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水土丰美,地广人稀,民众生活并不特别穷困,但它由于处在几县接壤地带,属于“三不管”地区,开发得晚,成为名副其实的荒乡僻壤。这里,历史上没有出过什么大人物,要说有,就数张学良了。他的出生地,与我的故里相距只有十五公里。所以,当地人关于他的传闻可说是“海海的”,信息量比较大。
这一带,当时流行着这样一个顺口溜,名日“四大怪”:“白天青纱帐,晚上撸锄杠;老少三辈对面炕;偷个‘鸡鸡’怀里放;孩子生在大车上。”头一句说的是,兵荒马乱,土匪横行,老百姓白天躲进高梁棵里,晚上再回家莳弄园田。第二句,是讲当地的居住习惯:为了冬天屋里暖和,许多人家都搭南北对面炕,小两口住北面,老两口住南面;有的讲究一点,中间挂个幔障。第三句,反映一种可笑的民俗:镇里有座娘娘庙,每逢四月十八娘娘庙会,大姑娘、小媳妇街头云集,看人、看戏、看热闹;而那些结了婚的少妇,还有一个共同愿望,就是给“子孙娘娘”上香,“拜佛求子”。到了这里,她们都不再羞涩,变得比较开放,烧香磕头之后,一般都会弯下身去,用手摸摸娘娘脚下泥塑男孩的“小鸡鸡”,有的大胆些,趁势把它偷偷揪下、塞进怀里,带回家去泡水喝——传说这样就会生下男孩。人家远道前来,就是奔着求个儿子;可是,小男孩却把“宝贝儿”丢了,成了“没把的茶壶”,这怎么行!管香火的庙祝只好事先准备很多“配件”,偷走了再安上。最后一句,特指张学良,说他的出生,不在炕头,不在床上,而是“落草”在大马车上,这也算是今古奇闻。
对此,张学良本人是这样说的:
我,实际上不是在地上降生的,我是在车上生的。你看,我的头上都有疤。我们那时正在逃难嘛,我母亲生我在车上。
张作霖于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二月十八日,遭到辽西巨匪金寿山的突然袭击,狼狈逃窜,率领保险队来到八角台——就是后来的台安县城。所谓“保险队”,还不同于打家劫舍的土匪,而是负责给这个或那个村庄做保险,每月你交付一笔钱,如果有土匪来袭,他们就出面保护,替村里拦截土匪。张作霖就是这么起来的。他从小就在附近的七乡三镇活动,这一带又是他的亲戚窝——他的妻子赵春桂就迎娶自这里。当时正值祸乱丛生,烽烟四起,为了逃难,居无定所又身怀六甲的赵春桂,在旧历四月十七(公历6月4日)这天,带着大女儿首芳,乘坐马车,从桑林子村胡家窝堡赶往张家窝堡她的堂侄赵明德家。路程本不算远,但由于乡村道路坑洼不平,剧烈颠簸,结果孩子生在了马车上。
这个孩子就是张学良。他的生日原本是六月四日,但是,因为后来张作霖在“皇姑屯事件”中,被日本人炸死在这一天,成了父亲的忌日,张学良便把自己的生日改在六月三日了。 P1-P2
从年轻时,我就对研究历史人物抱有浓厚的兴趣,喜欢阅读《史记》、《汉书》等古书中的人物传记;同伴们聚在一起,也习惯于运用自己有限的见识品评各类历史人物,像古人所说的,“雌黄出自唇吻,朱紫由其月旦”。而张学良将军,由于是同乡,相隔时间不过三四十年,自幼便听到大量关于他的身世、行迹的轶闻,以及一些绘声绘色的传奇故事,因而评论得更多,有时相互争辩得不可开交。也正是从那时起,在心底暗自盘算着,有朝一日,定要以文学纪实的手法,为他立传,为他写真,把属于个人的独到见解穿插到里面去。
实际上,这项运作,20世纪末就已经开始了。那个期间,我陆续写了一系列关于张学良的散文:《人生几度秋凉》、《将军本色是诗人》、《张学良读明史》、《不能忘记老朋友》、《尴尬的四重奏》、《夕阳山外山》、《良言美语》等,发表在京、津、沪的文学刊物上,而且进入了年度的散文选本,产生了较为广泛的影响。有些文友看到了,鼓励我继续写下去,并且建议能够结集出版。这样,便有了几年前上海东方出版中心印行的那本《张学良人格图谱》。
在《题记》中,我写道:“本书为文学作品。文学是人学,它要透过事件、现象,致力于人物特别是心灵的剖析,拓展精神世界的多种可能性空间,发掘出人性、人格、命运抉择、人生价值等深层次的蕴涵。既然是文学作品,自不能以单纯的叙事为满足,还须运用文学的语言,借助形象、细节、场面、心理的刻画,进行审美创造;更需要以史家眼光、哲学思维对事实加以深入的解析,穷原究委,探赜烛微。这样,在强调客观性的同时,作者的主观色彩以及现实期待也就比较鲜明。”其实,这些也正是我多年来创作历史文化散文所一贯奉行的宗旨。
五六年时间过去了。现在回过头来审视,感到这部作品也存在一些先天性的不足,集中表现为全书缺乏一个整体的规划;而且,内容不够全面,存在着重要的缺项。由于半数篇章是多年时间陆续写成的,事先未曾进行统一筹划,结集时由于时间比较迫促,没有来得及做通盘的梳理和整体的关照,致使格调、视角上,不尽协调一致。有些与少帅关系至为密切、甚至举足轻重的人物,像他的父亲张作霖、陪伴终生的至爱赵四小姐等,都没有写进去;包括传主本身有的重要方面也漏掉了,比如他的童年是怎样度过的?他的生命历程何以能跨过一个世纪?“长寿经”的根本之点何在?这些为人们所特别关注的问题,都需要做出回答,而当时却统付阙如。
这次在原有基础上,进行了必要的增补与修订,努力方向是争取做到内容全面,格调统一。应该说,作为传记文学,“全面”这个概念,只能是相对的,很难设置一个定量的标准。张学良的绚丽多彩的百岁人生,可以浓涂重抹的未必止是二十个方面,篇幅再增加一倍,也还是有话可说。看来,关键还在于是否抓住了本质、突出了要项,是否体现了基本要求。此其一。
其二,这次重新编撰,对于全部书稿做了统一的梳理,力求体现整体性;新增五篇之外,又对原有篇章重新进行改写,斟酌弃取,补苴罅漏,内答方面做了很多调整。
其三,依作者之本衷,“写真”也者,重在一个“真”字。真,不在貌而在心。写真也就是写心,亦即着眼于展现传主及有关人物的个性特征、内在质素、精神风貌。这也就决定了,写法上不可能是须眉毕现,面面俱足,而应是努力追求清人张岱所说的“睛中一画、颊上三毫’’的传神效果。如果叩问:本书何以区别于其他传记?这可视为主要一点吧。当然,这是很难达致的一种文学境界,是一个高标准的愿景。在作者来说,属于一个悬鹄:“虽不能至,而心向往之”。
在《人格图谱》题记中,我曾经说过,尽量不与其他传记、访问记、回忆录、口述历史重复。此语,现在我还坚持,但须加以说明,因为重复与否,有个如何看待、怎么认定的问题。喜庆筵席上有一道常见的必备菜——“四喜丸子”,相传是由唐朝名相、著名诗人张九龄始创的。所用原料,当日张相爷的和我们今天的不会有本质不同;但是,由于烹饪技法、作料添加、火候掌握上存在着差异,味道肯定不一样。与此类似,为同一个人立传,叙述的史实、应用的素材互有雷同,是难免的;而视角、立论如何,史观怎样,作者是否有独特发现,所谓“独具只眼”,则决定着传记品位的高下。
不过,有一点必须承认:正是有了这些传记、访问记、回忆录、口述历史,以及当代学人大量的论述、评介文章,宛如身后耸起一列高大的靠山,眼前摊开涵容万汇的大海,给了我的《写真集》创作以有力的支撑、直接的帮助,提供了巨大的便利。为此,我要在这里恭恭敬敬地奉呈一句:“有劳诸位了,请接受我发自肺腑的诚挚谢意!”
限于精力和水平,书中肯定会有许多纰漏与不当之处,切盼广大读者与方家不吝赐正。
《成功的失败者(少帅写真集)/充闾文集》一书是《充闾文集》中的一卷,与普通的传记不同,这部《张学良传》并非从其出生写到死亡。作者王充闾将张学良的许多人生片断拼接到一起,从浅入深,将其一生的作为、追求、奋斗,甚至爱好、家庭、情感完整地融合在一起,展现给读者的是一个丰满、立体的张学良。可以说,作者对于张学良的评述是客观而又全面的。
王充闾先生的历史散文创作水平在国内首屈一指,其作品曾多次入选中学教材,及高考阅读命题。其文字既唯美又不脱离现实,既传统又与当代文学相融合。
在充闾先生的《成功的失败者(少帅写真集)/充闾文集》中,他不是以价值的尺度评价从政或为文,而是从人性的角度对不同的对象做出了拒绝或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