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走后家里就只剩下我们俩，母亲和我。父亲说我应该把他和新老婆玛乔丽刚刚生下的孩子也当作自己的家人，还有玛乔丽的儿子理查德。理查德比我小六个月，很多的运动项目我都一塌糊涂，可他都玩得很棒。但是我们家就只有我母亲阿黛尔和我，仅此而已。与其把那个小孩——克洛伊——当作亲人，我还不如把仓鼠乔算上呐。
每个星期六的晚上父亲都要过来接我，然后带着全家人去弗兰德里斯餐厅吃饭。他总是想让我坐在后座上，跟她坐在一起。等坐进了餐馆的小隔间他就会从口袋里掏出一盒棒球卡，发给理查德和我。我一向都把我的卡片给理查德。干吗不呢？提起棒球我就伤心。体育老师说，好啦，亨利，你打蓝队，结果蓝队的人全都开始哼哼唧唧起来。
基本上母亲对父亲闭口不提，也不提他现在娶的那个女人，还有那个女人的儿子，还有他俩生的小孩。只有一次她说漏了嘴，当时我把父亲给我的一张相片落在了桌子上，是我们五个人的合影，一年前我跟他们去迪斯尼时拍的。母亲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足有一分钟。她站在厨房里，瘦小苍白的手攥着相片，美丽纤长的脖子稍稍偏向一侧，就好像她正盯着的图像里夹杂着一个费解的大谜团。其实相片里就只有我们五个人，挤在一个旋转茶杯里。
那个孩子的两只眼睛不协调，我想你父亲应该有些发愁，她说。不过应该只是发育得慢了点，不存在智力迟缓的问题，不过我还是觉得他们会给孩子做做检查。亨利，你觉得她反应慢么？
可能有一点吧。
我就知道，母亲说。而且这个孩子跟你一点也不像。
嗳，我清楚自己是谁。我知道对我来说谁才是真正的家人。只有她。
那天我和母亲就这样出了门，这种样子很少见。通常母亲哪儿也不去。可是我需要买上学时穿的裤子。
好吧，她说。那就去普莱斯玛商场。好像那个夏天我长高了半英寸只是在给她惹麻烦似的。这倒并不是说她压根就没碰到过任何麻烦。
她刚把钥匙插进点火开关后发动机就转了起来。这还真有些出人意料，毕竟距离上次我俩出门大概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她开得很慢，跟往常一样，就好像路上落着浓雾，或者结着冰似的，可这是夏天啊，距离开学已经没几天了，劳动节周末前的星期四，而且太阳也明晃晃的。
这是个漫长的暑假。刚放假那会儿我还一心指望着在接下来这么长的假期里我们能去一趟海边，天黑就回来，母亲说路上太堵了，而且我很有可能会被晒坏，因为我有着“他”的肤色，她说的是我父亲。
放假后的整整一个六月，再加上整整一个七月，现在眼看八月也快要结束了，我一直希望能出点什么事情，可是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我说的可不单单是父亲过来接我，带我去弗兰德里斯吃饭，偶尔再跟理查德和玛乔丽还有那个小宝宝一起打打保龄球，要不就是他带着我们去白山溜达一圈，去一个篮子加工厂，还有玛乔丽想去的一个地方，那里做出来的蜡烛带着蔓越莓、柠檬，或者姜饼的气味。
结果那个夏天我看了好久的电视。母亲教会了我怎么玩单人纸牌，玩腻了之后我就把家里很久没有打扫过的地方统统翻了一下，就这样找到了一块五角钱。可这笔钱根本存不住，买一本智力游戏书就没了。如今就连跟我一样古怪的小毛孩都在玩“任天堂”的掌机或者索尼游戏主机，当年只有少数一些家庭才有“任天堂”，我们家偏偏不属于这种家庭。
那会儿我一门心思惦记的就只有姑娘们，可是除了瞎琢磨，现实中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时我刚满十三岁。我想知道女人的所有事情，还有她们的身体，还有人跟人在一起都会干些什么——异性的两个人，还有为了赶在四十岁前交到女朋友我都得做些什么事情。我对性充满了疑问，可显然探讨这些事情母亲不是适合的人选，虽然她时不时地会主动提起这个话题。比方说开车去商店的路上。我猜你的身体开始出现变化了，她说道，手里还握着方向盘。
我什么也没说。
母亲死死地盯着前方，就好像她是《星球大战》里的卢克·天行者，手里正握着战机的操纵杆似的。正奔向银河系之外的星系。大商场。
到了地方母亲就跟我直接奔向了男装区，我俩挑了几条裤子。还有一包内裤。
我想你还得买双鞋，她说。现在只要外出她就是那副腔调，仿佛一切就像是一部蹩脚的电影，可是既然已经买了票，那我俩就只能坚持到底了。
旧的那双还能穿，我说。我的想法是，要是这趟出门就买了鞋的话，那再上这儿来或许就得等上好些日子了。如果鞋的事情再拖一阵儿的话，那我们就还得再回来一趟。一开学我就得再买些笔记本和铅笔，还有量角器，还有计算器。然后，等我提出买鞋的要求时她会说咱俩上次去商场的时候你怎么不跟我说？这时我就可以让她看看购物单上的其他几样东西，这样一来她就得让步了。
我们逛完了服装区。我把挑好的东西放进了推车里，又去了卖杂志和平装书的地方。我拿起一本《疯狂》翻了翻，尽管我真正想看的是《花花公子》，可他们给杂志封上了塑封包装。
我看得到几排货架之外的母亲，她正推着我们的手推车走在过道里。走得很慢，就像是缓缓流淌的小溪里的一片树叶，只是漂着。不清楚她往推车里放了些什么，不过后来就知道了，是摆在床上、好让你通宵达旦看书的那种靠枕。一个装电池的手持风扇，不过里面没放电池。一个动物瓷器摆件，刺猬之类的东西，身体两侧有沟槽，你可以在上面撒些种子，让种子一直保持湿润，过上一阵子，种子发了芽，小动物身上就会长满叶子。她说这就跟宠物一样，只是你不用操心清理笼子。
仓鼠的饲料，我提醒她。我们还得买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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