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人南相》系辽宁籍著名作家刘元举的散文作品自选集。
他的艺术视野和文化视野很开阔,尤其写黄河写西部文笔汪洋恣肆,酣畅淋漓,绝无小家子气。他具有驾驭各种不同题材把握不同文化门类的能力,在音乐在建筑方面的悟性极高,正在向学者化的创作道路迈进。他的报告文学也以其文化和知识含量而显示着自己的独特追求。
《北人南相/字码头读库》是作者刘元举的散文精选集,收入作品30篇,根据作者不同阶段的创作主题共分编为4辑。在第一辑中,主要收录了作者以自己早年生活为内容的回忆性文章。1988年作者孤身一人开始了对黄河源的寻根之旅,1995年,他又开始了“由东向西”的孤身长旅,中国西部的神奇与苍远,成了他凝视的所在。本文集第二辑收录的《黄河源的狼》《大戈壁的酒》《我的西部》《守望柴达木》等就是这些行走成果的精华。第三辑收录的则是他行走南中国收获的感悟,第四辑文章代表了作者在另一个重要思想领域“音乐与文学的融汇”,所收论乐文章不仅受到了音乐家本人肯定,也让业内人士刮目相看。
一条大河
往回数四十年,我们县城只有一家电影院。电影院是一间大筒子屋,像那种简陋的大车间。一排排长条凳子摆得挺密,铁腿,坚不可摧地铆在水泥地上。每场电影放映时,两侧过道也都站着人,那是买的站票。站票比坐票便宜一半,当时只需五分钱。电影院太小了,每当来了一场好电影,人们便开始了各种关系的角逐,最大的特权和最卑微的处境就是在这座电影院里一见分晓。而我们这些穷孩子只能眼巴巴地把看电影的希望寄托在部队大院。
县城驻扎着一个炮团,番号为三三五六。三三五六部队团部在县城的中心地带,一道灰色的水泥大墙方方正正地将军人与老百姓分隔开来,形成两个天地。大墙很高,很是庄严神圣,令我高山仰止又充满羡慕。墙体上书写着大标语:团结、紧张、严肃、活泼。记得那是黑体大红字,字的边缘描着黄颜色,黑夜里都能辨清。每到周末傍晚,一个个绿色的方队就会朝团部走去,他们器宇轩昂,步伐雄壮,高唱战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打靶归来》《下定决心》《毛主席的教导记心怀》这一类,还夹杂着震天动地的口号:一、二、三——四!方圆几里外都能听到。爱看热闹的小城人纷纷夹道围观,战士们目不斜视,却会随着看热闹的人的增多,步伐更加雄壮,歌声更加嘹亮。我们这些光着脚、r的秃小子追着队伍跑,看他们的脸色都是一样的表情,他们那粗壮的脖子都鼓胀着同样的青筋,煞是羡慕。于是,我们也可着嗓子跟他们喊:一、二、三——四!他们跑步的时候喊:一、二、三三四!我们有点儿跟不上节奏。
队伍要往团部大门口拐弯时,我们就不能跟了。我们得在大墙外边找自己的位置。马路很宽,坐满了拿小板凳等待看电影的人。大墙里边有两棵旗杆状笔挺的白杨树,就是茅盾先生笔下的那种值得礼赞的伟丈夫般的白杨树,更值得礼赞的还是两棵树中间挂着的那块银幕。这块银幕将大墙里边与外边连成了一个偌大的电影院。不用花钱买票,不用去那座小小的电影院里拥挤,也不用出汗,在凉爽的晚风中看电影多惬意!只可惜我们看的是银幕的背面,清楚倒是清楚,就是声音听不太真。一些片子,像《扑不灭的火焰》呀,《野火春风斗古城》呀,有些地方就没大看懂。
在这里看片印象最深的是《上甘岭》。那天,战士们的情绪特别高涨,演出前,他们在拉歌。拉歌的声浪此伏彼起,有人喊:一连!更多人和:来一个!一连!来一个!一连就唱起来。唱完,又是一声喊:一连唱得好不好?更浑厚的声音回答:好!又喊:再来一个要不要?更结实的声音回答:要!于是,一连又唱。高高的白杨树上的叶子被歌声震得唰啦唰啦响。一连唱完了,一连就有人领头喊三连;三连就唱,三连跟一连唱得一模一样;又拉到了二连,二连唱完了,也跟三连唱得一个味儿。用句歇后语说:连队唱歌——一个味儿。我们就在外边跟着瞎起哄。
后来,他们唱二部。唱二部时,一个连队先唱,一个连队后唱,雷声一样滚来滚去,大墙里边人声鼎沸,轰轰烈烈,那气氛简直称得上波澜壮阔。歌声把我们外边的老百姓也带起来了,我们也加入了唱歌的队列。我们唱得没有人家里边的齐,其实,我们只是可着嗓子,跟着乱喊乱叫,喊得开心,叫得过瘾。唱到最后一句,二部歌声汇到了一起,如江河决堤,气势磅礴。歌声戛然打住,银幕上打出了一行字:肃静!马上就要开演了!P2-4
元举的创作,情感丰沛,文字讲究,信息量饱满,想象丰富奇崛,既有写人状事绘物的灵动画面感,又有学者眼光的深刻犀利,还有类似说书人的行文酣畅与幽默,读之自有行走于自然山水间的清朗与舒适,这是一种来自于生活底层的深厚质感,也是一种来自东北大地骨子里的风采和劲道,体现出雄浑大气与细腻温情无缝连接的高超水平和创作特色。
——修晓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