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日暮里
言叔夏
日暮来到日暮里,黄昏失去了大半。纤维街上的人潮稀落,已不是几年前初访此地的喧嚣了。日暮的人行道上堆栈着被舍弃丢掉的布衣,剪得破碎凌乱。早年的东京女子都到这里剪裁布衣。而今身光微暗,乐声不起,日暮里只是京成线进东京才路过的地名了。我想起多年前某个友人寄给我的明信片,署地正是日暮里。是转车之际在站前的邮筒偶然投递的信笺了罢。明信片上的字迹有着矫饰的嬉闹,一如她平常会做的那样。只有地名是诚实的。也许就连那样的表演也是一种诚实。多年以后我与她遂不再见面,不是一种阻断,只是来到了末梢。
你好吗?这里的黄昏像河。日暮极美。
而今我终于抵达日暮里。也能理解那理由。因为日暮里的日暮极其平淡,像东京城里的任何一个地方。我从南千住的旅馆搭两站电车到这里,仅只是散步而已。东京的最后几天,无处可去。白日在赁居的市郊旅馆醒来时,窗下就是墓园。墓园里的墓碑一座座往下俯瞰,几乎是岛。南千住的街道空寂得宛如末日,连人也没有。有时我会疑惑,自己究竟身在什么样的时间里?每天我下楼,越过旅馆柜台到对街的便利商店去,捧回食物与酒水。飞过了一千三百三十英里抵达东京都,我仍在这个国家的某个边郊过着穴居的生活,一如台北。有时我简直要怀疑我所拥有的其实并不是一个旅行,而是一种背负在身上的磁场。简直我只是将一个房间空降在一处我所不认识的地方,然后我打开门偶尔出去和那些面孔五官稍异之人类挨拶再迅速退回,退回这切割精准宛如抽屉抑或小匣之房间。我平躺在这软垫卧铺的狭长格子,宛如魍魉。
台北是遥远的幻象。而东京也极不真实。夏日午后的阳光使景物晃荡起来,公车站,地下铁,街道,橱窗,脚踏车与居酒屋。
阳界事物。
心里浮现这样的声音,我才理解自己原来是鬼魂。
鬼魂飘荡,宛若白日夜游,一日行将终结。日复寻常的一日,和任何的昨天都没有差别。和昨天在哪里也一样没有差别。日暮从日暮里转车,比想象中陈旧一些的绿色电车,长而又长的月台,警铃声,月台上的小卖亭微微颤抖,电车轰隆轰隆驶进,轰隆轰隆驶出。月台尽头穿薄风衣的善男女子,莫不是九○年代初在卫视中文台照面的黝黑织田裕二与大垫肩铃木保奈美?
电车驶动,他们会去那已经结束的日剧以外的哪里生活?
荒川日落,有河淙淙,这班车开往南千住,那会是松子日夜凝视的河岸吗?
电车上的一个女人蹙眉看我。我很少看到电车上的日本人这样看人。他们多半低头滑动手机屏幕,有人耽睡,有人读书。起初我微微闪避着那女人投射过来的视线,但后来我忽然变得非常想知道她看我的理由。我会是她所认识的某人吗?
女人不知在哪一站下车。像电车河流里终于四散流溢的石头,被冲刷到城市边境的巷道里。
黄昏时终于抵达荒川线的最终,电车换乘巴士,大河有信,仿佛有神在侧。我沿着荒川河旁的街道廓辖行走,几乎迷失在地图上没有的折痕里。这里比起东京的下町更下町。城市的下水道,汇集着许多混杂的气味,忽而恶臭非常,忽而道长路短。那么,又会是什么在使我不断倾斜环绕并且总是回到道路正确的他方?会是神吗?还是那沿途不断绽开的汉字?仿佛皮肉分离地让意义与词汇裂散。那些汉字象形排组围绕星群一样,像极了一种抒情的公式比方北斗七星的斗杓乘以六,在小巷的尽头攀上河堤,整片整片的天空就倾塌了下来,东京城里若有神在,必定凌驾在这河面阔绰的波光之上。
中岛哲也○六年的电影,最终的落脚之处。令人讨厌的松子姑姑。秋日里最紫最红的天空,只存在灵光尽皆消逝的年代。数字摄影机才拍得出的那种神的颜色。电影文本在此戛然而止,仿佛神启突然。松子问:“?”问得四面八方都只听得见自己的声响。她爱过的男人最后都不爱她。白雪公主与黑天鹅。流徙辗转,她索性在荒川边的破烂公寓住下来了。
死前最后看到的是河岸上秋日里满天的星空。不断旋转。像童年妹妹床边的晶亮折纸。轻轻一碰就会旋转起来。满天满天的星星掉落下来。姐姐。请你不要离开我。我会做一个很好的妹妹。几次在南千住狭长的单人旅馆里醒来,分不清梦里究竟是影像还是现实;是我的妹妹,抑或只是电影里一个女主角的妹妹?大河潺潺,这是另一个国家,还是仅仅是我梦里所见的他方?
而夏天终于又要全部过完。包括旅行,还有那些光里强烈反白曝光的景色。像一种极简的线条,仿佛森山镜头下的道路,相纸的镜头总有光的结界:再擦拭一点,请再多擦拭一点;让线消失,让光大片大片地攻城与略地,让持摄影机的人什么都可以不再想起。生活在他方。如果河中有神,他会不会使我终于生活在我城?
想起○六年在河堤公寓里和W边用大陆种子看完了这部片,看得两人都哭了起来。那时落地窗外的阳台还是缓缓流动的景美溪。黄昏一来,便有了通紫通红的天空。我也有那样一条日日眺望的河,可以看得双眼枯竭,心舌干荒。还有那些独居的日子。孤独的236公交车。最末最末一班,凌晨一时三十五分将我由已然熄灭的城区遣返回河旁。暗夜行路,我还有一条河可以依傍。
——原载二○一三年五月二十二日《自由时报》副刊
本文收录于《白马走过天亮》
我想念妈妈,忽想到怎么我没写一篇《回忆我的母亲》啊?我早已无父无母,姐妹兄弟也都没有了,独在灯下,写完这篇回忆,还痴痴地回忆又回忆。
——杨绛
我们的晃悠在重复,日子也在重复。重复真是寂寞,那些傍晚的寂寞,那些黄昏的寂寞。我都怕了黄昏了,它每天都有哇,一天一个,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毕飞宇
曾有一个家伙告诉我:有些鬼便住在那眼角水晶体折映的“眼下死角”,像一团翳影,鬼收敛翅翼匿藏在那儿,但你若刻意往下一盯,鬼瞬间从角落溜走。
——骆以军
编序 ————写入时代的风雨 柯裕棻
辑一 ————日 常
日暮日暮里 言叔夏
感觉有点奢侈的事 黄丽群
戒除不合时宜 陈柏清
不戒除奢侈 陈柏清
漂浪与抒情 张怡微
末 日 伊格言
狼 狈 伊格言
味之道 吴岱颖
梅花山 张惠菁
静物 哀伤清晨 李欣伦
我想象中的中年时光 汤舒雯
辑二 ————家、乡
我们现代怎样当儿子 杨富闵
错 位 林巧棠
天神的戏台 吴钧尧
寂寞不死 李秉朔
子不语 刘叔慧
我正要拈熄开关 瓦历斯?诺干
我妹妹 李桐豪
懵懂时光 杨 索
初 旅 周纮立
画 像 陈淑瑶
如果,你有一名穷亲戚 石晓枫
辑三 ————年 少
最初的梦 宇文正
给艾丽斯 王盛弘
我们这一代的高级娱乐 凌性杰
煞死的十八岁 罗毓嘉
二十七岁的文学讲师 周芬伶
葡萄的故事 陈雨航
人生不相见 廖玉蕙
值日生 吴敏显
独 眼 骆以军
她不怪 田威宁
黄昏的卖菜摊车 陈 雪
忆孩时 杨 绛
辑四 ————工 作
朋友的工作 盛浩伟
聊 斋 房慧真
畸 人 林 俊
夜间自习 张经宏
肚腹尺绳 黄信恩
守门员的焦虑 孙梓评
百工之二 阿 盛
最后的海上猎人 廖鸿基
辑五 ————天地生万物
迷路的垦丁大街 刘克襄
有 树 蔡珠儿
甜蜜亚热带 钟文音
带猫渡红海 朱天文
桑 树 毕飞宇
六月蝉唱 杜 虹
大海大海 郝誉翔
辑六 ————评 论
汤姆恐怖历险记 纪大伟
夏日读册札记 傅月庵
我们这么激烈让自己从惊心动魄的青春期里活下来 万金油
战争中的动物园 何曼庄
八十自述 林文月
凯道上的人民开讲:关于“雪仔”的故事 吴音宁
美丽世(负片) 吴明益
答应编选年度散文选之后,这一年过得兢兢业业,日日心思仿佛钦天监,专看文昌星异动,占卜星宿流变与风云气候。勤谨一年,眼界豁开,所学所得更胜读书三年。然而,我直到着手进行选文了才突然有迟来的领悟:编选无法面面俱到,这事终归是要得罪人的。我一方面戒慎紧张,深知再怎么选,各家文章斐斐,实非一人标准得以取舍;另一方面,在这少有的压力之下,地毯式读了一年,对文学生产结构也有了较全面的观察。
年来文坛争议不少,与散文相关的最大论辩应该是“散文应否虚构”了。此争议起因于多年来各大文学奖的散文类常有作者虚构身世以博取票数,或有谓散文应抒作者之隋,虚构身份者诚信不够;或谓虚构感情乃因写作技艺不足;或有倡议从中文写作传统重新定义散文。我以为,这一争议表面上看似散文的文类之争,但其实症结在于文学奖所诱发的名利竞逐已几乎如同科举,名利所趋,各种机巧奇计继之而生,至于散文“应”为何,是结构问题更是条件问题,亦即,终究须回到时代特殊性来发问。无论如何,不管今后读者如何看待散文的虚实,至少当时各种论点都在不同场域里热烈地对话了。能有这样的开放辩论,激发读者与作者直面长久以来散文文类中始终悬置的“情感真实”,我认为是好的作用。紧张与压力在哪里,能量和关注也因而汇集。一个时代的知识形态正是它指认并处理问题的言说方式:真实及其散逸崩解在今日作为一种危机被指认了——竟然不是来自理应坚守却最早流放真实的新闻写作规范,更不是出自越来越朝向个人纪实的私小说写作伦理,反而是在散文这种形式广泛界定模糊主题驳杂、始终不太受文学研究重视的文类里——毋宁是值得关注的文学论述转变。这其实无关真实或形式,更无关散文所欲或所能述说的主题,而是它所持续绷张的力场,朝向从前在文学场域之外的各种概念迅速衍生泛纳的张力。 由于我对散文定义较宽,不凭典律认高低,也不认定个人情感或意见抒发才叫做散文,平时阅读范围不限定于纸张媒介,更不认为文章长短与优劣有关,因此今年选录的文章风貌大不相同。有些散文像诗或小品,有些是书评影评兼个人忆往,有些像极短小说,也有类似古典文言的作品,当然也有万余字的叙事长散文。读者浏览之后,也许能稍稍明白选辑初衷:文章的“感”与“情”,其实无关载体、格式或题材限制的。
散文实在是个弹性与时代感都极强的文类。首先,各种形式的小品文增加了,各报都有不少五百字以内的小品文作品。我想是因为电子报对每日阅读流量甚为敏锐,精短的文字便于行动科技接口阅读与社群网站的分享转载,因此这一类的短文甚受欢迎。这些作品的风格和干字以上的散文不同:它们更向诗靠拢,有些只营造意象,像是电影的一景,有些则复归半文言半白话的简约传统。它们不因短而逊色,它们精于短兵相接,一招胜负。然而,这并不表示人人在手机上弹指度日的小时代就没有文气淋漓的长文了,八干字乃至上万字的散文其实不少——这与众人惯常哀叹文道轻薄的焦虑完全不符,至少在现象上,长文并不衰退,有些以系列主题串联,有些则是单一主题娓娓写来一气呵成。如今媒体寸纸寸金,长文自然以篇幅充裕的文学杂志最为常见,但是令人意外的是,报纸上也不少。
报纸副刊仍是散文发表的最大空间,各报副刊的版面规划与编辑方针也确实影响散文的主题与篇幅。设有固定散文专栏的副刊容纳了更多风格殊异的短篇与中篇散文,日日珠玑。而无固定散文专栏的副刊则因版面广阔,常见豪爽连载三天以上的长文。每周一次的书评版的导读也常有可观的名家读书散文。体制不同,各有所长,每天看报,也看见在不同条件限定之下,各家文章的裁剪收放功夫。
另外,日常书写和流通方式也影响创作的形貌。十几年前部落格成就了个人媒体,继之而起的社群网站分享机制使得网络文章的影响力更甚于前,如今有些网站文章的流通量已超越单篇文章在新闻媒体上的曝光率了。不只时事评论如此,书评和影评由于可在网络发表时将援引文献做超链接,穿插音乐、影像和其他相关网址,因此写作和阅读的经验更不受平面拘限。今年选录的几篇网络文章都是在主题上颇具巧思的作品,虽然此处受限于书本的形式而无法完整呈现连结内容,但这样的写作趋势是不可忽视的,尤其在电子阅读越来越普及的今日,科技、形式与内容交互影响,写作与阅读的法则也可能超越线性了。
这一年世界不平静,这不是气象清澄的年代。全岛多有正义与公理的难题,强拆民宅、枉死人命等灾祸不绝,所以愤怒和倡议改革的文章也多——知识分子必须面对权势说出真话,提出质疑和批判,百余年来文章之士一直都如此在最前线呐喊。我实在不愿承认“江山不幸诗家幸”这样的大时代的说法,我也从不觉得散文只是写小确幸小清新的文体。若说文学是从日常生活里扎根生长的,这土壤苦涩,文字枝叶自然寒气峥嵘。选集中几篇针砭时事的剑气文章,我想可以理解为是作者直面惨淡现实的文学行动。
当然文章的美学价值不是也不应由市场或政治评价而定,但不论我们是否乐意,这两者确实会影响阅读品味。换言之,绝对孤立于社会因素之外的品味是不存在的。任何一种标准、或任一写作动机,总是必然且已然在社会因素下作用,并且成为其他标准或动机进现的节点之一。近年散文盛行家族纠葛与疾病悼亡主题,文学奖也好,排行榜也好,都出现不少这一类的作品。毕竟快乐的家庭干篇一律,不快乐的家庭各自有因。家庭关系里的伤害和残暴、失去亲人的哀痛、忏悔和原谅,以及回眸时温柔泛泪的、哽咽的疼,都一再将读者带往每个人的起点与终点,是生养地也是灭绝处,是至福也是恐惧,无法脱离也不沉沦彻底的,永劫回归的原点。
除了评论、家庭与家乡之外,我另将选文分为日常、年少、工作、天地四类。多数的作者在一年里的作品不止一篇,有好几位正在创作巅峰上,文字清越情感饱满视野辽远,文采奕奕仿佛展翅高翔的白鸥,我觉得任一篇作品都适合选进来,做决定时为难了很久,后来以笔触强度、世代,以及各主题比重而做出了选择。在这个过程里我完全体会到当一位编辑惊艳于极好的初稿时那种无论如何都想为某人编书的振奋热情。同时我也感慨体悟,文章写得好不是一篇两篇的偶然神作,而是作者的技艺与思考都臻至某个高度,行文或以锤打、雕凿、泼洒、工笔,凝练贯注,密合无差池。看似顺手写去,疏落有间,其实经纬紧致,没有半式虚招。
我私心非常喜爱日常和工作这两类主题。日常随笔类的散文十分常见,但因为没有明确的故事(或事故)作为叙事轴心,一不小心容易平淡无味,水晶心肝与流水账仅是一线之隔。日常生活其实处处暗藏眉角机锋,意念踌躇,言词暧昧,偶现淡得不能再淡的瞬息灵光,片刻清明,那不是理性,而是界外乍现的罅隙天光。人心里盘根错节的细须缠聚在看不见的层层叠叠里,感觉被挑起骚动了,但是感情无以名状,这些是日常的难言之“隐”——付之词汇,赋之比之,使之成形可见,是日常随笔的功夫所在。而关于工作则又更难,明明是凡人日日烦忧劳碌之务,但是从工作发想的散文却相对的少。想来也不意外,正因为偏偏是谁都丢不起工作,砸不得饭碗,腰折得无法更低下,陪笑陪得连灵魂都发僵,现实得不能再现实了,诸多不堪,所以写的人便少了。一身镣枷过日子,热血或温情取向的文章何其虚假。我觉得犀利冷冽的工作散文非常好看,入世越深刻,反而越有看破的洞见。这种文章像薄暗森林里射来一支凌厉的冷箭,诚实得不忍卒睹,精准得发痛,射向内心密林深处也射向岌岌可危的生活秩序边界。
年少和天地两部分其实是依着时间与空间两条轴线划分的,虽然回忆必然在时间里往复发生,而行旅终将归诸山川天地,我想它们其实是一组不太工整的对应概念。它们不工整因为内与外、小与大、同与异、时与空、过去与现在、自我与他人等等稳定关系总是混沌挣扎之后的回溯指涉,如今看来平顺的叙事往往来自莽撞迷惘甚至惊心动魄的起落经历。一笔写入心魂也是一笔写入时代的风雨。人生或山水行旅到底是同一件事,同一道轨迹,凝看内在的目光也注视他方,反之亦然。内在即是界外,无从超越或超克,写作正是如此迂回穿梭于虚实、知识、言说、观看、记忆与感觉边界的迤逦足迹。
同时也恳请读者理解,选辑并非竞比,这选集里的文章都有一定的代表性,每一篇都是上乘之作,但我一个人的眼界绝对无法作为标尺或原则,有太多文章因为各种因素而错过了。看见与盲目是并生的,相遇或错失,选择与遗落均是我所处的机缘也是我自身的缺憾使然。我也诚心感谢每一位作者应允文章被收录,与多位作者征询选录意愿时的讨论也使我获益良多。
——《九歌一○二年散文选》(台版序)
《那些无言的离别忧伤》是柯裕棻主编,五十四位两岸作家的精选散文集。全书分六辑,分别为“日常”、“家、乡”、“年少”、“工作”、“天地生万物”、“评论”。选篇既收录两岸名家如杨绛、毕飞字等人的篇章,亦有写作成绩斐然的吴钧尧、周芬伶、骆以军、陈雪、朱天文、郝誉翔等人的作品,同时辑录备受瞩目的青年作家如言叔夏、黄丽群、陈柏清、张怡微、李桐豪、房慧真等人的创作。老中青三代名家汇集,以全面貌呈现华语文坛的蓬勃气象。
九歌散文选,是台湾九歌出版社创办的年度散文选编,举办至今已有三十余年历史。《九歌一〇二年散文选》是九歌最新一本散文选。《那些无言的离别忧伤》由著名散文家柯裕棻博士主持选编,其中既有百岁老人杨绛“痴痴地回忆又回忆”的童年回忆,又有“没有一场疾病能像爱那样让我剧烈地发热”煞人的十八岁青春烙印。年龄跨度大,兼收两岸名家、新锐作品,无论是选编深度和广度,都堪称华语文学界一场难得的饕餮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