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更安全的地方》是英国双布克奖作家希拉里·曼特尔早年的作品,这是一部关于法国大革命题材的宏篇巨作。小说围绕着法国大革命中的核心人物丹东、罗伯斯庇尔和德穆兰三人展开:乔治-雅克·丹东,一名雄心勃勃的年轻律师,精力旺盛,办事务实,但是债务缠身;他不仅长相其丑无比,而且相当滥情乱欲。马克西米连·罗伯斯庇尔,也是一名律师,身材瘦小,做事勤勉,畏惧暴力。他最亲密的朋友卡米尔·德穆兰,是个阴谋家,天才的宣传册写手;同时又是一个颇具魅力、揭示社会疮疤的批判者,他做事任性,不值得信赖。在法国大革命的激荡浪潮之中,他们各自品尝了令人上瘾的权力快乐,以及必须为之付出的高昂代价。
《一个更安全的地方(上下)》讲述:1789年,三个省里的年轻人来到了巴黎,各自心怀豪情壮志。命运的手指在这三人身上信手拨动,一个国家的历史命运却就此改变:患有口吃的德穆兰在一阵有如神助的慷慨演讲后,激动的人民攻占了巴士底狱。丹东的果决成为了革命的象征——处决路易十六,指挥抗击欧洲列强……然而,罗伯斯庇尔的眉毛微微耸动,臭名昭著的恐怖统治时期开启。1793年,遭到处决的人数迅速增长……革命最终将走向何方?断头台上的利刃寒光森森。
在法国大革命的激荡浪潮之中,这三人各自品尝了令人上瘾的权力的快乐,同时也必须为之付出高昂的代价。希拉里·曼特尔结合精确的史实与丰富的想象,描述了三位主人公——丹东、罗伯斯庇尔和卡米尔——不为世人所熟悉的生活侧面,透过三人的眼睛,重现了大革命前社会及政治制度的崩塌以及恐怖统治巅峰时期的种种历史事件。1763年至1794年,上百个历史人物粉墨登场,栩栩如生地再现了人类历史上这一场波澜壮阔的革命全景。
媲美大仲马和狄更斯,希拉里·曼特尔运用20世纪的敏锐触觉重现了风起云涌的1789年法国大革命;《一个更安全的地方》造就了一次文学与历史的伟大联姻。
《一个更安全的地方》获1992年《周日快报》年度小说奖。
第1章 人生如战场(1763—1774)
既然尘埃已经落定了,我们可以开始看看我们的境况了。既然最后一片红瓦已经摆到了新屋的顶上,既然婚姻合约已有四年了。这座小镇散发着夏天的气息;也就是说,不那么令人惬意吧,不过,这种情况和去年是同一个样儿,跟来年也没什么分别。新屋散发着树脂和抛光蜡的气味儿;有股处于酝酿之中硫磺般的家庭纠纷的味道。
德穆兰先生的书房就在临街老屋的院落的对面。要是你站在军事广场站那儿,举头朝老屋逼仄的正面白墙远眺,你会时常看到他的身子埋在二楼百叶窗的后面。他像是正在往下盯着大街瞧;可他离这里还有好几英里远呢,旁观的人说。这话倒是没错,他的住址非常准确。不过,他的心思却回到了巴黎。
其人其身呢,这会儿正往楼上走。三岁的儿子跟在他后面。因为指望这孩子今后二十年还在他的膝下生活,所以,为此抱怨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午后的炎热弥漫在街上。孩子恩瑞艾特和伊丽莎白还在婴儿床里睡觉。玛德琳在滔滔不绝地用恶毒的言语侮辱洗衣房的女孩,样子与她一贯端肃正经的举止和彬彬有礼的教养格格不入。他把门关上,免得听见她们的噪声。
一坐到办公桌边,一片游移不定的巴黎思绪便悄然溜进了他的脑海中。这样的情况时常发生。他总是要发一会儿愣: 自己好不容易才弄到个无罪释放,置身于夏特雷法庭的台阶上,跟一帮前来祝贺道喜的同事们在一起。他辨识同事的脸庞,叫唤同事的名字。佩林今天下午在哪儿呢?还有,维诺呢?如今,他每年都到这里来上两趟,可是,诺罗——过去他们做学生那会儿总在一起商议人生规划的——刚巧在太子广场上从他身边经过,压根儿不认识他了。
那是去年了。不过,眼下是1763年这一恩典之年的8月份。眼下是在皮卡迪大区的吉斯;他三十三岁,做了丈夫,当了父亲,是改革倡议人、市政议员、大区的官员,是个拥有大笔资金盖了新屋顶的男人。
他把几本账簿拿了出来。就在两个月前,玛德琳的家人想到了奁资的最后一笔分期付款。他们装作说——不过心里头清楚,他也几乎拿他们没办法——这笔钱虽是不经意的疏忽,可是让人觉得高兴呀;还说,像有他这样地位的人,接手的活儿一直源源不断,一般情况下,几乎不会把这最后几百块钱放在心上的。
这是典型的德·维耶夫威尔家族的计策。不过,拿这,他也无可奈何。就在他们用锤子把他朝这个家族的柱子上钉的同时,他一边因为尴尬在发抖,一边却还把钉子给他们递上去。应他们之邀,他从巴黎赶回家,为了玛德琳,要把很多事情落实好。等到她家人觉得他的条件还算凑合的时候,他才知道,她快三十了。
德·维耶本威尔家族是干什么的呢,他们经营各种事务:跑不少的小城,处理很多大的法律实务。所有的拉昂区遍布了他们的堂兕堂弟;整个皮卡迪区呢,有一帮毫不惊慌的骗子,他们总是在说东道西。德.维耶夫威尔家族的某某某担任吉斯的市长啦,某某某是威严的司法机构巴黎议会的成员啦。一般情况下,德·维耶夫威尔家族的人要迎娶戈达尔家的人;玛德琳就其父系这一方来说,属于戈达尔家的人。戈达尔家的人的姓名倒是没有令人艳羡的高贵的定冠词;虽然如此,他们反倒容易发迹,要是你在吉斯及其周边地区参加音乐晚会或者葬礼,或者出席律师协会晚宴,总有一个你要向他(她)行屈膝礼的戈达尔家的人在场。
这个家族的女士们相信一年一度的收益。玛德琳起步虽然晚了,可这并没有令她畏葸不前。这不,这栋新房子不就来了吗。
这孩子是他的长子,此刻走过房间,爬到靠窗的座位上去了。这孩子刚刚出世给人看的时候,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不是我的孩子。给孩子洗礼取名字的时候,从咧着嘴笑盈盈的舅舅们到对摇篮着迷的姨娘们,嘴里冒出来的解释是:难道那时候你不是小小的戈达尔家的人,难道他不是地地道道的小戈达尔家的人吗?实现人生的三大愿望吧,让一尼克拉斯当时就在心里酸溜溜地寻思:当市政议员,娶上你的表妹,过养尊处优的日子。
这孩子取了一整串的名儿,因为教父教母意见不一致。让一尼克拉斯大声说出自己喜欢的名字之后,整个家族的人便抱成了一团:你管他叫卢西恩可以呀,随你的便,可我们就是要叫他卡米尔。
对德穆兰来说,似乎伴随着第一个孩子的出世,他自己就成了一个在吸人沼泽地里四处挣扎的人,丝毫没有获得救援的希望。不是他不愿意担当责任;他只是给生活中的迷茫镇住了,而且,认定了无论自己在什么特定的情况之下都干不了一丝一毫有益的事儿,这就让他完全感到绝望。特别是这孩子给他出了道没法解决的难题。这个难题没法诉诸法律的推理过程。他朝孩子笑,孩子呢,也学会了报以一笑:他不是用大多数孩子那种可爱的没齿的咧嘴大笑,而是用在他看来属于开心一瞬的那种笑。之后,又一次,他总觉得小孩子的眼睛是不会全神贯注盯着人看的,可这孩子——毫无疑问,这完全是自己的想象——好像是在相当冷静地审视自己。这令他感到忐忑不安。他在心里隐隐地感到后怕,有朝一日,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这毛孩子会坐起来,开口说话;会对视他的目光,用评定的口气说:“你这蠢蛋。”
此刻,他儿子站在靠窗的位置上,把身子朝广场的上方探了过去,并就谁过来了谁走开了向他评论。神父过来哕,索尔斯先生过来哕。嘿,来了只老鼠。嘿,索尔斯先生的狗来哕;啊,可怜的老鼠。
“卡米尔,”他说,“从那边下来,掉到外面的鹅卵石上,把脑袋瓜摔坏了,你将来就当不了市政议员。虽然你朝那个目标努力了,可是有谁会在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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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部关于法国革命的小说。小说中几乎所有人物都是真实的,小说与历史事实接近一致——就那些历史事实得到认可而言,这真的并不非常遥远。这部小说既不是法国革命的概览,也不是法国革命的完整叙述。故事围绕巴黎展开;省里发生的事不在这部小说的范围之内,而且,大体说来,省里发生的都是些武装斗争事件。
我的主要人物在法国革命之前并不出名,直至革命发生才使他们为人所知,而且,有关他们的早年生活,人们知道的并不多。我利用了现有的材料,对于其他不熟悉的情况,做了一些基于经验或者基于学理的推断。
这也不是一部不偏不倚的故事讲述。我力图按照我的人物看待世界的方式来看待这个世界,他们有他们自己的偏见和看法。在我能够做到的地方,我就使用他们的真实语言——他们的语言源于有记载的演讲或者源于存留的作品——然后,把它们织入我自己创作的对话之中。我一直受一个信念指引:进入书面记载的话语常常在更早时候已经被人讲过,只是没被记录罢了。
有一个人物或许会令读者感到疑惑,因为他在本书中扮演了一个间接但却独特的角色。关于让保罗·马拉,大家都熟悉这样的情况:他被一个漂亮的姑娘刺死在浴室中。他的死,我们可以确定,但是在他的一生当中,几乎每一件事都有不同的解释。马拉医生比我的主要人物大二十岁,有过漫长而又有意思的革命前的职业生涯。我不认为我既能处理好这个角色,又不破坏本书的平衡,因此,我干脆让他当一个客串明星,出场虽然不多,但富有挑逗意味。希望日后创作一些关于马拉医生的作品。任何这样的小说都会颠覆我在这儿提供的历史观。在创作本书的过程当中,关于何为真正的历史的问题,我跟我自己进行过无数次的辩论。不过,我觉得,在你能够反驳你的论点之前,你必须首先陈述论点。
书中的事件纷繁复杂,因此,戏剧化的需要和解释的需要必须互为衬托。创作这类小说的人容易成为学究抱怨的对象。三个小点将会阐明我是如何未加证伪地使生活更加轻松释然的。
我在描写革命前的巴黎时,谈到了“警察”。这是简单化的写法。执法由不少机构负责。但是,每次出现暴乱的时候就把这个故事抬出来,告诉读者哪一个机构在场,这未免会让人感到枯燥乏味。
为什么我又一次把威尔宾馆叫作“市政大厅”(CityHall)呢?在英国,“市政大厅”(TownHall)这个术语会唤起一幅舒适自在的、议员一边拍拍口袋一边谈论圣诞装饰和垃圾箱的情景。我想要传达一个更富有生机活力的美国思想;权力在市政大厅。
还有更小的一点,那就是,我的人物在不同的时间吃正餐和晚饭。时尚的巴黎人在下午三到五点之间就餐,在夜里十点或者一点吃晚饭。但是如果后面的这顿饭带有一定程度的正式性质,我就把它叫作“正餐”。整体而言,本书中的人物作息时间迟。假如他们在三点钟做什么事情,这通常指的是凌晨三点。
我非常清楚,小说是互相合作的努力,是读者和作者之间的合作项目。虽然我审视过我本人关于不同事件的版本,但是,事实却根据你的观点在变化。当然,我的人物没有获得事后洞见这种运气;他们只是一天一天地尽他们的本分在过日子。我不想劝说我的读者用一种特定的方式来看待不同的事件,也不想劝说我的读者从不同的事件中吸取特定的教训。我努力创作一部给予读者改变看法、改变同情心的空间的小说:一部一个人可以在其中思考和生活的作品。读者也许会问,该如何区分虚构和事实。一个粗略的指南便是:好像特别不可能的事情可能就是真真切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