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天光
第一章自然由我来写,因为小说的开篇很重要,基本决定着一部小说的走势,也决定着一部小说的成败。一个足够聪明的小说家,会把开篇写得风生水起、引人入胜。
管小贵擎起桌上最后一瓶啤酒,仰脖子一气吹进去,然后提着空瓶子晃出门去。他大笑两声,把瓶子狠狠向地上掼去,一声脆响,酒瓶碎了一地,玻璃片在路灯的照耀下鲜艳而尖锐。管小贵仰天而笑,“哈哈,从今天起,老子要发财了!”
天突然一亮——贼贼地一亮,持续了约几秒钟——暗夜被揭去黑色的面罩,露出一张惊恐的脸。那肯定不是闪电,也不是来自某种高科技的强光。有幸目睹这一亮光的人,或定在那里呆若木鸡,或被骇得哇哇大叫、抱头鼠窜。
小饭馆老板愣怔地看着外面惊恐不已,忽然醒过神来,蹿出门来喊道:“大哥,还没结账呢。”管小贵歪头横他一眼,“狗眼看人低,你看老子像赖账的人吗?!”说着,管小贵从屁股口袋里拽出张百元票朝他眼前一甩,“不用找了。”小老板看着管小贵歪歪斜斜在门口晃,知趣地退回店里。他瞄一眼饭桌——一箱“崂啤”被他干掉了,酒瓶子在桌上横躺竖卧摇摇欲坠。还有几盘被吃得很干净的不值钱的小菜,一百块足够了。
管小贵来这个海滨城市打工已经三年。三年中,在码头上扛过大包,在饭店里洗过盘子,还在一家企业做过保安。这些活计的收入,除了交房租外,剩余的勉强够填饱肚子,如果想抽烟喝酒,或干点别的,就得借钱。他身边多是与他一样混一天算一天的人,借钱也找不到地儿。管小贵心灰意冷,当初离开老婆孩子到城市淘金的梦想,眼看破灭。他终于明白,这个城市根本不属于乡下人。这里有漂亮的高楼大厦,有美丽的海水浴场,有如梦似幻的海底世界,但对他统统都板着冰冷的面孔,别说接纳,连一点同情的意思都没有。马路上的汽车川流不息、首尾相接,把城市的街道塞得满满当当,得了肠梗阻般缓慢蠕动,堆砌成财富和尾气的长龙;身着挺括华丽时装的男女,步态像他们的眼神一样傲慢,就连他们手里牵着的小狗,也一尘不染,踏着幸福的碎步一脸从容。而他只能灰溜溜地贴着路边,像一条没人管的流浪狗,缩着身子孑然而行。
就在管小贵几近绝望、准备厚着脸皮返回家乡时,一次偶然的机会,让他重新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这曙光就像在黑暗死寂的海面上,突然看到灯塔一般让人心头一震。
那天,一个一起干过保安的朋友约他去海边钓鱼。那伙计的境遇与管小贵没什么两样,只是比管小贵看得开,得过且过,没什么野心,能吃上饭,天天待在城市就心满意足。这样的心态,自然比管小贵活得自在洒脱、满足惬意。到休息日,花一块钱坐上公交车满世界去玩,爬山、游泳、钓鱼,爱好广泛且精力充沛。
初秋的海是迷人的。天空湛蓝,万里无云,恰似一面巨大的镜子。把下面的海收在里面,交相辉映。海自然也是蓝的,一望无际,与天的尽头接连起来,没了穷尽。这时的空气纯净如洗,微风习习,把海里的湿气吸上来,让早上温和的阳光一耀,透着迷人的光晕,若梦似幻。管小贵颓废的心境蓦间间明亮起来。
朋友坐在海边礁石上专心钓鱼,管小贵不会,也没兴趣,待在一边似看非看。风突然就大了,荡起海浪,一次次撞击着岸边的礁石,汹涌而来,碎花飞溅,咄咄逼人,却一次次无功而返;退回去,积蓄力量,重新再来。管小贵觉得,这些挑着鱼竿待在海边钓鱼的人,都是傻逼,就像那些没脑子的海浪,搭上半天甚至一天的时间,逮不到三五条杂鱼小蟹,实在是得不偿失。说重一点,就是白白浪费生命。
看着,想着,管小贵无端地心烦意乱,似乎自己的生命也在这种无聊的消磨中一寸寸缩短。极目远眺,看着永远也不可能看到边沿的海水,心中的惆怅渐次加重,遂丢下钓鱼的伙计,顺着海边漫无目的地逛开去。湿润的海风吹乱了头发,似被一只巨大的手掌胡乱抚摸着,有一种被非礼的感觉;雪白的海鸥,张着翅膀撩拨着海浪,随着尖锐的呜叫,矫健的身躯倏忽而起,在蓝天和海水之间恣意翱翔。管小贵看着,心情竞渐渐又明朗起来。
突然,管小贵被一阵鞭炮和器乐声吸引。顺着声音寻过去,是一家人在办丧事。似乎是个渔村,老旧的房屋看上去死气沉沉,有的已人去屋空,应该正在搬迁中吧。城市的不断扩张,海边毗邻城市的渔村渐被吞并消失,如同吹灭一个个气泡,无声无息,不留痕迹。取而代之的是高耸的楼群和宽延的广场,城市的触角如同章鱼的巨爪,伸展自如霸道恐怖。P3-5
辛国云以崭新的视角进入小说叙述,构成一幅炎凉交织、美丑复叠的人性世态图谱。主人公守住了人之底线却没有找到精神出路,这几乎成为一个群体的镜像和窘迫c
——张炜(山东省作协主席,著名作家,茅盾文学奖获得者)
其实我们人类一直都徘徊在天堂门口而无法进入,这部长篇小说在描写人性方面有很好的铺排和发展,进一步天堂退一步地狱,人性从来都幻如一张薄纸,纸的正面是善,也许它的背面就是恶,如若用这张纸折叠我们童话的纸鸢而把它放飞天际,也许我们无法分出它的善恶,而这部长篇小说想努力剖析的就是这种善恶杂糅的微妙。而这部小说所描写的人性之所依存的现实生活,却向我们提供着最真实的社会学资料意义的一组组当下人们的生活场景,这也是这部长篇小说向人们展示的最最与众不同的所在——给人们提供一种新的视角和新的生存经验,这是这部小说想努力探索和努力做到的。
——王祥夫(著名作家,鲁迅文学奖获得者)
作家目光向下,直击底层,呈现斑驳生活,勾勒复杂人生,以五彩写五味。无疑,立足大地的《天官》,精神奋然向上。
——李云雷(《文艺理论与批评》副主编,著名评论家)
有时候,一个好意象能成就一部好作品。
《天官》就是这样的好作品。作家抓住“天官”这个核心意象,以其作为洞察世事的镜子,照出了疯狂的现代行止,照出了荒谬的现代世相,照出了虚无的现代灵魂,更照出了作家无边的痛切与悲悯。
——鲁太光(《长篇小说选刊》副主编、著名评论家)
管小贵神秘失踪了,就像一片飘逝的雪花,没留下一点痕迹。
我遍手千他,终未果。
我不相信,他就这样消失了,即便他能舍得他的公司和资产,舍得他的朋友和同事,但他能舍得下红菱和儿子吗?
除非,他上了天堂。
纸棺厂的人各奔东西自手出路去了。易未宝处理完公司事后,携胡小青去了另外一个城市。
有人又开办了新的纸棺厂,是一个叫管五洲的人。这人的名掌和气派都比管小贵牛逼。他的纸棺厂命名为“五洲‘天官’有限责任公司”,并直接打出了“朋友,你想上天堂吗?你想到天堂当官吗?请乘坐五洲‘天官’”的广告语,挂在气球上,旗帜一般,悬在城市的上空高高飘扬。
还发生了一件与诺贝尔有关的大事:美国总统奥巴马荣疚诰贝尔和平奖。
诺贝尔1875年发明了胶质炸药,而被称为“炸药之父”。他本想用此造福人类,而结果却成为战场上杀伤力最大的杀人武器。诺贝尔痛心疾首,继而深深自责,因此设立诺贝尔和平奖。奥巴马作为出色的世界警察,恪尽职守,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为维护世界和平做出了突出贡献,获此殊荣,绝对是实至名归。
小说的结局是我没有预料到的。我本想写一个美好的、皆大欢喜的、充满希望的结局,可故事并没有按照我的意愿去发展。现在我才真正体会到,作家在创作过程中,根本不能左右笔下的人物和故事,因为他们是自由的,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根本挡不住。
我来到海边,站在当年管小贵站过的那块礁石上。
冬天的色调简洁、坚忍、含蓄、健劲。
大海依然辽阔。海鸥贴着海面矫健而翔,一声声鸣叫锐利地刺穿海面,又弹射起来,随着海风飞向远方。
雪才停顿,又过一次骤风,裹挟着如瀑的暴雨。
“暴雨将世间哀乐的踪迹都漂到海里去,白浪一翻什么渣滓都看不出了。多有焦躁和倦怠的心境,子啊这里都得到了涅槃的妙悟。”
这是一位作家同行在一篇文章中写过的一段话的大意。我一直非常欣赏这句含义深刻的话,现在我把它用到这里,感觉非常合适。
一艘银白色轮船,在远处的雾气中缓缓游动,朦胧中拿下窄上宽的造型,颇似一个巨大的纸棺,
汽笛的声音隐隐约约、断断续续,像呜咽。
我朝着那个方向,用尽全身之力大声呼叫:
管小贵——
管小贵——
只有海浪一次次撞击礁石的声音。
辛国云编著的《天官》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青年农民管小贵从山区到城市打工,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发现了一个能迅速致富的生意,很快积累了不小的财富,他把这个生意取名叫“天官”。但是随着跟风者的增加,管小贵所寄托的美好精神愿望,被无限地夸张和渲染,酿成了一出出令人啼笑皆非的闹剧和家破人亡的悲剧。在残酷的事实面前,管小贵终于彻悟:世界上还有比金钱重要的东西。于是他一把火焚烧了全部产品,将资产捐赠给家乡,毅然走向追求道德信仰之路……
辛国云编著的《天官》讲述了农民企业家管小贵发家致富的故事。管小贵从乡下来到滨海讨生活,无意中悟到商机,生产丧葬用品“纸棺”而走上致富之路。之后,事态发展渐渐超出个人所能想象和承受的范围,甚至自己的父亲也因此而丧命,使管小贵彻底清醒,离开了纸棺场。小说的构思和结构非常巧妙。从“作家”和“管小贵”两个视角、两个线索来布局谋篇,连缀起故事发展的全过程。其中,“作家”这条线素的设计符合作家的身份和见识,如“舒伯特的小夜曲”;而“管小贵”这条线索则围绕主人公生活周围的人物着手,勾勒出一幅人物画卷。两条线索之间娴熟切换,衔接过渡自然,形成整部作品的巧妙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