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序
我现在让那些关怀爱兰·黛丽的人，都有阅读这个书信集的机会；可是我必须预先告诉他们一句话：读这些书信时，不要用乡间市镇教区居民彬彬有礼的书信作法的传统习惯，作为判断的标准。如果这是教区委员和女执事的书信集，那么它的内容便绝对不能公开。但剧院的幕后有一种特殊感情上的情投意合的关系，这种关系的确比外面都市郊区社会那种矜持拘泥的态度更为坦率，更为健康。这个差别现在已经比以往缩小了；因为演员和其他专门职业的成员一样，已经进入社会集合体的境界，被认为是从事专门职业的女士和绅士，而不再被视为做戏的人了。今日的演员，在普通的职业社会中，不至因为他所从事的职业而处于不利的地位，尽管他在教育上和社交习惯上，有时也许是不够格的。如果他的餐桌上的礼貌、衣饰和口音没有错误，人家便不敢仅仅因为他是演员而斥责他或以恩赐的态度对待他；如果他在这几个方面不够格的话，他无论如何也是不比其他不太注意外表的专门职业者更要不得的。
自从亨利·欧文于十九世纪末叶，坚持要社会正式承认演员的职业以后，演员才初次获得这种地位。在1848年爱兰·黛丽诞生的时候，戏剧界还得不到这种普遍的尊重。和犹太人一样，演员是另外一个种族，保存着他们本身特有的风俗习惯。我在少年时代曾经和一些业余戏剧团体的活动有联系，这是我初次和舞台有了接触。我记得有些上等社会的女士和绅士，组织了一个剧团，请了一个伦敦舞台经理做指导；这位经理对那些女士一律称呼“Darling”（宝贝），把那些绅士都叫做“Old Boy”（老弟），使他们觉得又愤恨又好笑。现代的戏剧演出者是不叫人家做“老弟”的；至于“宝贝”一词，也不过是在和那些脾气不好的女明星开玩笑的时候说说罢了。可是从前的舞台经理却非按照传统习惯这么称呼不可。
舞台经理口中的“宝贝”，虽则和副主教对同一些女士说“宝贝”时含义不同，但这里有一点是值得注意的：按照舞台的习惯，剧院中人都应当维持着个人之间的亲密的关系，而在其他职业里，却是一种冷淡的彬彬有礼的关系。这个差别今天依然存在，演剧一天作为艺术，这种习惯也一天存在。我小的时候对音乐的兴趣比对文学的兴趣更为浓厚；在剧院表演歌剧的时候，我有一两次设法进入后台去参观，才知道这是欣赏歌剧的最坏的方法，也才知道没有任务的局外人在后台是令人极其讨厌的东西，后台的工作人员也不会理睬他。戏一演完，男女主角退到后台，重现原身，两人狂热地互相拥抱，祝贺彼此表演成功；这种情感的表现，的确是很特殊的，不是剧院外一般人的生活中所有的。事实上，舞台不是一个仙境，而是两个仙境：一个是开幕时观众所欣赏的仙境；还有一个剧院观众永远看不见、是闭幕后给剧院中人私自享受的仙境。在那秘密的乐园里，天才引起了被感动者的热烈崇拜。这也就是天才唯一得到的满足。我就是这样崇拜爱兰。黛丽的，而且我对她所说的话，是完全彻底地表达了我的这种感情的。她从来也没有说过：“先生，你怎敢用这种话来侮辱一个高尚的女性？你好大胆！”
我可以补充一句话：天才在舞台上并不比别处更多；不过人们在称颂舞台的天才或别处的天才时，都有使用过分美好的词语的倾向。外科医生所谓精湛的外科手术，在病人的心目中是可怖的；物理学家所谓巧妙的衡量方法，感情用事的人正眼瞧也不瞧一下；律师所谓成功的案件，对原告被告来说，双方都吃了大亏；情人眼里的美人，在毫无关系的旁观者看来，也许是很不漂亮的。在剧院职业的磁场中，这种夸张的话成为家常便饭，结果一般工作人员都把这种话挂在口头，致使每个女演员都变成舞台经理的“宝贝”，每个男演员都变成舞台经理的“老弟”了。
舞台上还有一个特点值得注意。女演员不是高尚妇人：至少当她是高尚妇人时，她不是演员。让我解释一下。一个女子（在爱兰·黛丽的时代也是如此）必须经过长期的训练，养成一种艺术和习惯，能够在最困难的环境下隐藏自己的感情，并显露出一种绝对恬静的表情，才有做高尚妇人的资格。而女演员受过的训练恰恰相反；她必须养成一种艺术和习惯，尽量把自己的感情表现出来，使坐在剧院最后排的观众，也会从她的容貌和姿态，看出她的感情来。（P001-003）
先生，接读你的信已经成为我的习惯了，我每天在进早餐之前，总要把你当做一颗亲爱的药丸那样吞下去的！——爱兰·黛丽
呵，你现在知道我最喜欢的是哪一种信了吧。老实告诉你，我最喜欢的是你的每一封信。——爱兰·黛丽
编选说明
原序
第一幕 我们两人之间这种恍惚迷离的幻境
1．她作为艺术家是没有趣味的
2．你的信使我感到十分悲哀
3．这是我的心脏的照片
4．我们从生到死，始终是女人的婴儿，永远向她们要东西
5．你的来信安慰我发痛的眼睛和发痛的心
6．我喜欢一种永远在转化的境地
7．你和我正在从事世界上最好的两种职业：恋爱和工作
8．接读你的信已经成为我的习惯
9．你实际上不是爱情的奴隶
10．世间似乎有一种双重的动作
11．每一种心境都有其价值
12．我想我还不如永远不和你见面
13．如果我整整一夜坐在这里写信给你
14．你以为我很漂亮，这真使我高兴
15．爱兰，艺术是合一的，整个的，不可分离的
16．你这十足可爱的人
17．你已经成为我唯一的欢乐的对象了
18．我们两人之间这种恍惚迷离的幻境
第二幕 我希望你安好，同时表示我对你的爱情
19．现在可以谈一谈我的全部恋爱史了
20．我一生只给人家爱上（适当地爱上）一次半
21．每过一分钟，我对你的爱就更深一层
22．告诉她向前去追求生命吧
23．你把我的心弄得那么温暖
24．我有时希望永远做个不聪明的人
25．我怎么也忘不了我的初吻的情景
26．别再花费工夫写信给上了年纪的女演员吧
27．在见识方面只有爱兰可以和我匹敌
28．我以为这不是妒忌，可是我的眼眶已经湿透了
29．我希望你像一座躺在夏天的地中海上熟睡着的岛屿那么温暖
30．我最喜欢的是你的每一封信
31．你已经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伟大女性
32．我是衷心希望听一听我的朋友的情人的声音
33．我不能把她作为附属品带到你的化妆室
34．当我瞎了眼睛的时候，你会跑来看我，对吗
35．我现在爱你
36．祝你新年无忧无虑
37．我希望你安好，同时表示我对你的爱情
38．全宇宙只有你一个人
39．如果爱情真有二十倍的话
40．不敲破鸡蛋，蛋卷是煎不成的
第三幕 我的心中充满着一些模糊而渺茫的恐惧
41．我的心中充满着一些模糊而渺茫的恐惧
42．我是用这半活着的生命在爱你的
43．我听得见一种遥远的声音，像在凤尾草中吹着的风
44．没有地方再容纳另一个人了
45．不能走得更靠近你了
46．我觉得我非常靠近你
47．我始终是像一张被敲打过的地毯那么痛苦
48．我一直在摩拳擦掌，切望来一场争吵
49．这使我非常烦恼。我的朋友们要吵架了
50．我唯一的忧虑是怕你卷入旋涡
51．请你宽恕这一切吧
52．这种天气使鸟儿不停地唱歌
53．亨利和我不睦了
54．两个人打架的时候，最容易认识彼此的长处
55．我是以爱兰为中心的
56．在这些恋爱事件中，只有你没有得到我的好处
57．如果占有你是最幸福的事，那么，想占有你则是其次的最幸福的事
58．我不写信给你了，可是我常常在想念你
59．我总得过很长时间才能拆开你的信
60．继续不断地爱我吧
61．爱兰，我现在非常想念你，眷恋你
第四幕 我不希望你开口说话，只要你坐在我的身旁
62．你要记住，英国的人民是受过训练要听喋喋不休的说教的
63．你喜欢吃黑莓干酪吗？你爱我吗？
64．萧伯纳在这方面就是一个幽灵，不是有骨有肉的人类
65．当他们在大讲特讲、讲个不停时，我却非常怀念你
66．我不希望你开口说话，只要你坐在我的身旁
67．我多么希望收到你的信啊
68．虽则邓南遮是一个伟大的小家伙
69．我现在发誓要求你此生此世不再对我提起邓南遮的名字
70．上颚的神经痛有时缠得我几乎发狂
71．你最好还是让我每天陪你臂挽臂地在街上散步一两英里吧
72．我很喜欢跟你在一块儿走动，因为你的态度是那么恬静
73．我因为有时挂虑你的事业，所以弄得我自己令人讨厌
74．如果你不在这里，春天也不在这里
75．如果你答应不复信，那么我将会写一封短信给你
76．祝愿你们俩踏进幸福的园地！张大着眼睛踏进去吧
77．谈到金钱，我是一个最卑鄙的人
78．你是否要脱离兰心剧院，冒风险自办戏剧事业
79．你现在了解我的处境了吗？你不会叫我做“掘金者”吗
80．你和我永远不能建立作家和演员之间的联系
81．这一切爱情的罗曼司只是一个幻象
第五幕 我们大家难道不是都非常幸福吗
82．萧伯纳先生向爱兰·黛丽女士请安
83．你什么都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84．当我把这一切苦难都告诉你的时候
85．我相信这是你对我婚姻的报复行动
86．我们大家难道不是都非常幸福吗
87．我相信没有一个人比你更能赏识他
88．当我们遇到真正微妙而亲密的事情时，报纸上的记载是多么不可靠啊
89．男人和女人一样地言行互相矛盾
90．你毕竟是我的女主角，不是他的
91．爱兰的双脚在践踏男人的心时也够笨重了
92．请你独自个儿在明月之夜和我会面吧
93．在我的心坎里没有一个女人可以代替你的位置
94．我只希望你记得我以及其他的动物
95．你用不着夸口说你已经七十二岁。我也已经六十三岁零九个月了
96．我爱他们，当然不像爱你那么深啦
附录一 萧伯纳主要作品中英文译名对照
附录二 原译者序三种
编选说明
文字时常是不可靠的，尤其对写作的人而言；情书则时常是更不可靠的，尤其对恋爱过的人而言。
因为恋爱会消失，而文字中有虚妄。在这一点上，艺术家与凡人无异。
然而，在萧伯纳和爱兰·黛丽之间所发生的、长达三十年的情书往来，却验证了另外一个事实，即，先有杰出的人的存在，然后才有值得珍重的事情发生。
他们开始通信的时候，都已是声誉卓著的中年人，洞晓人类和自身的弱点，却每每怀着同情和怜悯；不愿成为情欲的奴隶，却也不曾惧怕过爱情的到来。但爱情对他们两人来说，不是焚烧一切的山林烈火，而是奔腾不息的涓涓流水，他们隔水而望，隔水而行，彼此温柔相待，彼此节制。在他们通信最为热烈的那几年，他们的寓所虽然距离很近，却从来不曾私下秘密会过面，他唯有一次接触过她，是在他的剧作《布拉斯庞德上尉的转变》演出的第一夜，他在仪式上吻了她的手，那是他第一次不是从观众席上遥望，而是面对面地见到她。但也仅此而已。自始至终，他们只通过不可靠的文字相互表白、倾诉，却留下了一段最为可靠的感情。
他们携手创造了一个奇迹，证明爱情中最好的东西，不是那扇通往“在一起”的大门，而是不在一起时的恒久相思。
眼前这本书的底本，是黄嘉德编译的《萧伯纳情书》（山东大学出版社1985年版）。黄先生上世纪三十年代曾与林语堂一起合办西风社，出版过《西风月刊》等，这本情书集最早便是连载于那里，除此书外，他还译过萧伯纳的传记和剧作，译笔雅致贴切，可谓名副其实的萧翁专家。此次重版，从可读性的角度考虑，对原译著稍作调整，在不改变原有通信编年顺序的基础上，把这些通信按照两人的情感进程略作划分，并给每封信配以方便读者查看的小标题，最终形成五个部分，或者说五幕。五幕剧是莎士比亚最喜欢的古典剧作形式，萧伯纳也时常采用，所谓开端、发展、转折、高潮和结局。但事实上，在萧伯纳与爱兰·黛丽的爱情故事中，不曾有清晰可辨的高潮和结局，它就像河水一样，只是一直静静流淌下去，直到被突如其来的海洋打断。
在1918年，当爱兰·黛丽已经七十岁而萧伯纳也已六十一岁的时候，他写信给她说：“在我的心坎里没有一个女人可以代替你的位置。我以往对你说过的一切最轻佻、最放荡的话，现在依然有效，我一句也不收回。我是无可救药的。”
张定浩
萧伯纳从1892年起和爱兰·黛丽通了三十多年的书信。在这期问，爱兰·黛丽不但已经结婚，做了母亲，而且也已做了祖母，而萧伯纳也于1898年和潘里馨结婚；时过境迁，世态万变，但他们两人之间还是始终如一地维持着纯洁的友谊。这种关系的确是难能可贵的。他们的友谊无疑地不曾超过“纸上求爱”（“papercourtship”——按照萧伯纳自己的说法）的程度。
他们开始通信的时候，都已是声誉卓著的中年人，洞晓人类和自身的弱点，却每每怀着同情和怜悯；不愿成为情欲的奴隶，却也不曾惧怕过爱情的到来。但爱情对他们两人来说，不是焚烧一切的山林烈火，而是奔腾不息的涓涓流水，他们隔水而望，隔水而行，彼此温柔相待，彼此节制。在他们通信最为热烈的那几年，他们的寓所虽然距离很近，却从来不曾私下秘密会过面，他唯有一次接触过她，是在他的剧作《布拉斯庞德上尉的转变》演出的第一夜，他任仪式上吻了她的手，那是他第一次不是从观众席上遥望，而是面对面地见到她。但也仅此而已。三十多年，百多封情书，自始至终，他们只通过不可靠的文字相互表白、倾诉，却留下了一段最为可靠的感情。
由爱尔兰萧伯纳和英国爱兰·黛丽所著、黄嘉德翻译、张定浩编写的这本书信集《纸上的爱（萧伯纳与爱兰·黛丽书信集）》就收录了他们的部分书信。
由爱尔兰萧伯纳和英国爱兰·黛丽所著、黄嘉德翻译、张定浩编写的这本书信集《纸上的爱（萧伯纳与爱兰·黛丽书信集）》是文学大师萧伯纳与其精神伴侣爱兰·黛丽之间三十年书信往来的汇集。1892年，36岁尚未成婚的萧伯纳，偶遇比自己大6岁的已婚著名女演员爱兰·黛丽。后萧伯纳也结婚。时过境迁，世态万变，但他们两人之间还是始终如一地维持着纯洁的友谊，鸿雁传书三十年。这些书信表现了萧伯纳和爱兰·黛丽的性格、双方的友谊以及各自对舞台艺术的见解，同时揭露了十九世纪末叶英国戏剧界的内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