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末
这是会让人上瘾的东西啊
郭婧再一次敲开我的家门,样子看起来比上一次更糟糕了。她长而黑的头发变得毛糙,惨白的脸庞没有一丝血色,斜飞入鬓的黑色眼线黏稠地覆盖在眼睑上,乍一看就像是一块青色的乌青。黑色的镂空贴身小裙底下是同样惨白的皮肤。
她满身酒气,身上没有半毛钱,被的土司机搀扶着站在我家门口,一对丰满的乳房几乎一大半都裸露在外,就像个宿醉卖肉的荡妇。她半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看我,傻呵呵地笑着:“阿峰,阿峰,我好想你啊,阿峰。”她一面叫着我的名字,一面整个人挂在了我的身上。她那熟悉的温暖的身体一靠近我,还有她那吐气如兰的嘴轻贴着我的耳垂,我就知道,之前所有的努力又都白费了。我依旧还是那么地爱她,一如我们热烈深情的过往。
我和郭婧结识在朋友的生日聚会上,她姗姗来迟。我一直记得第一次看见她时她的样子。她穿了一件湖蓝色的连衣裙,裙摆垂坠,一头漆黑的长发四散开来,面目肃静淡然,一双清亮的眼睛像湖水一般深远。她推开旋转门,带着歉意的微笑走进来,就像是从另一个祥和的世界走进来的布道女,让我觉得整个嘈杂的世界都安静了下来。真的,她那种看起来云淡风轻的模样,太让我着迷了。
我多给了司机师傅一些钱,用来补偿他,因为他的车被郭婧吐得到处都是,接着将烂醉如泥的她抱进了浴室。我娴熟地脱去她身上的衣服,轻轻擦拭着她汗涔涔的身子。郭婧倚靠在我的身上,紧闭着眼睛,嘴唇微张,呼吸轻柔,像我们尚未分手时那样。现在只有在她毫无知觉的时候,你才能看见如此安静美丽的面容了,我无奈地想。
在那次聚会之后,我就对郭婧展开了攻势。在穷追猛打了一个月后,郭婧终于答应了和我单独见面。我们一起去了湖滨公园划船。她穿一件白T恤配着热裤,四散开来的头发这一次被高高地扎成了马尾,呈现出和之前模样完全不同的气质。她看起来很活泼,也很能聊,笑容灿烂,炯炯有神的眼睛在和我说话的时候会一直看着我,就像全世界只有我。
后来,她就成为了我的女友。
我很幸福,起码在一开始的时候的确是这样。我们几乎天天都会见面,一起看电影,逛街,整晚整晚地做爱,然后抱在一起入睡。
我们一起去吃日本料理,她喜欢在酱油里放很多很多的芥末,然后将整个寿司浸泡在里面,一口吞下。芥末呛得她一边笑一边流泪,她却乐此不疲。
我曾经问过她:“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吃芥末啊,它那么呛人。”
她笑得像朵灿烂的向日葵:“芥末是会让人上瘾的东西啊。”她这样告诉我。
“阿峰?是你吗?”郭婧在我的怀里轻轻地说。 “是我。我在这里。”
“阿峰,你不要走,我害怕。”
“我不走。”
“我好难过啊。”
“我知道,我知道。”我轻轻拍着怀里的女孩不住发抖的身子,试图将她抱起来。
“他是我的芥末啊,阿峰。”
我知道郭婧说的“他”是谁。
他叫孙昊,比我早认识郭婧两年。在没有遇见我的那两年里,郭婧是孙昊的情妇。是的,孙吴有家庭,有一位很贤惠的妻子和一个刚满五岁、乖巧可爱的儿子。郭婧答应和我在一起之后,毅然搬出了他为她准备的房子,将他的车还给了他。财产清理得十分干净,但感情要彻底清算却很难。孙昊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找她,这使她试图通过我忘却那个男人的计划彻底失效。在我们后来相处的日子里,郭婧常常无故失踪,不接电话,不回信息,见面的时候也会变得心不在焉。最终,她告诉了我孙昊的存在,以及她对孙昊既爱又恨的感情。
我们是和平分手的。
“他是我的芥末啊,阿峰。”郭婧在我怀里幽幽开口,眼泪像是失控的花洒一样大颗大颗地从眼睛里滚落,“我想他离婚,他为什么不离婚?既然不能离婚,又为什么要纠缠我?”
“你可以不理他。”我又说了这句说过几百遍的废话,我对自己有些生气。P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