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年时代开始,托尔斯泰就尝试着走社会改革和精神探险之路。他先在自家的庄园试行改革,设计了一套改造计划。他遍访庄园附近多个村庄,从中挑选出最穷苦的农户,前往送茅草、修房屋。那时他刚刚二十岁。十年过后,他又在庄园内外为农民子弟创办了二十多所学校,致力于普及平民教育。村里有一户寡妇,缺少帮手,他就过去为她修炉灶、运柴草、干各种农活;那年村里发生火灾,他率先投入火场,抢救农民财产;平时经常为穷苦农民播种、收割庄稼。俄罗斯著名画家列宾有一幅名画:《托尔斯泰在耕田》,真实地再现了这位伟大人物的体力劳动场面。
罗曼·罗兰说:“托尔斯泰在一切作家中是最少文学家气质的人。”他长着一副典型的乡下人面孔。宽阔的前额上横刻着两条弯曲的皱痕,眉毛雪白而浓厚;皮肤饱经风吹日晒,粗糙不堪,与农夫的并无二致。什么样的衣着都合他的意,什么样的鞋帽他都可以穿戴。如果他与一个白胡子的仆人并肩坐在马车上,若是不细心观察,你很难分辨出哪一个是伯爵,哪一个是车夫。
托翁长女在回忆录中写道:一次,她在图拉排戏,看门人说,外面有一个老农夫非得要进来看,大概是喝醉了。她马上猜着了来者是谁,赶忙出外去接。父亲笑着告诉她:因为衣服不讲究,人家没瞧得起他。莫斯科与雅斯纳亚。波利亚纳相距二百公里,托翁常常徒步往返。肩上搭个口袋,杂在沿途流浪的人群里。在五天的行程中,有时遇到火车站,他就在三等车厢候车室歇歇脚、喝点水。这天歇过了,他信步走到月台上,正好一辆客车停在那里,眼看就要开车了,忽然听到有人招呼他:“老头儿,老头儿!”原来是一位太太探身车窗外喊他:“快去女洗漱间把我的手提包拿来,我忘在那儿了。”托翁急忙赶到那里,幸好手提包还在。“多谢你了,拿着,这是给你的跑腿钱。”托翁从太太手中接过五个戈比,泰然自若地装进了口袋。同行的一个旅伴问那太太:“你知道你把五个戈比给了谁吗?”当得知是大名鼎鼎的托尔斯泰时,女人说:“天哪,我这是怎么弄的!”而托翁却平静地目送着远去的列车,坦然微笑着。
他把名利、财富、世间的一切诱惑,都看成是沉重的十字架。面对为饥饿、贫穷、愚昧和奴役折磨得精疲力竭的农民,他发扬“入饥己饥,人溺己溺”的博爱精神,把民众的苦难当作自身的苦难;他为自己享有的物质特权“心如火焚,几成灰烬”。在严寒的冬天,他看见一个讨饭的村妇,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瑟缩在凛冽的风雪中,想到自己住大房子,有皮袄穿,有鸡蛋吃,生活过得太舒适、太奢侈了,感到深深的痛楚和羞愧。夏天闹饥荒,他痛苦地写道:“我们的餐桌上,有红红的小萝卜,黄黄的奶油,烤得嫩嫩的面包,摆在于干净净的桌布上;园子里有花草树木,我们的年轻女士们穿着薄纱衣裳,因为天气热自己却凉爽舒适而欣慰。可是,那边农田里长满了藜草,土地龟裂,农夫农妇的脚上长着厚厚的茧子,脚后跟在裂口、脱皮,牲口的蹄子在开裂……”写着写着,他伏案痛哭起来。
在他看来,这个世界是无比荒唐的:一面是花天酒地、骄奢淫逸,海量的钱财耗费在无聊的演出、庆典、宴会上,一面是无数贫民饥寒冻馁、饿殍满地。他把这种颠倒反常的现象称为人类的“疯狂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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