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圣经
1427年岁末,在英国林肯郡的拉特沃思,一座43年前的坟墓被挖掘开,里面存留的骸骨,用火烧成灰烬后,撒人了附近的河里。遭到焚骨扬灰的墓主,就是被福克斯(John Foxe)誉为“改教运动晨星”的威克里夫(John Wycliffe)。
在罗马教廷以拉丁文的形式垄断圣经,并由教皇掌握圣经解释权的年代,威克里夫发宗教改革之先声,直斥罗马教廷的腐败。他抨击教皇至上的权威,拒绝接受教皇无误论,认为圣经才是信仰的准则,唯一的权威。威克里夫还与友人合力将圣经武加大译本,即通用的拉丁文圣经译为英文。藉着译本,不懂拉丁文的普通信徒,可以不再依赖神职人员而直接面对经文。
此后,唯独圣经的观念,成为宗教改革运动的核心原则。它让改教家们回到上帝的话语,真理的根基。唯独圣经的观念,加上古腾堡(Gutenberg)的印刷术,使圣经迅速得到普及,极大削弱了教廷的权威,并显明教皇无误论的荒谬。
宗教改革之前,教会以自身权威取代圣经,进而树立教皇权威,声言其手握天国的钥匙,信徒需将信心建立在教会的权威上,方能得救。福音与圣经的可靠性,乃至圣经经卷的确定,也都必须依赖于教会。
改教家们则不然,他们相信圣经先于教会,有着高于教会的权威。路德(Martin Luther)甚至将圣经比作孕育教会的子宫。加尔文(John Calvin)也以教会“被建造在使徒和先知的根基上”(弗2:20),论证使徒和先知的教导要先于教会。圣经就是使徒和先知的教导,它是以文字形式传递的启示,是上帝自己的话语。上帝处于圣经的中心,故圣经有着从上帝而来的权威。
教会史学者们认为,如果以基督的恩典为中心的因信称义,构成了改教的实质原则,唯独圣经就可称为形式原则。而前者决定了后者,后者又承载着前者。因为基督的救恩,正是通过圣经启示给我们。用路德的话来讲,圣经正典乃是福音躺在里面的摇篮。福音的中心是基督,圣经就是基督躺卧的马槽。基督教的教义只能来源于圣经,而不是教会的历史传统。
改教家们强调唯独圣经的观念,目的在于正确处理圣经与传统的关系,而非摒弃传统和其他权威,只要圣经。神学家奥伯基(Heiko Oberman)曾对传统作出区分。他认为,自早期教会开始,便存在解释圣经的传统方式,此为传统一;认为圣经之外的教会传统,也是启示的来源,具有与圣经同等的权威,此为传统二。
罗马教廷过于倚重传统,且将其重心由教会的释经传统,偏向以教会传统等同圣经的权威,落人视传统为启示的境地。改教家们反对的,正是这第二类传统。唯独圣经是信仰的最终权威,只要承认此前提,他们并不否认教会释经传统的重要性。 圣经作为唯一的最终权威,与存在其他的次级权威也并不矛盾。倘若离开教会的释经传统,我们将无法很好地理解圣经。毕竟,我们与历代圣徒,认信的是同样的真理。保罗传讲的福音,就是奥古斯丁(Augustine)从圣经里领受的,也是路德、加尔文所相信的。我们应该同样地相信,而不可能对圣经另作解释。
若以政治用语来比拟,罗马教廷垄断圣经的解释权,可视为专制暴政,那么将个人解释奉为圭臬,就是无政府主义。无视教会的释经传统,以信徒个人的理解为最终依据,等于否认存在客观标准,同时也就否定了圣经的权威。此类极端的态度,避开了教皇的权威,却让每个人都成为教皇。如此,高举的不再是唯独圣经,而是唯我是经。
圣经的权威,恰恰体现在它外在于人的客观性上。若以为每个人都可以随己意解释圣经,最终将走向“一切都是解释”的歧路。我们必须承认,圣经字句都有其客观且唯一的意思,个人应当受圣经的规范。否则,基督教信仰就会变得无所依恃。圣经的权威不依赖我们的解释,它就在那里。相反,是我们被圣经解释。高举人的解释,过于圣经本身的权威,乃是人本主义的思维。它依旧强调人的主体性,而非以上帝的话语为中心。如此一来,人便窃取了圣经的权威。
举个例子,这好比对宪法权威的理解。因为宪法同样需要解释,若不相信宪法自身的权威与约束力,那么谁拥有释宪权,谁就在统治。然而,美国人不会认为是黑袍加身的九位大法官在统治国家。他们仍然相信美国是法治国家,真正统治的权威是宪法。P3-6
某冬日午后,我接到彭强兄的来电,他兴奋地说,突然有个想法,可以让我写一写影响人类的基督教观念。听他说完,我仍旧一头雾水,搞不清楚到底要写什么,只是觉得涉及面太广,便回绝了。彭兄却不放弃,之后又来电来信鼓励,我只好应承下来。他谈到的初衷是期望以公共社会为面向,做做文化普及,深入浅出地向一般知识人介绍重要的基督教观念,同时略述其对人类思想与社会的影响。说实话,到现在我仍不敢确定是否完全抓住了他的期待。写作过程中,我心目中的读者设定也不断变化,导致各篇文章在内容和形式上都存有一定差异,敬祈读者谅解。
彭强兄搭的台子好,我这个票友唱戏,难免荒腔走板。每个观念涵义丰富,若加以详论,均可单独成书。惜乎我学力不足,论述时如持荧烛象,得首失尾。基督教观念与现代思想相互缠绕,关系极其繁复,其影响文中偶有述及,亦多为逻辑的,而非历史的影响。更因篇幅有限,所论皆浮光掠影,只言片语仅留为线索。
需要说明的是,谈论基督教观念的影响,意不在为基督教辩护。所谓的影响,可以说是一种非意图性的后果,信仰之真实并不在于此。或许,反思现代性时,认真检讨宗教改革运动之得失,才是更有意义的思考。毕竟,它与启蒙运动共同形塑了现代世界。我们要问的是,宗教改革运动以来,基督教中有哪些思想因素,促进了现代性危机?这些因素本身就足以导致危机,抑或它们只在脱离信仰根基之后,才成为现代性危机的诱因?此类问题,也正是基督教回应天主教的批评时需要回答的。
此外,这些思想因素已深深楔入今日的世界,倘若改教家们来到当代,或许会为改教思想带来的某些世俗化后果惊叹不已。世俗化的问题,我们可以从两个层面来看,首先是信仰群体的减少,其次是信仰群体内部的世俗化。真正的信仰危机,乃是后者。那些源于基督教,但已从信仰中抽离出来的观念,不仅推进了世俗化。同时,又因其基督教根源,在信仰群体内部变得难以辨识,从而加重这种内部的世俗化。此类问题若不加以辨析,基督徒“在世界却不属世界”便无从谈起。因此,它既对个人,也对教会构成了最深刻的挑战。
我相信,唯有在整全的基督教信仰中,诸观念方能得到正确的理解。如果有人认为,它们的确给世界带来了祝福,那么就当感谢上帝的怜悯。如果有人认为,它们引发了现代性危机,那么危机的根源亦不在观念本身,而是拒绝上帝的结果。要避免此类局面,我们必须保持信仰的整全与观念的平衡,并且只要现代人仍然拒绝上帝,就不能说已经继承了基督教的精神遗产。
当然,如此复杂的问题是我无力处理的,我只是希望在写作中学习。没有师友的鼓励,就不会有这本小书,它可算作一个初信者的学习记录,也是友情的见证。感谢彭强兄的策划和鼓励,谢谢你对我的忍耐,允许我一再延迟交稿。感谢王怡兄,你我相交多年,谊兼师友,没有你同样不会有这本书。感谢李晋和马丽夫妇,你们知我甚深,彼此交流最多,又有共同的关注和看见,深盼你们早日负笈归来。感谢张黎姊妹,你的柔和谦卑令我羡慕和羞愧,“心怀野念,脚踏实地”是你送给学生的八个字,却同样给了我最初的鼓励。感谢李春安和张薇夫妇,是你们带给我生命中许多珍贵的时光,你们的情谊已是这座城市让我挂念的原因之一。感谢方之江和戴培真老师,你们的生命与侍奉,让我知道何为牧者心肠。感谢我的父母,没有你们永不止息的爱,以及养育和教导之恩,我甚至连“感谢”两个字都不会写。
写作,让人愈发看到自身的贫乏,得见恩典的丰盛。若是没有恩典,一个罪人,如何能够写作?若是没有恩典,卑微的文字,如何能够见证真理?创造又施行拯救,且掌管人心的上帝啊!你愿意让人知道的,但愿我能真知道,不至偏离;你所隐藏的,但愿我不要过度好奇,唯独顺服你的话语。若非你许可,我一个字也写不出来;若非你愿意,一个字都不会放到人心里。我写下的每个字,都将在你面前成为呈堂证供,指证我的罪孽。我的罪孽高过我的头,因为我的喉咙,就是那敞开的坟墓。求你洁净每个字,以红炭沾我的口,除掉我的罪孽。也求你以恩典荫庇我,让我不至灭亡,并且靠着你“在世的日子要比正午更明,虽有黑暗,仍像早晨”(伯11:17)。
一切荣耀颂赞归于至高者!
危舟
2013年6月于浦东
两千年来,基督教对人类文明影响至深,其观念不仅改变了人类的思想路径,也成为思想史的一部分。危舟编著的《与永恒有关的30个观念(信仰寻求理解)》选取了30个基督教观念展开论述,其中既有历史脉络的梳理,又有概念的阐释。全书以“信仰寻求理解”的方式,溯本清源,探寻这些观念的真实涵义。在此基础上,作者又进一步阐述诸观念对政治、法律、经济等思想领域的影响,并探讨其问得失。字里行间,既能感受到信仰的激情,也可以看见理性的思考,更能引发读者对永恒的关注。
危舟编著的《与永恒有关的30个观念(信仰寻求理解)》选取30个与永恒有关的观念,包括“苦难”、“希望”、“良心”、“自由”、“契约”、“宽容”、“幸福”、“节制”等,用通俗的语言清晰地梳理出其历史的脉络,内容丰富,引证详实,既可帮助普通读者开阔眼界,同时也为专家学者们的深入研究提供了很多宝贵的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