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厄姆·罗布所著的《探索法国》以时间为序，从路易十四统治的末期一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第一部分介绍了法国人民，他们的语言、信仰及日常生活，他们的旅行和发现，以及与他们共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其他生物。第二部分则从领主和旅行家的探索开拓以及政治上和实质上的重组介绍了现代国家形成的经过。

本书旨在成为一本去发现法国之前值得阅读的历史指南。书中的居民不是抽象的统计对象，“法国”和“法国人”也不等同于巴黎和少数掌权者。过去并非为了现在而存在的载体，而是理解和享受历史的途径。本书亦可作为一本社会和地理历史读物、一本故事和轶事集，或者作为旅行指南的补充。书中附有参考路线，但绝非权威。每一章的内容都可以洋洋洒洒单独成书，但精简之下的整部书塞在旅行背包内已经够占分量。

当我们谈论历史的时候，我们会谈论些什么？当我们谈论法国的时候，我们又会谈论些什么？格雷厄姆·罗布（Graham Robb），一个旅居法国并教授法国文学与历史的英国人，历经一万四千英里乡间骑行和四年图书馆资料查阅，试图为我们还原一个早已散佚在尘土与口耳之间的草根法兰西。

凡人将事做至极致，事情的迷人之处便自会呈现出来。在《探索法国》中，乡间居民不再自始至终被粗暴地当作抽象的统计对象来对待，他们可能蛮横固执、粗砺无知，却有着被生活威逼出的诡谲智慧和隐秘的私人生活史；见于地图或不见于地图的每一座山谷、每一群村落、每一间农舍，都作为真实可感的完整世界被诚挚相待，时而神秘危险、刀枪不入，时而孱弱无助、没落无踪。

本书是学者积淀、行者视野与诗者笔触的美妙结合，更是作者用心良苦的提醒：法国不止有巴黎，巴黎也不止是一席流动的盛宴；在历史的粗线条下，每一段被歌颂或唾弃的往事背后，都可能上演着完全相反的故事。

旅程

第一部分

 第一章 未知的大陆

 第二章 法国的部落（一）

 第三章 法国的部落（二）

 第四章 O oc Sí Bai Ya Win Oui Oyi Awè Jo Ja Oua

 第五章 生活在法国（一）——博物馆里的脸

 第六章 生活在法国（二）——简单的生活

 第七章 仙女、圣母、上帝、神父

 第八章 民工与通勤者

 插曲 六千万其他住民旅程探索法国

第二部分

 第九章 地图

 第十章 帝国

 第十一章 游历法国（一）——巴黎的大街

 第十二章 游历法国（二）——龟与兔

 第十三章 开拓殖民地

 第十四章 法国的奇观

 第十五章 当地人的明信片

 第十六章 失去的省份

 第十七章 前往法国中心的旅程

尾声 秘密

大事年表

译后记

第一章 未知的大陆

十八世纪四十年代初的某个夏天，一位来自巴黎的年轻几何学家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天看到了一座名叫“热尔比埃一德一容克”(Le Gerbier de Jonc)的山峰。这座奇怪的火山锥坐落于一片空旷的草甸和沟壑之间，矗立在凛冽的北风中。它是大西洋水系和地中海水系分水岭的一部分，位于巴黎以南三百五十英里，和首都形成对角线的两端。在其西坡的一个木槽附近，曾时常有动物出没饮水，六百四十英里长的卢瓦尔河(Loire)也正发源于此，先向北后折向西，划过一个巨大的弧线，穿过图赖讷地区(Touraine)的泥滩，在布列塔尼注入大西洋。向东三十英里，花上三天时间穿过人烟稀少的熔岩峡谷地带，便能到达罗讷河(Rhone)边，那里渡轮和货船川流不息地驶向地中海沿岸的港口。

从登山者脚下滑落的岩石因所发出的木琴般的声音而被称为“响岩”。如果这位旅行者登上响岩山峰的顶端，一幅壮丽的全景将展现在他眼前：东方是长长的像白色帘幕般的阿尔卑斯雪山(Alps)，从勃朗峰高地(MontBlanc)到旺图山群峰(Mont Ventoux)，俯瞰整个普罗旺斯平原；北方是福雷山(Forez)林木繁茂的山脊，茫茫白雾从汝拉山(Jura)沉入里昂(Lyon)后面的平原；西方是荒野的塞文山脉(Cevennes)、康塔尔山脉(Cantal)和上奥弗涅大区(upper Auvergne)的火山山脉。这是几何学家梦寐以求的地方——整个法国国土约十三分之一的地貌像地图一样在脚下展开。

从山顶上，他可以看到几个小区域，那里的人们对其他区域几乎一无所知。山峰所在的梅藏克山脉(Mezenc)同时也是语言的分水岭，所以不管你向哪个方向走，只不过一天时间就完全听不懂当地方言了。热尔比埃一德一容克日出一侧的人们讲一种方言，而日落的一侧讲另一种方言。往北四十英里，里昂地区的酒农和蚕农讲的又是其他完全不同的方言，这种方言甚至还没被专家命名。而旅行者前一天所在的地方又流行另外的一种方言。即便他的母语——法语——也是这种语言的一种方言，他却很难听瞳路边观察他的农民说的是什么。

这位旅行者(他的名字没有流传下来)所在的探险队满怀测绘出第一幅可靠法国地图的雄心壮志。天文学家雅克·卡西尼①组织了一支年轻几何学家队伍，传授给他们最新的制图方法，并准备好专为这次任务研制的便携设备。卡西尼的父亲曾经致力于研究土星光环和太阳系的大小。他绘制的月球地图比很多法国地图还要精确——后者还存在许多未经测绘的区域。现在，法国将第一次将其全部细节展现出来，就好像有人从很高的地方俯瞰地球一样。

探险队的一部分人沿着卢瓦尔河上溯直至其尽头。大路和小径大多穿越森林，且会随着季节而变化，不利于充当对周围环境进行观察的参照物，因此河流成为勘察内陆的最佳向导。但是从罗阿讷(Roanne)往南，卢瓦尔河便进入峡谷地带，湍急的水流模糊了某些河段的流向，更不适合贸然行船。广袤的中央高原还保留着阿维尔尼人(Arverni)抗击罗马军团时的模样，宛如一座坚固的堡垒要塞。这里的河流无法开辟航道，和法国其他的部分几乎完全隔绝。巴黎来的邮政马车只能行驶到克莱蒙(Clermont)。一条邮政支线勉强能往东南方向继续两天的路程抵达勒皮(Le Puy)。过了勒．皮，就只剩下骡马道和荒野了。在这里问路只是浪费时问。直到一个世纪以后，都没有几个人能在完全不迷路的情况下走出他们出生的地方。

当这个几何学家走到梅藏克山脉脚下的时候，他已经离开最近的大道有整整两天了。周遭数英里内唯一的居民点是一个不知名的村落，由黑色火山石堆砌的零星小屋组成。在地图上，莱塞斯塔布莱(Les Estables)应该就在西南面几英里远的地方。实际上它就在一条通往梅藏克山顶峰的小道上。天气好的话，只要架一座小塔就能把周围看个清楚。或许附近还有一个会讲法语的神父能认出这些偏远的村落，讲出这些树林和河流的名字。不管怎么说，这里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过夜。

在这种地方出现陌生人绝对称得上是一件大事。对于完全封闭的村民来说，穿着外面世界的服装，带着神秘仪器查看光秃秃石头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好货色。人们注意到这些巫师出现以后，生活变得举步维艰：庄稼迅速枯萎；动物莫明病死或者残废；山坡上的羊群似乎被比狼更凶残的生物肢解啃噬；而且因为某种神秘原因，税收悄然上涨。

直到一个世纪以后，这里还是法国境内一个偏远而危险的地方。一个十九世纪的地理学家建议乘坐热气球远眺梅藏克地区，且前提是“热气球驾驶员将飞行路线制定在来福枪射程之外”。一八五四年出版的莫瑞的《法国旅行手册》①中还特别警告，在普拉代勒(Pradelles)下车开始越野的游客和业余地质学家，不要期待会受到当地人欢迎。“这条路线很难在一天内走完：上面几乎没有住宿点；沿途居民粗鲁而冷漠。”这本手册或许故意没有提及就在路线上的莱塞斯塔布莱，也没有提及这个村子唯一一次被历史记录的事件——十八世纪四十年代初的一个夏日，一个参与卡西尼探险的年轻几何学家遭当地人袭击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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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程

十年前，我开始涉足这片我自以为熟知的土地。利用节假日调研走访或者外出猎奇时，我经常会发现，自己在学校教授的法国文学历史仅仅存在于这片广袤国土上的微小一角。如果仅仅从专业角度出发，我对这个国家的认识还停留在巴尔扎克①、波德莱尔②这样的大都市人水平，总觉得巴黎市郊就是文明世界的边界了。而之后亲历实践中的一些偶遇却给我提供了远为广阔的视角。普罗旺斯(Provence)的小镇和布列塔尼(Brittany)的村庄都是我曾经旅居过的地方，那里的邻居甚至不说法语，而讲普罗旺斯话，或者布列塔尼话。我能说一些粗浅的法语，也全靠当年在巴黎郊区的修车铺打工的时候，来自阿尔及利亚卡巴利亚山区的柏柏尔工友帮忙。要是没有他，工头那带有浓重巴黎口音的话我根本就听不懂。

在我所醉心研究的那一段历史时期中，知识和经验的差距显得尤为明显。大家所熟知的法国，有过王朝也有过共和，有中世纪的行省，也有大革命和拿破仑，更不缺现代化的工业、铁路以及战争。另一方面，也就是一百年前，同样在法国，对大多数人而言法语甚至都是一门外语。那个时候，这个国家甚至都还没有在地图上完全绘制出来。追溯到更早一些的年代，还有记录描述这是一片“由无数古老部落、史前的交通网络和比基督教更老的信仰”所拼凑成的土地。这样的说法绝非讽刺，历史学家和人类学家把这里叫作“高卢”，引述的还是当年尤利乌斯·恺撒①所收集的有关这片未知内陆地区居民的信息。

我最初对另一个法国的体验，要归功于一种神奇的机器——它在十九世纪末让成百上千万人民得以领略自己的国家。每年，我都会和本书题献的玛格丽特一起，用十九世纪驿马车的速度，在法国走上一两回。骑行这种方式不仅让人得以仔细调研风土人情，而且还能极大地激发人的求知欲。沿途的田地、道路、气候甚至味道，形成了一个特殊的组合，清晰地印在骑行人的脑海里，甚至数年后还能留存下模糊的记忆片段。骑行时，展现在一个人眼前的是一张全景式的画面。骑行人能清楚地记得档位的逐级变化以及肌肉的紧张程度，从碎石散布的巴黎郊区到寒风凛冽的普罗旺斯平原，深刻牢记每一寸路。不知是不是巧合，骑行人的路程重现了一些非常古老的旅程：古人游牧的小径、罗马高卢的贸易路线、朝圣者的小道、已经被工业废地掩埋的河流交汇点、商旅云集的山谷和山肩道路。骑行的时候，闲聊也是必不可少的：小孩、牧民、迷路者、当地业余历史学家，当然还有小狗。和人类一样，狗在行为方面所形成的集体性同样能够呈现该地区的特征。

每一次的旅途都会变成一个复杂的四维迷宫。我想要找寻已经丢失的历史——那些一两百年前才能够看到的东西。起初，我想到的办法是把一些当代历史著作、古代旅行指南、旅行者手记之类的书籍缩印在薄纸上随身携带。比如，大革命过后，拿破仑任命的省长们呈给他的那些关于未知省份的勘察报告，可以缩印成比备用内胎还轻的一摞。然而我很快就意识到，未知之地如此广大，如果花大量时间伏案工作，势必是对体力的巨大考验。

本书是我历经一万四千英里骑行和四年图书馆研究的心血之作。它讲述了法国居民的生活——但凡可能，所述内容都尽量从他们的视角呈现——以及从十七世纪末到二十世纪初外国人和本地人对这片土地的探索和开拓。总体上而言，本书以时间为序，从路易十四统治的末期一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偶尔会提及罗马统治以前的高卢或当代法国的情况。

第一部分介绍了法国人民，他们的语言、信仰及日常生活，他们的旅行和发现，以及与他们共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其他生物。第二部分则从领主和旅行家的探索开拓以及政治上和实质上的重组介绍了现代国家形成的经过。这两部分的差异，广义上讲，是民族学和历史学的差异：世界永恒不变还是不停改变。就像用一个浑天仪来包含几个互不相交却同时存在的球面一样，我想要描绘的是这样一个地方，那里骡车和火车并行不悖，女巫和探险家各得其所，而与此同时，古斯塔夫·埃菲尔①已经在改造巴黎的天际线了。熟稔政治历史的读者可以先行参阅书后所附的大事年表。

本书旨在成为一本去发现法国之前值得阅读的历史指南。书中的居民不是抽象的统计对象，“法国”和“法国人”也不等同于巴黎和少数掌权者。过去并非为了现在而存在的载体，而是理解和享受历史的途径。本书亦可作为一本社会和地理历史读物、一本故事和轶事集，或者作为旅行指南的补充。书中附有参考路线，但绝非权威。每一章的内容都可以洋洋洒洒单独成书，但精简之下的整部书塞在旅行背包内已经够占分量。写作本身就是一次探索的过程，因此我希望它能抛砖引玉，让大家了解还有多少未知需要发现。

留学欧洲期间，教授历史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平时一进教室便换上舒服的木屐，讲到兴起便绕着教室踢踢踏踏走个不停。每周必定会挑个天气晴好的日子，事先叫上几个有车的同学，载着大家实地寻访周边的古迹和遗址。老太太总能找到熟谙各种趣闻轶事的向导，哪怕围绕一小汪湖泊、一小片树林，也能滔滔不绝，娓娓道来。老太太鼓励我们和当地人聊天，自己则靠在车上，优雅地点起一根烟，用陶醉的目光长久凝视着这片钟爱的土地。

于我而言，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习惯了背诵年代、事件和意义，我从来不知道，历史还可以这样解读：抛开书本上浮于表面的虚华和高瞻远瞩，亲手触摸历经沧桑的人工建筑，亲眼目睹世事变迁后的自然风貌，在与当地人的交谈中揣摩那份沉甸甸的厚重。谈及历史的发展，必然离不开个体命运的微观存在，这一观念的树立，令我之后在档案整理和文献研究方面受益匪浅。也正因如此，书中的这段话读来透出一种残酷的温情：

……这些令人瞩目的成就，彰显出一种长期趋势，而非个人命运。农民、工匠、穷人等分类标签，将大部分的人模糊成黑压压一片的群众场景，纵使再高倍率的放大镜，都无法从中分辨出任何一张面孔。由于历经苦难，且为维持社会基本的经济活动，这群人被填充进重大事件的背景，以一种无奈的方式参与历史进程。

类似充满人文关怀的文字在书中随处可见。作为一名法国文学和历史方面的资深学者，格雷厄姆·罗布不仅拥有细致入微的洞察力，他自始至终秉持的谦虚和尊重态度更为难能可贵。在这个浮躁的社会中，我们很容易被约定俗成的普世价值所左右，站在自我的立场审视过去，自作聪明地妄下断言。而面对以华丽服饰、珍馐美味、优雅女子、精致建筑作为旅游招牌的法兰西国度，剥开洛可可式的繁复外壳，坦诚而客观地呈现所谓“深久法兰西，，的本真，所需要的不仅是深厚的文化底蕴和知识储备，更多的应该是敢于质疑的好奇心和不懈探索的精神。  

文化的奇妙之处，在于独特性和共通性看似矛盾的并存不悖。翻译过程中，我时常掩卷沉思：因“邦”划定的各种方言区；存在已久却不为世人所知的地貌奇观；彼此敌对和歧视的族群与部落；背井离乡、寂寂无名的民工……这些元素不仅存在于同时代欧洲的其他国家，甚至在今日，放眼全世界，都不难找到它们以另一种形态的延续。民俗学和社会学绝不应仅仅囿于单一地区或单一国家，正如历史学和宗教学往往成为纵向梳理和横向比较的综合体。正是这种脉络清晰的杂糅构成，使得这本书在启蒙的意义之上，给人以思考的灵感和空间。

能够顺利译完本书，首先要感谢我的母亲林燕女士、父亲王加邦先生，我的先生张融融和儿子张嘉瑞，以及我的多年挚友林青小姐。家人和朋友永远是我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其次要感谢复旦大学出版社的陈军先生、张旭辉先生和毛蒙莎小姐，承蒙他们的专业眼光和信任态度，这本书才能够以中文版形式与读者见面。最后，请允许我向漫长往昔中的所有个体表示致敬，无论生命长短，知名与否，他们都以独一无二的方式共同谱写了这一幅精彩绝伦的历史长卷。

王梦达

二〇一五年四月于蒙特利尔

罗布的语言风趣而不失缜密，深入浅出，绝无泛泛之谈。他将趣味性和知识性巧妙地融为一体。为我们重塑出一个失落已久的世界。  

——《星期日电讯报》(Sunday，Telegraph)

真实详尽的史实资料，光怪陆离的奇闻轶事，细致入微的人物刻画，风格迥异的各地民俗……罗布以精妙绝伦的方式为我们开启了一段法国历史之旅。  

——《独立报》(Independent)

这是一部令人称奇的鸿篇巨作，时间跨度长迭数世纪之久，地理纵深细微到最为离群索居的部落。罗布以近乎完美的迷人散文，引领读者走进熟悉而陌生的法国。书中所提及的知识和信息，或许会让某些自诩为“法国通”的读者大为惊讶，激发起他们再度寻访法国的兴趣，从全新的视角重新审视这个国度。

——《泰晤士报》(The Times)

诙谐幽默，优雅迷人，妙语如珠……这些都不足以形容罗布的文字：最重要的是，罗布让我们认识到，奠基于一系列悖论和矛盾之上的法国历史，时至今日，仍不失发掘和研究的魅力。

——《观察家报》(Observer)

总有一些书让你忍不住一睹为快。伴随着视野的拓展和认知的更新，阅读过程于是成为惊喜不断的身心体验。这不是一张平铺直叙的线条素描，而是一张色彩斑斓、阡陌纵横的立体风景画。

一—《星期日邮报》(Mail on Sund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