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吵醒了我。”
树说得很轻,但还是把鸟吓了一跳。鸟以为它是已经枯死的老树头。
树这才发现它的树皮层层厚积起来,有些树皮还拧成了大大小小的疙瘩。它不清楚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反正现在醒来已经老态。
“你为什么睡那么久?”鸟问树。
“醒来能做什么呢?”树好像是问鸟,也好像是问自己。
“你是树,醒来当然要继续长成树。”鸟说。
“我是树呀……”
树才知道原来它是树。可是树一点也想不起自己是树的样子。
树问鸟知不知道它是树的样子。鸟说它也不知道,不过,如果树想知道还是能知道的,只要它从现在开始生长。
树有些犹豫,从现在开始生长还来得及吗?会不会太老了。鸟说来得及,它见老树再抽枝吐绿,重新开花结果。而且它还不算太老。
树还是犹豫,这一点好奇并不能完全让它从忧伤中走出来。
“鸟老了,羽毛脱落,再也不会重新长出羽毛,继续飞翔。然而作为树的你却可以再生长,多么让我羡慕呀。”
鸟是真的羡慕树。
鸟听到远处传来同类的召唤声,它要回去了。它说当树长成真正的树时,会再回来看树。
树不知道要怎么生长。它先笨拙地伸了一个懒腰,感觉很舒服。树又再伸了一个懒腰。它听到伸展的响声,还有树皮疙瘩挪动的响声。被鸟抓过和啄过的地方痒痒的,让风吹一吹,感觉清凉凉的,好像树肉里面有什么在动,使劲地想要钻出来。树肉裂开一点点,像虫子一样的绿色树芽钻出来了,贪婪地吸一口空气,在微风中展开嫩芽的幼叶。
树感觉到还有别的地方痒痒,在那些痒痒的部位都冒出了新鲜的树芽。
树的生命力突然间就被这些树芽激活。
它想看到水面倒影中自己是树的样子,用最快的速度生长。
树曾经在一夜之间就瘦成了树杆。树曾经一觉醒来就老成树头。现在,树只用了一个季节的时间就开枝散叶。
老树头上长出来了三根树杆,每根树杆又长出二十三根侧枝。树叶细细的,一簇一簇样子看上去像绿色的伞。
树看到水中的自己,原来那么美。
就在树刹那一笑间,满树繁花随风开放。花儿细细碎碎的,一小束一小束地随意分散,看起来像淡淡的云。
蝴蝶来了,纷飞于花丛。 鸟回来了,不想再离开。它说,每一只飞鸟都应该有一棵树,一个巢。它将永远在这里栖居。
树杈上有了一只鸟窝,很快又再有了第二只鸟窝,第三只鸟窝,第四只鸟窝,第五只鸟窝……将来还会有更多。
有那么多鸟相伴,树不再忧伤。
当树不再忧伤,它就变成了幸福的树。
树的记忆渐渐恢复,它在记忆中找到从前的自己。曾经,当树刚开始长成树的样子时,梦想和希望像它的树叶那么多,却比它开出来的花朵还要美。
老松在山那边的石壁上已站了几百年,树的年轮有岁月可为其作证。树也想像它那样,有雄伟挺拔的身姿,有成熟从容的风采,有沧桑坚忍的魅力。老松有一股无穷的力量一直往天最高处生长,穿过云层,贴近碧蓝得像镜一样纯净的天,松针一根根有力地展开,看上去也像花开一样美。
可树只是一棵苦楝树,永远不可能长成松。树因一个不可及的梦想破灭而失落,忧伤,消瘦,拒绝生长……
现在的树看从前的树,就好像隔世看一个相同的影子不同的故事。
树觉得自己从前很傻,但又为曾经的傻找到借口,那时还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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