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望云湖
一
望云村的村长卢章华一点也不知道去年饿死三只黑颈鹤的事被登在了省报上引起了县上的重视。县委书记、县长摔了报纸,发了脾气。卢章华读过初中,在望云村算是文化最高的了,其他的村民几乎是文盲。村里曾经设过一师一校的单小,但老师待不住,都不要工作地跑了。娃娃些要到三十里地以外的学校去读书,村民们是既无钱又嫌远,孩子们也就不去读了。不读也罢,望云村的长辈觉得读了书就犯糊涂,啥都想要,想多了,心里就犯堵,啥也不想,地老天荒,日子嘛是悠悠绵绵混过去的,要那些知识做啥。
读过初中的卢章华知道饿死黑颈鹤是不应该的,是很糟糕的事。望云村从来没有订过报纸,别说望云村的人无钱订报纸,就是订了,又有谁愿意跑这几十里的山路来送报纸。望云村更买不起什么电视,就是有,也根本收不到任何节目。当村长卢章华带着省里的摄影家来到村里的时候,当省里的摄影家在村里七爷家的土墙上拴挂着一条横的尼龙绳,在尼龙绳上挂着一张张鲜艳的图片的时候,村里的人一个不落地全跑来看热闹了。望云村的人是绝少有机会看到这些花花绿绿的图片的。敞着怀奶着娃娃的婆娘,拄着拐杖抖脚抖手的老头,挂着长长鼻涕的娃娃都在拼命地往前挤,想看看花花绿绿的图片有什么稀罕景儿。省里的摄影家很高兴,他们就怕没人来看,望云村的群众环保意识还是很强的嘛,他们喜滋滋地说。于是,他们就更兴致勃勃地大讲人类只有一个地球,大讲人与自然的和谐,大讲如何保护生态,大讲环境污染和生物物种的濒临危亡,特别讲了黑颈鹤是世界上的珍禽,是濒临危亡的物种,全世界只有一千多只,应当如何如何爱护。望云村的村民听得云山雾海,一头雾水。他们眼光木木的,表情木木的,心里木木的,茫然地张着黑洞洞的嘴,流着长长的口水。七爷说黑颈鹤就是饿老鹳嘛?咋个就变得金贵了呢?以前遍坡遍滩都是,肉也不好吃,酸叽叽的,粗得很。石柱家婆娘说,哦哟哟,黑颈鹤咋个就变稀奇了,好说还比人稀奇?我家大黑二黑三黑加上兰兰花花,一天像放猪样的,晚上点下头,人齐了,就得了,哪个拿他们当回事?刘大毛趿着鞋,披着空心棉袄,腰上扎根草绳,抱着双手说,哪个像你们天一黑就上床,整出这许多娃娃来。黑颈鹤又没床又没被盖,人家懒得日哩,数量当然少了。石柱家婆娘不是省油的灯,说你没得婆娘,你去日黑颈鹤最合适了,只是下出来的黑颈鹤和你一样的缩头缩脑,拖衣落食的。众人哈哈大笑起来,省上的摄影家目瞪口呆,愣在画面前说不出话来。
望云村灰蒙蒙、光秃秃的,村里的房全是黄土舂的,山茅草盖的顶。(P38-P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