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间,我在北京写作,在地铁四号线上,经常路过“陶然亭”站。写陶然亭的文章汗牛充栋,游览过陶然亭的名人也不汁其数,可每一次,我都会想起《陶然亭的雪》,想起俞平伯,想起他踏雪“摇晃”在通往陶然亭的乡道上,一望无际的雪野,歪歪扭扭的脚印,还有风裹起的雪珠;年轻的俞平伯,双手笼在棉袍的袖子里,披着粗呢的大氅,一无挂碍地跋涉着,雪在脚下咯吱咯吱地响,风在耳边呼呼地吹,间或和友人说几句,也是在询问路径——南于是初次探访,又恰是飘雪天,俞平伯和友人一时找不到哪里是陶然亭了,他们在灰蒙蒙的天底下张望着。远处,寥落的几处房子,映在雪原上,孤零零地在风中颤抖,看着这里也像,看着那里也像,最后商量着:“偏西南方较高大的屋,或者就是了。”随即又自问自答,“但为什么不见一个亭子呢?藏在里边吧?”好不容易走到了,当“到拾级而登时,已确信所测不误了”。对于陶然亭无亭,俞平伯也不免流露出失望之情,甚至再一次怀疑起来,并假设,“若至今还是疑问,岂非是个笑话”。因为来的时候,俞平伯是有“预期”的,希望有“一座四望极目的危亭,无碍无遮,在雪海中沐浴而嬉,宛如回旋的灯塔在银涛万佛之中,浅礁之上,亭亭矗立一般”。有亭,而且是“危亭”,这又体现出俞平伯内心的趣味了。而眼前实际见到的,不过是“拙钝的几间老屋,为城罔之中所习见面不一见的,则已往的名流觞咏,想起来真不免黯然寡色了”。
雪又飘了起来。雪花像精灵一样,在天空飞舞,在残旧的房舍间、墙脚下和廊檐里钻来钻去,也飘落在游客的身上。对于雪花的飘落,俞平伯似乎并不介意,“趁它们未及融为明珠的时候,我即用手那么一拍,大半掉在地上,小半已渗进衣襟去”。这样清淡的叙述,像雪花一样的调皮。当然,俞平伯和朋友并非是要和雪花捉迷藏,既然选择这么一个天气和时候,必定是欲有所获,可要获得什么,心中并没有明确的目标。在雪中的残破败垣中,来来回回地寻觅,既没有看到“题壁字”,也没有“拾得”心中所愿拾得的东西,这是他们这次之行的唯一失落。但同时何不又是一种收获呢?“后来幸而觅得略可解嘲的断句,所谓‘卅年戎马尽秋尘’者,从此就在咱们嘴里咕噜着了”。这“咕噜”二字十分传神,我每读到这里,眼前就会出现这样的场景,灰暗而迷蒙的风雪中,两个年轻的学人,忍受着彻骨的寒冷,哆哆嗦嗦地哈着热气,一边左顾右盼,一边念念有词,或是在寻章摘句,或是在枯搜稍纵即逝的灵感。总之,这咕噜声是没有停息的。当然,至于雪珊题壁原诗,他是记得的:“柳色随山上鬓青,白丁香折玉亭亭。天涯写遍题墙字,只怕柳莺不解听。”或许他是在“咕噜”自己的诗章:“青鬓红颜异代妆,有谁人见玉丁香。眼前秋水为平陆,何处墙阴字几行。”(《咏清光绪年雪珊题壁诗》)我更倾向于俞平伯是在为自己的诗寻章摘句。
P16-17
代跋
——初识陈武
记住“陈武”这个名字,还是在一个异地的初秋。
那年,因为一个培训,我客居南通几近一月。
那时我还是一个正宗的网虫,分别在语文网站和中学生网站帮助管理员打理版块事务。因此,培训期间,除了上课,就是去网吧。
一天黄昏,斜阳如酒。我从网吧出来,走在南通的初秋里,举目西望,竞有些凄然地醉在内心忽然腾起的思家的温情里。
彳亍在那一街的余晖里,我收到了朋友问候的短消息。那是一位恃才傲物的朋友。我说,近来我在网上编织童话。于是聊到了文学。记忆尤深,他说了一句极其得罪人的话:“本市的作家,没几个真的。如果要读小说,你就读陈武的。”就此,我知道了,我们市里有个叫陈武的、会写小说的人。那晚,我企图将对先生和儿子的思念稀释在南通长街的风中,于是没去酒店吃晚饭,一直走。漫无边际的遐思里,也就多了陈武的“影子”。也许是因为名字里有个“武”字吧,我便不自觉地、初步地将他“画”成了一个铮铮铁汉了。总之,与“眼镜”“斯文”之类怎么也没搭上边,甚至无厘头地认定,他就是一位军旅作家,所写的,也应是类似唐栋的《兵车行》那样的作品吧。
光阴,一直都是那么的毫不留情,大步流星。就在我散漫行思,将面容从那晚的余晖中轻轻偏转过来的当儿,五年,就那么擦着我的肩、拂过我的额角,穿越我梳理鬓发的指隙,呼呼奔远了!
说实在的,我基本是个不学无术、没有理想的主妇,虽然时常假假的地开卷,大多也都是读读散文、杂文之类,或是读些养心、美颜之类的闲文,而陈武,小说是他的主打。因此,在这五年里,于文字问邂逅陈武的概率是非常非常小的。除了一次很偶然的在市报的周末版上读过他的一篇写书与书橱的随笔,几乎没有接触过别的文字。
后来我知道了,很多人知道陈武这个名字。也有很多人以认识陈武为炫耀的资本。我只是静默地听。相对而言,我是热爱文字的,但是基于心性的散淡甚至怠惰,却并没有结识陈武的理想。我始终觉得,一位作家的世界是复杂的,尤其是小说作家。这个名字是清晰的,然而却远在我的世界之外。常常深深掩藏,一个貌似温柔随和的女子内心深处的清冷和叛逆。
生活有时很戏剧。那天我正在电脑上写作,领导通知我,晚上有个小聚,是关于一家杂志社约稿的相关事宜。我习惯性地推辞。领导说,去!没有别人,陈武召集的。听到“陈武”的名字,忽然想起南通时朋友的指引,于是我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坐在车内,我静静地想,究竟是怎样一位作家,让我傲世的朋友做出那样的评定。 迈进华裕饭店的大厅,我的内心本能地撤得很远,一种强烈的孤独和戒备瞬间占据了整个身心。天生个性的缺陷,让我产生一种迅速离开的冲动。在服务生的引领下,我们来到了小聚的房间。一位谦和的男士迎上来招呼我们。我记不清他的穿戴了,只记得身材很高大,说话的音量很低,很温和。我随手将笔记本放在了旁边的沙发上,站在那儿。有几位熟悉的就跑过一边做餐前“热身”(打牌)了。那位男士走过来说,你也过去玩吧,我笑笑,说不会。他谦逊而得体地询问我的名字,然后自我介绍:“我姓陈,耳东陈……”我有些诧异。他显得相当的坦然、随意、平和,与我想象里的那位冰冷的铮铮铁汉真是相去甚远。
很奇怪,简短的对话之后,我一下子觉得放松了很多。
落座,一一介绍之后,“文学青年”们开始尝试着彼此沟通,寻找感觉舒适的“最佳体位”。隔着大大的圆桌,陈武就坐在我的对面。他的样子很有亲和力,说话的语气和神情都让人觉得昨天还在街角的转弯处遇见过他。他不断接受大家的敬酒,谈起约稿的事,他忽然想起来我们学校的经历,于是开始对大家讲述吃了门卫阿姨“闭门羹”的情景,门卫阿姨独特的个性在他白描式的讲述里,是那么生动逼真,我们都被他逗得开怀大笑起来。讲完了,他真诚地竖起拇指说,这样的门卫真是敬业,将来我家小乖(他儿子陈巴乔)就到你们学校读书!席间最后一丝生疏感也在陈武引发的笑声里消融殆尽。我看着对面这位吃了“闭门羹”依然由衷赞美守门人的中年男子,面对他超强的表现力,我不由暗自赞叹:他的确是一位写小说的!我有点敬佩他了。
后面的时段里,大家兴致盎然,畅所欲言,从约稿谈到了网络,从开心网谈到新浪、谈到搜狐、谈到网易……陈武忽然像个孩子那样得意地说,我有两个奴隶,临来的时候我派他们去打工了!这让我很兴奋,没想到他居然也和我一样喜欢玩空间里这些小玩意。我忘乎所以地接过话茬:“啊,我也有两个奴隶,我还有五辆车呢,你有车吗?我最贵的一辆车是法拉利!”“有啊!你加我做好友吧,我可以送一万元给你呢!”陈武也因为找到“同党”而开心。呵呵,我们好像忽然回到了童年。
其实,最后大家都醉了,醉在交流的融融快乐之中。至此,我已经全然忘却了自己还是一位“生人”。分别的时候,我们那么自然而然地交换了联络的方式。
谦逊、平和、率真,毫不做作。这便是我对陈武最初的、最感性的认识。
回到家里,我急急忙忙去空间看我的“奴隶”和“车”,然后打开百度搜索引擎,键入“连云港陈武”的字样,我顺利找到了陈武的博客。整体感受了一下博客的风格之后,轻轻点开了第一个分类:“中篇小说”。19篇呢(实际是46篇,因为结集出版中,大部分被隐藏)。静静浏览小说的题目,目光最终停留在《天边外》。我喜欢这个名字,唯美,浪漫,让我莫名地想到了漫天落霞,大漠孤烟,甚至引吭高歌、悠然远逝的白天鹅。对于一个极爱做梦的女子而言,阅读陈武不从这里开始,那实在是极不正常的。
预想之中,只是先找到陈武的“家”,瞄几眼就溜掉。不曾想到的是,《天边外》将我牢牢绊住了。我一口气读完了它。故事的情节和我设想的不尽相同,相同的是一样的简单和透明。一行五人,签了生死合同,怀着不同的心情,装着各自不同的心事,却奔赴同一个目标——历险藏北。就是这样一个互不相干的、看似儿戏生命的组合体,在死亡之旅中却以各自不同的方式表达着对生命的无比热爱和眷恋。天真、纯情、像梦一样的女孩名名与维也纳的对白让我看到了真正行走于生活者的超脱,看到行走于滚滚红尘的作家对于简单快乐生活的向往;名名苍凉的歌声中,画家蒙咙的泪眼;抛别白莲时,看似冷酷的老K湿润的眼睛,深深感动了我,我知道那不只是画家的泪、老K的泪,更是作者对于真挚、善良、美好和责任的理解和追求;我喜欢那种娓娓道来的叙述风格、那种不动声色的冷幽默。行文中许多细节含蓄而诗意,留有很大的想象的空间,虽是死亡之旅,却布满温暖和生机。它如诗如画如歌,它是作者用自己对生命和情感的理想构建的一个透明的童话。
我对陈武说,读你的《天边外》,就像读水晶,读雨后的空山,读陈巴乔的眼睛……让心洁净无尘。我深信,每一位用心生活的人都会爱它。
接下来,我相继品读了陈武的散文《金银花》和《书房九歌》。简洁、朴素的文字,随性而大气,像在抒情,又像在自语。我说不出是哪个字、哪个句子打动了我,摘出来每一个词句似乎都很平凡,组合在一起却如同行云流水,字字句句直流进了心里。思绪在字里行间穿行,竞不觉得是在阅读,更像是置身于一个藤萝掩映的园中,坐在静谧的黄昏里,捧一盏既清香又略带苦涩的金银花茶,入神地听老朋友娓娓叙谈,关于生命和生活的恬淡情怀。于平和冲淡之中,体味一种质朴与沉实。
我想起了陈武的“自白”:“我只是个喜欢写写画画的人,散淡而平静,情感也不丰富,基本上是陈巴乔的心态,有一颗糖吃就高兴了……”
的确。以阅读为基础,这“自白”让我感动。我真的不知道一个写小说的人原来也可以如此的简单和透明。
陈武,一位随性、平和、散淡的作家,及其与之相关的文字,终于从另一个遥远的世界开始融入我的阅读生涯。这,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开始。
当我正在全神敲打这些文字的时候,电话响了。是陈武询问组稿的情况。他问我正在做什么,我笑说,正在写陈武啊。他问,印象如何?我忽然想起了名名的话:人一深奥就无知。便顽皮地顺口作答:总体认识——没有我想象的那样无知。
对着电话,我们禁不住会心地一起笑起来。
马玉梅
2009年1月15日晚
陈武所著的《尚书有味/新实力中国当代散文名家书系》收录了作者历年来创作的读书随笔和艺术随笔。这些文章,体现作者独到的阅读和品书心得,有的是关于书的“一点事实”,“一点掌故”,有知识性、文化性和艺术性:有的是对作家思想的阐述和评品。
作者文笔细腻,笔端带情,而且有见解,有论述,有观点,也有点书卷气,让人读后会有所启迪,或在性情上能引起共鸣,甚至能引发一段史实或一种知识的联想。
一篇散文,一片关爱,一生情感的留驻。一篇散文,一串足迹,一次心灵的旅行。
一篇散文,一个故事,一段情感的漂泊。一篇散文,一种演绎,一方人生的舞台。
陈武所著的《尚书有味/新实力中国当代散文名家书系》,收录的作品文笔细腻,笔端带情,有见解,有论述,有观点,也有书卷气,让人读后会有所启迪,或在性情上能引起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