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世界上并没有无边无际的宽容。当有人威胁到天漏村生存的时候,他们会同仇敌忾,以命相搏。这是唯一的底线。在天漏村历中上,曾无数次发生过这样惨烈的故事。
一九三八年五月二十日傍晚,一股日本军队突然闯进天漏村。天漏村的百姓吃了一惊,他们不知道这些荷枪实弹的日本人怎么会找到天漏村的。在这之前,他们是知道日本人打进中国的,也隐隐约约听到过炮声,但那很遥远,他们只偶尔议论一下,却没想到日本人到了眼前。日本人也吃一惊,他们没想到在这深山老林里会藏着这么大一个村庄。按这个村庄的规模,估计应有二三千人。
后来的史料证实,几个月来,中国军队和日军在这一带进行了一次空前惨烈的大会战。中国投入近六十万军队,而当年日本在华共约十五个师团中,有十个师团被调来参战,双方以彭城为中心,在数百里范围内反复绞杀肉搏,到处尸山血海。由于中国军队的装备处于绝对劣势,整个会战中伤亡十多万人,而日本人也付出三万二千多人的代价。虽然中国军人伤亡是日本军队伤亡的数倍,但在日本人看来是不合算的。这是日军侵略中国以来,损失最惨重的一次。其中仅就台儿庄一战,日军第10师团、第5师团这两支号称精锐的部队,在中国军队的包围攻击下,伤亡就达七千多人,最后舍弃大批尸体和重型武器,狼狈逃窜。后来,日军第10师团第33旅团第63联队第四大队的涩谷,在日记中写道:“我方死伤益见惨重,全不分昼夜严加防守,各中队人数只剩六七十人……大队部无法支持……牺牲数百人生命占领的场所又被敌方夺去,我队士兵含着泪随大队部后撤,退却时向战死者哭着告别。”对于中国军队的这次胜利,英、美、法、苏等许多国家的报纸都以大字标题进行了报道。美国人毫不客气地说,台儿庄战斗“是日本建立现代化军队以来遭受的第一次引人注目的大惨败”。但日本陆军却轻描淡写,对外仅说是中国军队“破坏了日军的传统”。什么传统?说白了就是他们侵华以来所谓战无不胜的传统,只是把话说得有些朦胧。其实,何必呢?心里痛就说痛,不是舒服一点吗?但日本人硬撑着不说痛,就那么憋着,憋得脸发青。这和中国人很不一样。中国人痛了是要喊的。喊出来就舒服了,一舒服就忘了,所以中国人什么都想得开,日本人就老是想不开。
后来,随着战局的发展,中国军队撤出了这一地区。进入天漏村的这一股日军,好像并不知道他们的军队已经在头天晚上占领彭城。这股日军大约有七十多人,是在和中国军队追逐作战时迷失在九龙山的,已经三天三夜没有休息,也没有吃饭。意外发现天漏村,让他们欣喜若狂,立即进村找吃的,又是扒粮食,又是捉猪抓羊,一村子鸡飞狗跳。村长出面交涉阻拦,被一刀扎死。全村人不干了,拿起猎枪、棍棒奋起反击。宋源、千张子和一帮年轻人冲在前头,利用街巷房屋和日本人肉搏。一场混战,打到半夜,日本人被打死四十多,天漏村却付出三百多条人命的代价。进行肉搏战,日本人不占便宜,因为他们已经几天没吃饭。只是他们手中的枪太厉害了。但日本人还是决定撤退。混战中,他们边打边撤,最终退出村子,消失在夜色里。宋源率四十多个年轻人,不肯罢手,拿着猎枪和砍刀又追杀很远才回来。在追杀途中,起码又杀死七八个日本人。
日本人一夜惊魂,剩余不到三十人,借助夜色和山林,终于逃了出去。心里却十分牺惶和沮丧。这是一个可怕的村庄。如果再打下去,凭借手中的枪,固然可以杀死更多中国人,但他们自己也会全军覆没。这个村庄传递给他们的信息,远比一支军队还要可怕得多,因为他们只是一些隐居在山林中的老百姓。(P1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