吃了饭团得赶紧回家。’白公就说:‘下三子棋不花多少时间,你要是赢了我,我就送你刺莓。’”
“这么说,你爸回回赢了?”
“那当然!”
太阳已经落山,火红的晚霞开始熄灭——太阳落下去的方向正是白公山的方向,会不会是白公夜里悄悄把太阳送到东方,让它明天重新升起?
我们到了谷口,朝山谷深处眺望,只见一个人用大畚箕挑着柴,沿着山径向这边走来,虽然看不清面孔,那身形我一看就知道是我爸,何况他扁担上还挂着一只小竹篮。
“爸爸——爸爸——”
我大声呼喊。
我爸没有反应。
裘正说:“你认错没有?”
我说:“爸爸怎么会认错,你跟我一起喊,你嗓门大。”
裘正迟疑地说:“又不是我爸……”
我把双手拢在嘴前,继续呼喊:“爸爸——爸爸——爸爸——”
我喊第三声时,裘正加入进来。他不一定想做我爸的儿子,但是他一定想拥有我爸这样的好爸爸,肯从老远老远别人都不去的深山里给儿子带回天下无敌的刺莓。
我爸站住了,放下担子,向这边挥着手。
我们欢呼着,开始赛跑。虽然看得见人,喊得应声,山路弯弯,跑过去仍然要一肚子气力。三人会了面,晚霞只燃剩一点余烬,群山变得朦朦胧胧,仿佛要融化在夜色里。
裘正问我爸:“有没有白公山的刺莓?”
我爸用毛巾擦着满脸的汗,指着小竹篮说:“有的,回去再吃,你想着刺莓,才有劲头走回去的路。”
P7-10
小河丁丁是怎么个人?
一个内向的人,一个木讷的人,一个因木讷而出过许多洋相的人……这说得大概不会错。但同时,又是一个静得下来的人,一个不怕孤独且喜欢孤独的人,一个能细心阅读并悄悄吸取的人,一个善思而不知疲倦的人,一个感恩以至多愁善感的人……这样的人弄文学,也许是最合宜的。
从现在用作两本书名的作品——《老街书店的书虫》和《从夏到夏》中,我们都能看到一个因不合群而受小伙伴们冷落的孩子,他(她)的内心世界却极其丰富。这里肯定有丁丁儿时的影子。避开了外部的热闹,就向内发展,生成许多私密,变成一个与众不同的人。这种被孤立的处境,如缺乏善和美的导引,就会下行,造成孤僻和偏狭;反之,则上行,造成积极、大气、低调、不争一日之短长的特立独行。丁丁幸好是后者。于是,“轻易不出手”和“人不可貌相”,用在他身上,就很合适。在儿童文学史上,这样的人曾经有过,写《爱丽丝漫游奇境记》的刘易斯.卡洛尔,就是一位很难与成人打交道的天才。张爱玲其实也庶几近之,只是她不写儿童文学。
丁丁的与众不同的内秀,体现在他的文字上。我喜欢他《爱喝糊粮酒的倔老头》开场时对酿酒过程的那如数家珍的白描,看似琐屑,其实有味,对儿时家乡风土人物的幽深情怀尽藏其间,不抒情而情更浓。这让我想到汪曾祺、高晓声等前辈大家,只有他们才敢用这样的笔法。我还喜欢他在童话《花鼓戏之夜》中描写日落的那段文字,那种“通感”的活用,让我想起另一位短篇小说大家林斤澜。因为太喜欢,抄在这里吧:
熊和小狐狸继续赶路。世界变得朦胧起来,涧水却倒映着霞光,格外艳丽。他们仿佛听见“咕咚”一声响,齐齐回头,太阳被山吞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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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丁作品之奇,之美,并不只在文字,虽然文字正是这奇和美的外部表现。我过去曾写一文评日本作家新美南吉和佐野洋子,以一句短语作篇名——“极清浅而极深刻”;现在谈丁丁的风格,我想,也可用一句结构相似的短语——“极世俗而极风雅”。
丁丁热爱生活,因从小孤独,所以观察分外细微,琢磨尤为深透,这类心得从小到大在内心翻动,已经成了珍珠,这是他独家的财富。而他又一直不忘对记忆的再发掘,再思考,一直在掂量和探讨。对于老家的“西峒”的本意,他是很后来才悟出的。对于糊粮酒的酿制过程,他是抓紧回乡机会向母亲细细请教,才终于了如指掌。他曾出过一本《我本来可以大侠》的小说集,其中作品多属民间传奇故事,他有意搜集老旧的传闻,写出民间的趣味和色彩,人物既出格又生动,充满世俗气息,又处处融入他自己的生活。书中的作品参考了武侠小说之长,却比武侠小说更真,虽假仍真,假中有真,相当好读。当然此书没有现在这两本新书成熟,但他对民间俗世的浓郁的兴味,从中可见一斑。本来,民俗、怀旧之类,属于老人趣味,与儿童有点隔膜,但作者进行了独到的创造,从儿童视角来看,以儿童心理编织故事,不断寻求最适合儿童兴趣的形式,在写作中进行了悉心的几无穷尽的推敲,这才有了今天的堪称灿烂的文学成果。
有些作品,他用的是童话——幻想小说的形式(现收在《老街书店的书虫》中)。虽然有那么多非现实的内容,却仍有强烈的现实的感染力,让人想到自己的生活,让人潸然泪下。那是因为它们充满真情实感,是作者对俗世的真实体验的变形。如《白公山的刺莓》,父亲和兔子白公下棋,以及后来儿子再来下棋,本来是不会发生的事,但父亲为了孩子宁可自己挨饿却是真实的细节,是作者一想起来就感动不已的真事。《花鼓戏之夜》中狐狸下山看戏的事当然不会发生,但孩子对每年一次看戏的喜爱是真的,小小孩子对孩子出生之谜的探究也是可信的。即使动物看戏,也充满人间的世俗气息。所以不妨说,他的童话也是小说。
而另一些作品,他则出之以写实的形式(现收在《从夏到夏》中)。用童话表现俗世情怀,会更有趣更好玩,会平添一层童年的绚丽色彩;而以写实笔墨写童年乡俗,则会更真切,更细微,把人情世故写得更周到,也才有深刻到出人意表的剖析。如《田螺手链》中那可爱而可怜的小女孩,以及“我”和小女孩间的情义,写得真实迷人,写出了人生的不圆满。《从夏到夏》中学业优异的“黑孩”柳絮的命运,令人深感人间不平——孩子有什么责任呢?这就蕴含了思想的锋芒。《爱喝糊粮酒的倔老头》对父母和老头都倾注了崇敬和爱戴,可说是对古老的传统道德的一次讴歌;但最后,那稀世珍宝玉葫芦竟真的付于丧廾之火,这样的道德合理么?作者没有点破,只是淡淡地叙述,可批判,至少是怀疑,已孕育其中了。作品在感染人的同时也发人以深思,体现了文学的力量。
看来,丁丁童话大都是世俗的,可以当小说读;他的小说大都有童话的色彩和愿景,也可当童话读。作者在《后记》中说:“文字虽然是从俗世学来,作者也生活在俗世之中,但是文学——尤其儿童文学——有一种不可方物的至纯可以追求。”因为能自觉把握这样的出发地和如此高远的追求,所以,他形成了“极世俗而极风雅”的风格特征。我过去曾说,他的《爱喝糊粮酒的倔老头》放入汪曾祺作品中也不会逊色,现在读了这两本集子,我发现,其中有好几篇都是可放入汪著系列而得相应之趣的。对一个年轻作家来说,这不是容易的事。
现在的小河丁丁,正放开眼界,打开思路,大量阅读,从容思考。他读小说童话也读随笔散文,读纯文学也读俗文学,读苏东坡、泰戈尔也读曾卓,读老舍也读杨绛,读鲁迅、周作人也读《山海经》《金刚经》……我觉得,他可能踏上了一条能走得最远的文学大道,当初汪曾祺、林斤澜也是这么走的。我想提醒的是:这样的阅读只关乎素养的提高,却不与具体创作(尤其是儿童文学创作)直接相关。也就是说,提高文学艺术素养,是为人的,而不是为用的。在创作儿童文学时,还是要追求清浅自然,要写得好看,要让具体素材中的美感找到最好、最适合儿童的形式,而决不想怎么才能流露自己的素养和水平。其实,作家总在为自己的作品把关,一个有更高素养的作家所能通过的文字,和一个素养很低的作家所看重者,不会一样。高明的作家的得意之笔,自有高雅趣味在。所以,素养只可自然而然(即不自觉地)流露,断不可人为炫耀。明乎此,读书就会成为创作的“助力”而非“阻力”。以丁丁之聪慧,自不必我如此赘言,那就原谅我的这段蛇足吧。
是为序。
2015年小雪后三日写于沪西香花桥畔
将近20年,我的文学梦像一朵小小的蒲公英,东飘西荡,无依无着。直到命运之风把它吹回故乡——阳明山麓一个名叫西峒的山间小平原,这才落地生根,开出几朵小小花儿,被有心人弯腰采撷:“呀,蒲公英开了!”如果不曾遇到有心人,就算我的花儿开了,那么寒碜,那么土气,又有谁会在意呢。
西峒是一片文学处女地,在我之前没有人写过它。那里没有出过大人物,没有奇异的风景,也没有值得炫耀的矿产特产。那里的年轻人绝大多数想要离开,出走不是耻辱而是共同的梦想。在外地谈起家乡,他们总是面带羞色:“我们那里有打粑粑、酿豆腐……”“打粑粑”就是糍粑,“酿豆腐”就是将肉末填进油炸豆腐,有什么稀奇呢?可是除了这两样,西峒似乎没有什么值得在人前提一提的了。
可是我要赞美西峒,借此留下一点乡村的记忆。如果城市代表全球化,乡村就代表个性化。城市和城市何其相似,无论建筑、服装还是语言。乡村和乡村的差异多大呀!就在我们那个巴掌大的小峒,有的地方讲“官话”,发音跟普通话接近,有的地方讲“平话”,据说是唐宋遗音。
文学于我是一条隐秘小径,通向我的童年,我的故乡,我的梦境,曲折而又漫长。
这一路,我总是遇到乡下人,当我凝视他们,礼敬他们,常发现低贱的人儿不失高贵的品质,丑陋的人儿闪发美好的光辉,贫穷的人儿怀揣无价的珍宝,愚夫愚妇拥有智慧精英梦寐以求的幸福。
这一路,得到许多人的关心和帮助。拙著出版之际,特别感谢周晴老师、梁燕老师、谢倩霓老师、刘婧老师。
这一路,真的很孤独,也很快乐。文字虽然是从俗世学来,作者也生活在俗世之中,但是文学——尤其儿童文学——有一种不可方物的至纯可以追求。怀着这样一种追求,便只有在空旷芳菲的山野寂寂独行。行呀行呀,就像绪源老师在序里说的,悄悄“生成许多私密”,那一种快乐只可心会,难与君说。
近日在读陶渊明,读到“泛此忘忧物,远我遗世情”,我就想,文学真真就是我的忘忧物。
走进文学里,我愿意被感染,渴望被震撼,企望被美所俘虏。瞠人丁丁的陌生化叙事——他的草根传奇里,我感到我一下被攫住——我知道,这是一种属于丁丁的文学美抓住了我,征服了我。
——韦苇(作家、翻译家)
我过去曾写一文评日本作家新美南占和佐野洋子,以一句短语作篇名——“极清浅而极深刻”;现在谈小河丁丁的风格,我想,也可用一句结构相似的短语一“极世俗而极风雅”。
——刘绪源(著名儿童文学评论家)
小河丁丁的作品有时是一条很大的河,裹挟着人生的秘密不动声色地向前流淌;有时是一条很小的溪流,清澈干净,叮当作响。能同时拥有这两种风格,是一个写作者的福气,更是所有阅读者的福气。
——谢倩霓(儿童文学作家、《少年文艺》执行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