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下午两点多,距离茶王赛报名仅剩下一个多小时。眼见一切努力都付水东流,王章焰一个人躺在床上,黯然神伤。他努力回忆着到达星洲后的每一个细节:他如何坐上车,刘火财如何抱着那箱茶放到后排——当时码头上人来人往.他无法判断是否有人盯上了他们;他如何下的车,如何上的楼梯——楼梯1:1他与一个人擦肩而过,但他记不清那人的长相。哪一个环节都应该没有问题.可问题又一定出在哪个环节。他一遍又一遍地抚摩着刘火财送来的一小包茶王,涌上来的是千般酸万般苦的滋味。好在,总算还留下了这一包茶样,多少还有点希望。因为多年养成的习惯,每次发一批货出去,他都会另外单独做一箱茶样.把一批茶里不同价位或者同一价位不同款的各种茶各称一斤作为茶样,并在茶样外包装上标注不同标号,这些标号可以与不同茶箱上的标号一一呼应,对方在收到茶时.不必逐一开箱就可循着这些各自标号在茶样里一试究竟。当初,数量有限的茶王单独装了一箱十斤作为参赛样本,留下两斤在茶行里,剩余的半斤多计划作为星洲分号的镇馆之茶,这才一同装进了茶样箱里。可是,单有这包茶样还有何意义呢?按照规定报名参加茶王赛需要送八斤茶样,尽管周开敦还在争取,但他知道没有谁会同意他以这样的重量去参赛的。
有时候,希望本身就是个坟墓,它开着口子等待埋藏绝望。等待的过程,徒增的只有更加汹涌的懊恼、后悔与烦躁。王章焰像生了一场大病,浑身都没了力气。服务生第七次来敲门喊接电话的时候,他的忍耐也已经到达了极限。之前的六次电话,除了一次是周开敦打来的,其余五次要么是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打来的,要么就是据说手上有好茶可以卖给他去参赛的茶商打来的。这一回,他已做好了对那些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的人进行还击的准备,一抓起电话还没等对方开口就连嘲带讽地抛出一大句马来语,“请你们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我不买茶.我也没什么好对你们这些记者说的!”
听筒里突然没有了动静。
没有动静的几秒钟停顿却激发了王章焰的好奇。“你是谁?为什么不说话?再不说话我挂了啊!”
对方“呃嗬”地清了两下嗓子,说:“我不卖茶,也不采访你,我只是告诉你,在饭店隔壁的咖啡厅门口有个小花园。花园的长条椅上可能有你想要的东西,现在马上就去!”
对方说的是闽南语,却并不纯正,更多混杂着南洋口音,就像是铁观音茶里混进了本山茶、毛蟹茶,幽雅的兰花香韵便弱了、淡了、杂了。他的声音里似乎还带着鼻音,好像每个字词都被鼻子的通道压扁了、压细了。没等王章焰再往下问,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没有时间琢磨信息的真假,他抬腿就往外跑。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小花园,找到了那长条椅。那长条椅上静静地摆放着一个木箱,它是那么眼熟,那么亲切,那么令人心动。没错,是王记茶行的木箱!没错,是那箱只写着“观音岩”的茶王!居然还是满满的,像是原封不动!
已经没有时间了!失而复得的那箱茶王像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让王章焰浑身充满了力气。他顾不得细看,抱起那箱茶,喊了一辆人力车,直奔狮城影剧院茶王赛报名点。最后的报名时刻,报名点已经有些拥挤。好不容易报上了名,茶叶过秤后,王章焰的疑惑就来了:看起来明明还是当初满满的整箱茶秤出报名参赛的八斤茶样后,本应还剩下两斤左右,却居然只有半斤不到的分量。取过工作人员递给的二〇七号参赛号,被争先恐后往前涌的报名者挤到一旁的他越想越不对劲。他捧起剩下的这些茶叶仔细一看,立马就看出了端倪。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鼻子凑近深深一嗅,整颗心立马悬了起来——这并不是自己制作的那泡茶王!那泡茶王的茶颗粒应该更为紧结、饱满,掂在手上应该更有分量,干茶香里自带有一股空谷幽兰的气息。而手中的这泡茶虽也有一股幽幽的兰花香,但它的茶颗粒是松散的,叶片也没有那么肥厚、饱满,这也正是它虽然同样装了满满一箱茶,却少了一斤多的缘故所在。
不,不,不能让这茶砸了我王记的名声!王章焰重新挤进了报名点.递上手上的号码牌,直接塞到工作人员手上,用商量的口吻说:“我不参赛了……我想退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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