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些话之前,小宋告知:“谢老师,今年泰和嘉成春拍有这么件东西,您一定有兴趣:(网址)。”我忙寻着网址去看,果然大有兴趣:第945号拍品“朱省斋未婚妻材料”。所谓材料只是“未婚妻”致“朴”的一通信,信似乎为多页,而目录只展示第一页,所以看不到“未婚妻”姓甚名谁及写信的日期,欲观全信,必须亲赴拍卖现场。以下是我和小宋在微博里的通话。我:“收到泰和目录,你判断朱妻信写于何时?你去现场看全信么?”小宋:“谢老师好,泰和目录我未见。信中内容有‘北京’、‘梅夏两部长’等语,大概就是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初所写吧。我也想去看看全信,您同去吗?”我:“我懒得去,你该去看看。也好续一篇‘感慨万千’。”小宋:“哈哈,届时去瞄两眼,有情况再续告。”
第二天,我问小宋:“是梁文若致朱朴的吧,不会是亡妻沈氏所写?”最要紧的情况出现了,小宋语出惊人:“有个文献,不知您是否寓目:(网址)。”我忙寻址一观,虽是草草一观,已惊出一身冷汗。回小宋:“我没看过。朱朴与梁文若婚后似亦另有心上人。草草看了这个档案,泰和的信有可能是退婚女写的。如是,你可以写朱朴之生命中的四个女人了。”小宋回日:“这个估计到时候还得您操刀哇。我回头先去预展把材料落实一下。”我开玩笑:“咱们是不是开始八卦啦,哈哈。”
我不是个严谨的人,小宋问了我两遍去不去看现场落实一下材料,他独自去了,我终于没去。我只是觉得,在朱朴亡妻(沈氏)之后与梁文若结婚之前这中间还有一个退婚王敦礼的事实就够了,至于退婚的内幕,那是纯粹的私生活,听一耳朵得了。
关于朱王退婚风波,理想的情形是我和小宋各写一篇,像秦淮河那样,俞平伯和朱自清分别写了同一个题目《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
如果没有看到某旧书网站的十几件涉及朱朴退婚的材料,那么不去泰和嘉成的拍卖现场看看实物,根本写不成文章。有了旧书网站的材料,不必再看泰和的实物也可以形成文章。泰和嘉成拍卖的意义在于这批材料上了更高更具影响力的平台,引起了小宋的注意。小宋的精明在于顺藤摸瓜,竟然被他找到了拍品的来源(卖家),据此所作的分析则无一脱靶。说起来也挺可笑的,旧书网站二○一二年即零散地不间断地在拍卖这批材料了,而且卖得价格极低,直到前几个月还在卖出。泰和拍品原已在旧书网站拍卖过,未成交,而泰和拍了八干四百五十元。--
两个地方的拍卖有一个共同之处,每件拍品均附一份打印出来的文字(十一页)。我以为是原刊某杂志的复印件,还是小宋高明,他说:“此文甚奇怪,似乎是散页或传单。上拍的‘朱省斋未婚妻材料’的背景,也是这个材料。”我再细看,确实不像印刷品。
这份十一页的文字太重要了。它有个题目“《古今》月刊创刊号朱朴《四十自述》书后”。开头便直奔主题:“呜呼朱朴,你在本年三月《古今》月刊创刊号所登载你《四十自述》那篇文章,我们老早就要回答你了,可是君子待人以德,我们不愿意及早给你一个评判。又因为我同你个人的关系总要存多少忠恕之道。所谓忠者,你是我的未婚夫,我自始至终总是抱着忠心于你的观念。所谓恕者就是你虽然罪恶满盈人言啧啧,我总希望你能够及早回头,成全我两人的婚事。可是事到如今一切的一切如同梦幻,所以我不得不下决心同你来作这篇《四十自述》的书后。”
落款“民国卅一年耶稣圣诞王敦礼谨书”。
王敦礼的父亲王廷璋(一八八四——一九四四),字子琦,号澹盒,浙江绍兴人。毕业于比利时黎业斯大学,获商学士学位。为民国资深外交官员,历任北京政府外交部条约司科长、大总统府秘书兼外交部秘书、驻墨西哥公使馆一等秘书、驻旧金山总领事、北京政府外交部参事、代理外交部交际司司长、外交委员会事务处帮办、驻葡萄牙全权公使。一九四。年三月,被汪伪政府任命为公使。
旧书网站所拍卖王廷璋、王敦礼信札,卖家冠以“北洋、汪伪时期著名外交官王廷璋家族史料系列”总名目,除了十来通有关退婚事情的信件,还有大量亲友之间的信件,内容庞杂,租房契约,汇票单据,居家账簿,私人日记,照相册均在内。这批信件均出自一个卖家(上海)之手,我们是否可以据此判断王家后人一股脑儿给扔(卖)了出来。有一个小疑问,受信人朱朴的信怎么会留在王家?有两种可能:一,写信时留了底稿;二,退婚决裂时向朱朴索回。
整批材料里未见朱朴一字一言,只见女方的愤愤不已,气难平,恨难消。我们看不到朱朴本人公开或私底对于退婚王敦礼一丝一毫的态度,这也许是我们迟至今日才知道朱朴的婚姻史中还有这么个插曲的原因。倘若这批材料再晚上一二十年披露,我或许连提笔的兴致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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