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深处》收录了王立光近年来发表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国文化报、辽宁日报和《中国铁路文艺》、《长江文艺》、《鸭绿江》等文学期刊上的散文。这是王立光近年来出版的第二部散文集。分为那些年、那些城、那些人、那些事4部分，收录的作品包括：《回到原点》、《童年的盖州》、《仰望月亮》、《祭月》、《梦之殇》、《舒桂》、《永远的小书架》、《金沙滩之恋》、《西海边上一片林》等。

王立光所著的《时光深处》是一部中国现代散文集，收录了31篇具有浓郁辽东半岛地方风情的散文。分为四个部分，分别为“那些年”“那些人”“那些城”“那些事”，记录了作者在辽东地区工作生活期间的所见所闻和人生感悟，作品文字优美，感情细腻，立意深刻。

那些年

 回到原点

 童年的盖州

 仰望月亮

 祭月

 梦之殇

 舒桂

 像春雨，随风潜入

 千年汤

 永远的小书架

那些城

 古城熊岳

 果香秋韵

 响水河的年轮

 望儿山，母亲山

 金沙滩之恋

 西海边上一片林

 海潮漫过

 悠远的钟鼓铮鸣

那些人

 根在群众中

 八道河的歌声

 冬天里的春天

 春在枝头

 春到农家

 “大节定不亏”，又在心中回响

 我崇敬的盖州人

 在精神高地上

 寻找碧流河的女儿

那些事

 海岳楼纪事

 春雪芙蓉

 芙蓉花开

 妻子轻轻和我说

 重阳重晚情

 爱花的人

 天女散花穆斯塔加奈姆

回到原点

从前，这个世上无比宁静，起伏的山峦，浩瀚的大海，湛蓝的天空……皎洁的月亮在夜晚从山巅爬起，悄然又消失在海天之间。人们饱享着这个世界不可比拟的贞洁。

一

再往前的事情记忆就不太清楚了。大约是在五岁左右的时候，父母把我送到老家住了两年。我对这个世界印象，正是从老家的草房开始的：土墙纸窗煤油灯，冬日里北墙上白惨惨的挂霜，还有跟着堂兄到南山坡打疙瘩，苞米秸篱笆被风吹得吱吱叫……

春天来了是孩子们最好的日子，打开窗子，屋里通亮，我便屋里屋外尽情地疯跑，可是下雨了还得把窗前草帘放下，怕风雨把窗纸打破，屋里又被挡个黢黑，于是我便跑进风雨中疯，不愿意进屋而把衣服和鞋子湿透，遭到伯母的责备。草房后有几棵大梨树核桃树，房前还有一棵花椒树和几棵山楂树。门前那条小溪哗哗地流淌，机警的鱼儿摇摆着身躯，自由自在，不时惊恐地逃避着鸭子的扑食和孩子们的草网。

那几年，亲昵着柳枝吐绿，野草萌动；和声着秋蛐清唱、河塘蛙鸣。夏夜中有熏风沐浴，篝火里烧毛豆；冬日里在河面溜冰，火盆中埋红薯。从小的日子在头脑中始终挥之不去。

有一次，一匹青马跑进院子，撒着欢咻咻地叫。祖父忙从屋里出来，拿着一个苞米棒塞到马嘴里。他叫我过来，让我摸摸马的大嘴唇，对我说：“这是咱家的马，入社了，动不动还往家里跑，就是离不开这个穷家。”我摸着那马，那么温顺、机灵、通人气。那马垂下头，嘴唇差不点贴到我的脸，方才那股疯劲一下子不见了，突然打了一个响喷，吓得我忙把手缩回来。马的气息至今还存在我的鼻孔里。以后，那马三天两头往回跑，我不止一次看见祖父抚摸着马背与马交流。那马驯服得像个孩子，默默地倾听。有时祖父不在，我曾企图独自走近它，像祖父那样和它亲昵。然而，恐惧使我终未成行，只是远远地看着它咻咻地叫，与它的大眼睛对视，那里透出了祥和亲切情意绵绵和稳健与诗意。我甚至在想：我要做一匹马。

那年的一个春日，伯父弄回了一垛稻草，一把一把地挑选穿成帘苫房顶。我想起姥教过我的一首儿歌：“大瓦房，亮堂堂，背着书包上学堂……”城里的房上都是瓦，那瓦一块压着一块，像河沟里小鱼身上的鳞片。下雨时，雨水顺着瓦垄沟流淌成一条直线，落下房檐时像一串断了线的珠子，硬是把屋檐下砸出来无数个小坑。我指着草帘问伯父，“怎么不像城里一样换上瓦呢？”伯父说：“等你长大挣钱了给我换。”我小时候的理想，就是快长大，挣钱了给祖父再买匹马，给伯父的草房换上瓦。

二

在学校时我曾经在图书馆借过一本《新旧约书》，当时并不知道那就是《圣经》。书上说，上帝在创造世界的时候，人与自然是和谐相处的，没有欲望，没有追求。我以为那大概是最早的公社，最早的村庄。上帝告诫过人们，唯有树上的禁果不能动。但是夏娃还是禁不住毒蛇的引诱，她偷吃了禁果，结果祸患横流。上帝是想毁掉这个世界的，事先叫诺亚造个方舟。洪水淹没了整个世界，直到放飞的鸽子衔来一片橄榄叶，才知洪水已经退去，躲在方舟上的万类万物才重回这个世界。然而，这个世界仍然没有回到从前。

我还读过《桃花源记》。陶渊明先生塑造的那个公社，那个村庄，是个和谐的社会，没有批判，没有斗争，没有尔虞我诈，人人过着安然自得的生活。是何等的好啊！“不知有汉，何论魏晋。”“黄花垂髫，怡然自乐。”我向往着能够找到这样一个地方。

当我下乡当知青的时候刚刚十七岁，美好的理想暂时搁浅了。阶级斗争天天讲。大队书记是个老荣誉军人，烟瘾很重，红玫瑰、大生产一支接一支，猛劲儿地吸，总是低头想着什么。

我的父亲也吸烟，却常常抽老旱，有时用烟斗，有时用纸卷。父亲插队后，我从青年点转回家里，和大队革委会副主任是邻居。我为了靠近组织求得进步，常常去副主任家套近乎。副主任每天晚上都端坐在炕桌前，夫人给端上酱猪蹄、酱排骨，或者一盘盐爆花生米，喝着当时凭票供应的瓶装高梁烧。一边吧嗒着嘴，一边和来访者交谈，分析着阶级斗争新动向。父亲也喝酒，但只是逢年过节时才买上二两散白酒。那时的理想，就是将来日子过好了，能够让父亲也能抽上带把的烟，喝上瓶装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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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铭记不忘初心

◎邵永胜

在我的印象里，我的同乡好友王立光是一位出色的管理者。他在盖州、在鲅鱼圈开发区做过主要领导，在营口市的重要部门做过主要领导，他的胆识、他的识人识事的本事，他的推进工作的谋略和能力，都让我佩服。让我没有想到的是，立光文章也写得不错。他在职期间写的散文厚重而大气，让我吃了一惊。在我的建议下，他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散文集《留白》，我写了序言。《留白》在文学界和大众读者间反响很好。省作协召开了研讨会，他的关注苍生、关注大众的情怀，他的接地气的文风，在省内作家中间有示范的意义。他退休不长时间，又写了30多篇散文，创作速度之快，作品成色之好，仍然让我吃惊。我又建议他成集出版。立光邀我为序，我说了一个字：好。

认真读罢这部集子，掩卷思绪良久。这些散文中述说的人、事、物、情勾起了我的诸多回忆思考和情感共鸣。这里有不言放弃、勇敢追梦的普通农民，有金戈铁马、热血奋战的历史英雄，有沉默驻立、饱经沧桑的古城高山，还有万物生长的一草一花。透过这些能让我满含泪光的篇章，我感受到作者的精神世界、情感世界与心灵世界的相呼相应、交叉融合，意识到他全身心的投入。

王立光的散文书写之所以令人心存敬畏是因为他拥有博大的胸怀，以及心系黎民、真情实意、质朴无华的优秀精神品质。由此，我们就能够理解，他何以对辽南地域文化有如此持久的热情关注，对家乡的草木山河如此钟爱，对有梦想、有坚持、讲诚信的家乡人如此敬重与歌颂。环境学派第二代核心人物沃尔特·翁在总结西方浪漫主义运动时曾说，浪漫主义特点之一就是“关注远古的遗存和民俗文化”，而此后经过众多文人的搜集、整理、加工等工作，赋予了这些地域文化“新的令人尊重的地位”。立光的创作固然不属于纯粹的浪漫主义一途，但是他的文字初衷却有着相似的价值诉求——其笔下的诸多辽南人文景观，不仅是单纯的触景生情的感怀，他希望通过自己不断地书写，赋予熊岳、盖州、营口等辽南地域的历史、文化、人情、风俗、现实以超越时间乃至世俗的不同凡响的地位。这是他系列散文的精神主脉，既是一种难以割舍的乡情，也是一种弘扬地域文化的理性自觉。

在《悠远的钟鼓铮鸣》《古城熊岳》《响水河的年轮》《海潮漫过》《我崇敬的盖州人》等篇什中，作者动情地述说着盖州、熊岳、营口的地域沧桑和历史印记。通过他的再发掘与再肯定，它们成为关东大地乃至华夏版图上一个个无法忽视的精神存在。在钟鼓楼的静默中，掩藏着“甲午中日战争爆发以来一次最为激烈的战斗”——盖州阻击战。日军评论此战“是役也，为中日战争中第一恶战”。当时的惨烈自不必说，如今“站在盖州古城钟鼓楼上，好像是站在时光长河的桥梁上，脚下奔腾不息的是记忆与忘却，鲜花与鲜血。”熊岳古城依山傍水靠海、宁静而优美，春秋战国时期“此地就是人烟稠密的繁华城邑”。响水河千百年来的不断流淌，诉说着这个辽东重镇往昔的辉煌与繁华。“早在战国时代，响水河流域就是中原和北方游牧民族争夺的焦点……根据考古报告，响水河两岸发现了很多古城遗址和墓葬群，大部分是汉魏时期或更早期的。”可以说，摇曳多姿的辽东文明以熊岳为起点毋庸置疑。作为中国东北最早开放的城市，营口在快速近代化和现代化的同时，也遭遇了百年的疯狂压榨与掠夺。“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封建专制与列强侵略，民族工业崛起与帝国主义掠夺宰割”在这里碰撞出血雨腥风。历史与文化在一条老街——西大街上记录下了自己的足迹；“万人坑”则时刻警醒我们“民族的尊严不是与生俱来的，更不是从养尊处优中得来，国家的体面不能够通过乞求获得，或是通过黄金白银换来。”从中我们不难看出，作者以知行来提升与融合家乡风物的主动意识，其中蕴含着阔远深沉的精神思索和厚重宏大的历史意识。

阅读这些有着浓郁地域文化内涵的文字，总能使我随之一起热血沸腾、一起悲愤忧伤，一起反思省察。我想，这缘于立光所具有的清醒的文化自觉意识。费孝通先生晚年所提出的“文化自觉”，是为了应对在全球化语境下，中国社会、文化、历史应该如何自处、发展等问题。这一观念要求我们“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对其文化有自知之明”，深入了解其发展历程并对其未来有充分的认识；同时，“生活在不同文化中的人，在对自身文化有‘自知之明’的基础上，了解其他文化及其与自身文化的关系。”立光散文的文化书写，正是在文化自觉意义上的一种反思性书写。因此，他不肯错过自己熟悉的故乡的一点一滴，一山一河，一树一人。他要从这种文化自觉中，从历史的钩沉中，从历史与现实的对照中，以史为鉴给后人更多启示。

《望儿山，母亲山》《金沙滩之恋》《千年汤》《西海边上一片林》等作品是对辽南风物人情的描画。可贵的是，他的文化散文不执于追求高深、广袤，不是在天空中鸟瞰，而是深入民间，生活于其中，给人亲近、踏实的厚重感、安全感。用作者自己的话说：“美，其实是一种熟识。”这是他的美学追求，也就自然决定了他写作的选材与风格。他对家乡风物与历史的熟识程度着实令我敬佩，这也说明了他对这方土地是多么热爱。《西海边上一片林》中讲述了熊岳西海边上的一片森林的过去与现在。“混凝土的建筑在一个接着一个崛起，而海边那片林中的老榆树老槐树却在一棵接着一棵消失。”曾经那里的每一棵树都特别顽强，起到防风固沙、保护农田的重要作用。如今，为了开发海滨，自然生态与机械化相遇，结果可想而知。《望儿山，母亲山》中描画的望儿山，没有帝王神仙的传奇故事、没有钟灵毓秀的鬼斧神工，只是朴素到尘埃之中的一座小山，“一座纯粹的人的山，平民的山”。这座有着望儿传说的母亲山，承载着任何平凡的母亲都拥有的最伟大的深情，那就是“慈母盼儿归的心一万年也不会变。儿女一万年也不能完全理解母亲的心愿。”

在另一组散文中——我称之为“寻梦”篇，包括《冬天里的春天》《寻找碧流河的女儿》《春在枝头》《在精神高地上》《梦之殇》《春雪芙蓉》等——他将自己融入到现实生活中，讲述一个个普通农民的寻梦、追梦故事，传播着真实可见的正能量。没有宏大叙事，没有教条与模式化，因为这是实在的生活，生活远比文学更加丰富精彩，只要作家肯于去发现。《寻找碧流河的女儿》中的主人公宗海丽，是一位藏于大山的女作家，一位朴素的民间文学研究者、民间谚语传说故事的收集者整理者。她克服一切艰难险阻，怀揣美好的文学梦，脚踩自行车，为古老的碧流河保留下珍贵的文学遗产。经过多年的努力，她出版了自己第一部关于碧流河谚语、民谣、民间故事的书。宗海丽说“就文学来说，民间故事是文学项链上的第一颗珍珠。就人生来说，童谣是乡愁的第一缕相思。”这掷地有声的语言敲醒了那些庸碌而忘却文学真正意义的人们。

每个人都拥有梦想的权利，但是对梦想的追寻却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立光以自己的亲身经历，讲述在人生成长过程中的困难时期（1966—1976），梦想是如何被社会历史大环境所一个个击破。虽然经历了梦想的幻灭，但是立光说：“梦想毕竟是梦想，她始终是激励人们勇往直前的不竭动力！”拥有梦想并能勇往直前去追寻的人是幸福的，立光用艳羡的笔调书写着带领全村人发家致富的果农，不怕挫折低谷、战胜自我的女强人丰草，诚实守信、正直为人、一诺千金的营口人……时光流转，外面的世界不论如何精彩，都潜伏着价值危机，只有强大的精神世界才是我们向前发展的不竭动力。生活总是在那些坚持中为我们制造惊喜，世界就是在这些惊喜中收获无数珍贵的精神财富，而王立光就是去发现、去寻找它们的人。

立光的整个创作都融入了他个人对时光的偏爱、对岁月的缅怀、对文化的发扬、对历史的勘察。他的作品是他的人生发言。他要向世界传达他的心声，他的所思所感、所想所念。因此，他势必全情投入其中，每一篇作品中都拥有一个真实的“我”。这种自我完全介入式的手法，也使他的散文呈现出一种“小我”的、“这一个”的独特性。在《回到原点》《像春雨，随风潜入》《祭月》《重阳重晚晴》《爱花的人》等作品中，更是作者自己人生经历或体验的直接书写，即所谓的人生散文。这组篇什的书写，是情与理的博弈。在我看来，经过时间的淘洗，不论过去经历了怎样的苦难，作者还是选择情重于理。人生没有橡皮擦，经历了就留下了，消散不去，但是人生的记忆却是可以选择的。《像春雨，随风潜入》中表达的就是文革艰难岁月中父亲的拳拳爱子之心，父亲用自己独特的智慧和方式保护着孩子。这一切只有在回首时，“我”才能体味到铮铮铁汉的父亲身上的儿女情长。也就是说在书写中，作者完成了自己的情理定位——历史理性让位于真情感性。这也从另一个层面上打破了反思文学为我们带上的思想枷锁，祛除了我们对文革时期的现实生活所产生的一些概念化、固定化的理解，使生活回归历史现场的真实，给人以温暖和安慰。

立光也会在品读他人作品，体验其他地域文化中不断精进自己的写作。他的创作中也有这类的感悟式书写。然而，我以为最关键的是立光抓住了散文写作最为重要的特质——能够识别丰厚生活的内心体验。正如厨川白村所言，“（散文）既不像戏曲小说那样，要操心于结构的和作品中人物的性格描写之类，也无须像做诗歌似劳精费神于艺术的技巧”，而是要钟情于书写对象，回到心灵自身。古今中外的散文写作者都要面对和处理外在客体与个人感受间的复杂的作用与反作用力关系。立光的散文写作恰能充分自如地调动和处理这种关系。

正如立光所言：“所有逝去的岁月都会重新开花结果。”他的创作正是铭记岁月所开出的花朵，怀揣自己对文学的理想、不忘初心。我想他的文学天地一定会花果满园。

是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