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在记者头上又被“加冕”乐评人。戴着这顶“帽子”,穿游出没大大小小的音乐会、研讨会,奋笔疾书长长短短的现场观感、综述杂谈。最近几年,常听人称“音乐评论家”,面呈愧色忐忑应答:音乐评论,一个学习者、一个志愿者,仅此而已,还未到“家”。真正的“家”,需要深度修炼。“家”是一种专业标杆,更是一个心灵归宿。
还记得第一次翻阅《中国乐评人手记》,读到目录那一刻就傻了,疑惑、惶惑,很长一段时间无法释然、坦然。本人虽学音乐出身,但,乐评却是半路出家。在我的惯性思维中,乐评人都算“业余作者”。梁茂春、杨燕迪、韩锺恩、明言这些中央音乐学院、上海音乐学院的老专家、大学者,他们怎么也成了“乐评人”?我们和他们怎么就成了一路人?上世纪90年代初进入平面媒体,开始撰写乐评文章20余年。从“初生牛犊”“无知无畏”,到“审时度势”“前瞻后顾”;从“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到“笔随心意”“自由洒脱”。这个过程、这段历程,本身就是从简单到复杂再回归简单。在不断求索、进取中,职业素质、专业学养、表达能力得以深化与升华。写出《乐评忧思录》七八年过去了,许多话早已成为“老生常谈”。
那年那月那日,曾经小有名气的一位同行一本正经提醒我,我所写的这些文章都不是乐评,《音乐周报》“评论”版发的文章全都不是乐评。我不假思索脱口反诘,这不是乐评是什么?听后感、观后感,只是“感”而非“评”!哇,崩溃!那一瞬间,心理支撑彻底崩塌。我一直想当然地以为,那些发在评论刊物、评论专版、评论栏目的文章就是评论,和音乐有关就是音乐评论,简称乐评,同影评、剧评、时评属于一个系列。写了、编了十几年乐评,怎么全都变成“感”而非“评”了?无“感”能“评”吗?!梁茂春教授提出:“音乐评论人人都可以写,真正热爱音乐的人都可以对音乐品头论足。”这个观点引动共鸣增强信心。另一位音乐批评界学者谈及“音乐批评要怎样写”时说,普通的爱乐者、乐评人“爱怎样写就怎样写”,这个“爱”字特指写作者应该选择自身最擅长、最适合、最顺手的一个“切入点”和一种“写作法”。乐评与生俱来的一种特质就是带有个体化、个性化的主观色彩,“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有一干个观众就有一干个哈姆雷特”之说无不说明、证明这一观点。
那年那月那日,原本并不熟识的一位记者一本正经采访我,第一个问题:“很多人都说‘中国没有真正的乐评’,您对此怎么看?”中国没有真正的乐评?又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笑、爆笑,笑得小姑娘莫名其妙不知所措。中国没有真正的乐评!曾几何时,我问别人无数遍,现在轮到别人问我,岂能不笑?好不容易忍住不笑,便张口反诘:“中国怎么没有真正的乐评?谁说的?谁定的?请他告诉我,真正的乐评,长什么样儿?!”一个滥得不能再滥、烂得不能再烂的破题儿,二十年、三十年了,还在提、还在问,真懒得回答。可是小姑娘认真负责追根刨底,别难为人家做不成上级领导派发的重要选题,只得把说过无数遍的老话、旧话、套话拣些出来。我现在就告诉你,中国肯定有真正的乐评,原先有、现在有、将来还会有。艺术,评价也好衡量也罢,只有基本标准而无统一标准。何为“真正的乐评”?何来“真正的乐评”?乐评,同乐评所观照的艺术一样,评价也好衡量也罢,只有基本标准而无统一标准。她听着觉得挺新鲜。这就好比一条压在箱底好多年的旧裙装,现在翻出来穿,人家瞅着它拉风又时尚。
那年那月那日,谈笑风生中有人调侃:我们都怵你知道啵?哦?!真的真的,好多人都说特怕你,紫茵,忒厉害!嗯?!我不是老虎又不吃人!你不是老虎比老虎厉害,你不吃人会咬人,疼!啊?!嘿,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想怎么骂怎么骂,咱不理他就完了。你一篇乐评出来,你说好那叫真好;你说不好可真就不好了,挨批栽面儿。所以啊我们全都怕你!许是看我“花容失色”,大老爷们儿赶紧找补:别误会,怕你不是恨是喜欢!愕然、哑然、默然……从此,经常反思自省,无非率性随意,写写“听后感”“观后感”,人家都说那不叫乐评。竟然让人“怕”?!好事?坏事?这件事,思来想去“悲欣交集”好纠结。最后干脆不想,管他呢随他去!我始终认为,写乐评者,必须保持健康的心态、积极的状态,这是非常重要的必修课。我反复强调,写乐评者,应该把握两个基本的关键词:诚意、善意。一篇乐评只要具备诚意、善意,真话、好话和反话无形中组合成一种平衡和谐的关系,真正能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情理法度各尽其能。正常情况下,但凡诚意和善意的乐评,基本不会引来恶意和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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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编辑四本百万字成书,还有必要写这篇后记吗?因有些感慨愿意和读者交流分享,也不妨再多写几个字。
中国有句老话:“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写这些文章时并未想到过将来会入书、成书,写文章就是写文章。在二十年职业记者生涯中,写成多少文章?无数。这并非吹牛,真的就是没算计过,无数不等于无限量,只是因为没数(四声)、没数(三声)。如果按周报一周一万字算,一年就是五十多万字,二十年就有千万字。我应该没写到那么多,但折半也有五百多万字吧。从五百多万字里选编五十多万字集结成册,算不算精选?这个要等读者来做评断。
如果不是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董事长、社长米加德博士真诚相约,我这些零零散散的文章,何时能够集结成册?“天上掉馅饼”的美事,竟然就让我赶上了。第一个应该感谢,米加德先生和他的精英团队及本书的编辑。
如果不是应约出版这套书,我从来没有像2015年春天这样,将自己二十年职业记者生涯的文章,从最早一篇到最近一篇像篦头发似的梳理一遍。这些日子,我的小小书房简直乱得不成样子,但一颗心却是干净而快乐的。
早期只为我所供职的《音乐周报》写稿,十六开小报纸,篇幅有限,水平更是有限。世纪之交,开始为其他刊物和报纸作文,空间更开阔更自由,写作也日渐上道。本书所选文章,曾相继发表于《人民日报》《中国文化报》《文艺报》《北京青年报》《音乐周报》,《人民音乐》《艺术评论》《歌剧》《歌唱艺术》《影响》《国家大剧院院刊》《东方艺术》《中国艺术时空》等国内主流媒体。本套书选编的基本为2000年以后发表的文章(大约仅有一两篇1999年的文章)。
需要说明的是,我的记者生涯前五年所有手稿,因数次搬家迁移,已散失殆尽。1997年“换笔”改用电脑书写的文稿,因1999年一次电脑突发“瘫痪”而无影无踪!有些文章在报刊发表,依据媒体编辑要求做过删改,本书收入基本原文原貌。写作永远会或多或少留有遗憾。读者一定会发现这些文章里有多少粗糙、潦草的“急就章”痕迹,现在读来自己都会羞愧。可当初的“急”也实属无奈,因为报纸的时效性,根本不允许反复斟酌修改润色,更多也是杂志经常会突发性紧急约稿。
永远感谢我的母亲和父亲,他们是在我心田催生音乐萌芽的人;我要感谢我的母校,西南大学音乐学院,在我们七八级进校时,她的原称为西南师范学院音乐与汉语言文学系。感谢我的主科老师和科任老师,音乐教育家李滨荪和罗宪君教授、琵琶大家刘伯英(已故);感谢声乐老师王铮铮,钢琴老师冯继秀、江静蓉,他们是在我心田摇活音乐花蕾的人;还有肖常纬老师、赵光耀老师,很多很多……
真诚感谢我的家人,一个常年跑音乐新闻、写音乐评论的女记者,二十多年间,曾以每年累计一百至二百场音乐会、歌剧演出的频率“泡”在音乐厅、歌剧院。如果没有我的丈夫、儿子和婆母的理解、宽容和支持,我能听了那么多、写了那么多吗?
还应感谢《音乐周报》老领导金仁平、田祝厚、周国安;感谢一路引我上道的师傅张鸿玮、杨晓东;感谢杂志向我约稿最早的人民音乐出版社编辑陈立、陈胜海、张志羽;感谢最近十余年间给予我最大支持的《光明日报》记者、《影响》和《中国艺术空间》执行主编谌强,《歌剧》杂志执行主编游睥之,《艺术评论》主编唐凌,《国家大剧院院刊》编辑部主任苑晨曦,《人民音乐》执行主编金兆钧、编辑部主任张萌,《人民日报》徐馨、《文艺报》高小立、《北京青年报》刘静植……
如果没有我的摄影师朋友费斌、陈雄、梁彦、王晋福、王晓京、李姝、邵奇青、谌强、刘剑颖、孔令杰、黄惠伶、妮妮、凌风、姚玉、周继冬、刘文斌、成卫东、李龙臻、张美才欣然为本书提供精美图片,我的这些拙文又怎能以此“美貌”示人?还要感谢国家大剧院陈平院长及品牌中心单丹丹、赵振超。感谢他们!
紫茵(陈志音)2015年5月于北京
笔底留天香
——“紫茵音乐笔记”《调弦》序
梁茂春
陈志音即将出版“紫茵音乐笔记”(《调弦——56场音乐会现场乐评》)和《说乐——65篇音乐杂文散文》),这是她二十余年来辛勤笔耕结出的硕果,得到的福报,值得庆贺,我从心底里为她高兴,很乐意为她写几句话,于是借她的这一方风水宝地,来简略谈谈我对音乐评论的理想及其他问题。
乐评的理想
我多年来也参与过一些乐评活动,心系乐评,逐渐产生了一些不成系统的想法,即我个人的乐评理念,大略有以下几端。
乐评家应该有一颗善良之心,对作曲家、对作品,对表演家都充满真情和友善,带着热情的笔触。音乐评论是心与心的交流和交融。
请读读德国作曲家、乐评家舒曼的乐评文字吧,尤其是他对年轻人的热情和爱意,力透纸背!
我们的乐评,曾经被认为是音乐战线的斗争工具,是观察敌情的前哨。我们习惯于在乐评中随时带着敌意和戒心。其实,善是乐评的出发点。在音乐评论中,善意比什么都重要。
不是说乐评中不能有批评和论争,我指的是:提出批评,指出缺点也应该是从善意出发的,这就是俗话说的“爱之深,恨之切”。
人有善心,必有善报。写乐评时不能想着要任何回报,善报是历史的最后回应。
真话乐评
我国乐评中最大的毛病是假话太多,大量的“马屁乐评”彻底败坏了乐评的名声,误导了年轻幼稚的爱乐者。“文革”中政治威权控制下的乐评,当下权威和金钱双重支配下的庸俗性吹捧乐评大行其道。要改变这种状况,只有提倡真话乐评或称直言乐评。
当今,在乐评中想讲真话何其难矣!
李慎之曾言:“所谓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伟大,并不在于它真能改造好人们的思想,而在于它居然能把八亿人口的大国,改造成一个普遍说假话的国度。”现在的情况有了变化,但是要提倡“真话乐评”,难矣哉!
“马屁乐评”和假话乐评是音乐评论的癌症。缺席了真话乐评,音乐评论死路一条。
多元乐评
为了适应当今基本进入多元状态的音乐生活,乐评也应该多元多彩。
多元乐评观应该具有宽宏的容纳性,能够倾听和尊重不同的观点和声音,能够包容不同乐评观念的存在。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乐评人和被评者之间,最需要相互尊敬、理解和珍惜。在音乐思维上,要能够含化中西,包融今古,沟通雅俗。
历史乐评 乐评要有历史观念,乐评人要有历史的学养和眼光。乐评要对历史负责。
对复杂的音乐现象,能够做复杂的解读。对复杂的音乐家,要善于做实事求是的深入分析。
这就对乐评人提出了熟悉和理解中外音乐历史的高要求。专业乐评人必须对音乐专业的历史烂熟于心。
乐评,是通过音乐对社会、对历史的观察和反思。今天的乐评,就是明天的历史。
美文乐评
我们乐评的通病是语言枯燥,文字乏趣,像个瘪三。“瘪三式乐评”充斥音乐报纸杂志,很难引起人们的兴趣和注意。于是,产生了一种观点:中国没有乐评。其本意是指:中国没有高水准、高质量的乐评。
乐评是一门艺术,就像音乐创作和音乐表演一样。乐评人必须要有创造精神,他要有一副善于发现音乐美的耳朵和一双能够聚焦音乐美的眼睛。
……
当然,话要说回来:这个时代可能还不是产生伟大乐评家的时代,因为我们音乐评论的总体生态还不够良好,从某种程度上,乐评人还只能戴着枷锁写作,带着框框赏乐。乐评人常常被扭曲,修为高深且刚直的乐评家面临的挑战仍多。我们对时代不能求之过高。英雄的产生,都要有时势的推助,不能强求,别作奢望。
笔底留天香
我比志音痴长多年,但是我们是真正的“文友”,即传统意义上的“以文会友”。君子之交,淡而如水。我们文字上的接触和神交远比实际上的接触要多。志音在《音乐周报》当记者、编辑,直至任副总编的时期,也是我给《音乐周报》写稿较多的时期。特别是在世纪之交、回望百年的那几载,我给《音乐周报》写了几篇连载的长篇文章,如《百年风云百年歌——二十世纪中国歌曲创作发展脉络》《交响乐是一种文化——二十世纪中国交响音乐发展历程》等,都是在志音的组稿和催促下成文的。她采用热情的“鼓励法”和“赞扬法”催人写稿,此招对我非常有效,因为我是一个喜听好话和赞扬的人,于是一篇篇文章在愉快中很快就按时交稿了。
2009年我退休了,之后我不幸跌入了人生的低谷。不久后志音也离开了她工作奔忙多年的《音乐周报》。此后,我们的接触和交流却更多了。她对我在遭遇磨难时的真诚关怀和帮助,是我难以用语言来表达的,真个是上善若水。2011年我曾写了一首小诗《赠志音》,记录了我的真实感受。现抄录如下:
赠志音
侠女直心肠,
慷慨话苍凉。
为人能忍辱, 做事敢承当。
心底无私念,
手下闪灵光。
上善若流水,
笔底留天香。
——2011年4月14目。
诗很稚笨,唯最后一句“笔底留天香”颇能表达我对志音乐评文字的赞赏之意,因此录存于此,并用此句作为本篇《序》的标题。
只有内心有真善的人,笔底才能有这份天香。
天香本无香,就是真诚善良的心。
——2015年10月18日草于北京
《说乐(65篇音乐杂文散文)》精选了作者紫茵多年来写作的音乐随笔散文60篇,主要体现作者在参与、观察、体悟音乐活动的观点、见解,以及作者个性化、专业化、类型化的独家言论、独立评述,包括《叶甫盖尼` 奥涅金》:苹果在哭泣等文章。作者音乐学院毕业,又以新闻媒体人独到而敏锐的眼光、视角,关注社会音乐事象,其发表的音乐的散文杂文,在社会上有一定影响。
《说乐(65篇音乐杂文散文)》作者志音(紫茵)上过专业音乐院校,她又勤奋好学,每次现场聆听之前,她都要先做足功课——预先将要评论的作品、作曲家、演员进行回顾学习。这使她能够回避许多“记者评乐”的通病——一张嘴就出硬伤,一落笔就暴露出许多基本知识上的欠缺。这使志音的乐评具有了专业的水准。
志音的乐评文笔绮丽,哲理深沉。她有记者的机遇,论者的眼光,作家的笔墨。应该说,从上世纪末到本世纪初,志音的乐评在当代中国是独树一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