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个名字我可一点儿也不生疏!”队长边叫,边向他的酒杯里斟酒,满满地斟了一杯,“我认得您的父亲,柏尔那尔.德.麦尔基先生;从最初几场战争起,我就结识了他,就像结交了一个知心朋友。愿他身体健康,柏尔那尔先生。”
队长端起酒杯,对他的部队说了几句德国话。当酒沾到他的嘴唇的时候,他的骑兵们个个把帽子向空抛掷,口里发出欢呼声。老板以为那是屠杀的信号,吓得双膝跪倒。柏尔那尔面临着这种异乎寻常的尊敬场面,自己也有一点儿惊奇,但是他认为必须为队长的健康而干杯来回答这日耳曼式的礼貌。
在他还没有到场以前,那几瓶酒已经喝得很可观,现在要再来一阵干杯,可就不够应付了。
“起来吧,伪君子,”队长掉转身子向跪在地上的老板说,“起来,去替我们找酒来。难道你看不见酒瓶是空空的吗?”
掌旗官为了要对他证明这一点,就把一只空瓶子往他头上一扔。老板便奔到酒窖里去了。
“这人是极端的无礼,”麦尔基说,“不过如果这酒瓶打中了他,那么尽管您并不愿意叫他吃很大的苦,他还是吃了大苦头了。”
“啊,哈!”掌旗官哄然大笑了一阵。
“一个天主教徒的脑袋,”密拉说,“还比这瓶子结实得多,虽然更加空洞些。”
掌旗官越笑越厉害,所有在场的人都学着他笑,甚至麦尔基也笑了起来,不过他笑吉卜赛女人那副好看的嘴,甚于笑她所说的刻薄的笑话。
酒拿来了,跟着就吃晚饭。过了一阵静默之后,队长嘴里塞满了食物,重新说:
“我认得德‘麦尔基先生呀!在亲王第一次战役中,他是步兵上校。在第一次围攻奥尔良时,我们一连两个月睡在同一间屋子里。现在他身体好吗?”
“谢谢上帝!拿他的岁数来说,还算好。他时常对我谈起赖特尔们和他们在德勒战役中所完成的光荣任务。”
“我也认得他的长子……您的哥哥,乔治营长。首先……我要说……”
麦尔基露出窘态。
“他是什么也不怕的人,”队长继续说,“可是很糟糕!他的脑筋糊涂。他脱离宗教恐怕会给您父亲引起很大的烦恼,我真替您父亲为这件事气愤。”
麦尔基脸红,一直红到眼白上,他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话来原谅他的哥哥,但是很容易看出来,他心里对他哥哥的裁判比起赖特尔的队长的裁判来,还要严厉得多。
“呀!我觉得那使您很难过,”队长说,“好吧!我们别再谈这个了。那对于宗教来说是一种损失,而对于国王来说倒是一个大大的收获,据说国王对待他很尊敬。”
“您从巴黎来,”麦尔基设法转移话题,打断他说,“海军上将先生到了没有?您一定看见了他吧?他现在好吗?”
“当我们走的时候,他跟着朝廷从布罗瓦来了。他过得非常之好:身体健康。这位可亲爱的人,他肚皮里还有二十场的内战要打哩!陛下那样另眼相看地对待他,弄得教皇的党羽个个满怀忧愤。”
“真的,国王绝不可能充分地认识到他的功绩。”
“喂,昨天我看见国王在罗浮宫的扶梯上紧握着海军上将的手。德·古伊兹先生跟在后面,神气像一条挨了打的短腿小狗那样的可怜;我,您可知道我想到什么吗?我似乎看见市集上耍狮子的人;他指挥狮子伸出脚来就像指挥一条狗那样容易,可是,尽管马戏班的人表现得很安详,而且做作得很像样,他总忘不了他所掌握着的兽脚上存在着可怕的利爪。是呀,他妈的,据说国王已嗅到海军上将的爪子味儿了。”
“海军上将有长长的臂膀。”掌旗官说。(这是新教派军队中的一句俗语。)P6-7
(梅里美的作品)“全是用经过一番小心翼翼地挑选的石料砌成的,并不是用胶漆或其他流行的材料建筑成的。”
——[法国]泰纳
作者序
我刚读完不少关于十六世纪末叶的回忆录和小品文。我想把我所读过的写成一篇概要,这儿就是这个概要。 在历史中我只喜欢轶事,而在轶事中我偏爱的是那些我认为可以从里边找到某一个时代的风气和特征的真实画图的轶事。这种口味不大高贵;但是我很惭愧地承认,我却宁愿拿修昔底德∞的作品来换取真正阿斯巴西的回忆录或伯里克利@手下的某一奴隶的回忆录;因为回忆录是作者和他的读者之间的亲切闲谈,只有它才能够把那个引起我的兴趣和关心的人物形象供给我。绝不是在梅捷黎的作品里,而是在蒙鲁克、勃兰多姆、德·窝比臬、达瓦涅、拉·怒。等的作品里,人们才能够对十六世纪的法兰西人得出一个概念。当时的这几个作者的笔调也和他们的记述一样,告诉了我这个概念。例如,在埃都亚勒的作品里我便读到了这段简括的记载:
沙多涅夫的那位小姐是国王未去波兰以前的一个宠姬,后来和一个名叫安蒂诺蒂的佛罗伦萨人,在马赛管战船的军官,因一时冲动而结了婚,当她发现他放荡不羁时,便毫不迟疑地亲手杀了他。
利用这段故事和勃兰多姆的作品中充满着的那么多其他的故事,我在我的脑子里重新构思了一个性格,使亨利第三的宫廷中一位夫人复活起来。
假如把这样的习俗和我们目下的习俗做一个比较,并且看到在我们的习俗里强烈的热情已经衰退,因此得到了安宁,也许竟得到了幸福,这是很有趣的事。剩下的问题是要知道,我们是不是比我们的祖先更有价值,而这问题也不是容易解决的;因为,即使是对于同样的行为,人们的意见也依着时代的不同而有大大的改变。
因此,在1500年左右一桩暗杀案或毒害案所激起的愤恨就不会跟今天令人感到的相同。那时一位贵族暗杀了他的敌人,请求恩赦,并且得到了赦免之后,仍可以在社会上重新出现,并不会有什么人想对他摆出难看的脸孔。甚至有的时候,如果那暗杀是一种合理的复仇的结果,那么人们谈起凶手时,就像今天人们谈起一位受到一个下贱人严重侮辱,于是在决斗场中把他杀掉的翩翩公子一样。
所以,我认为十六世纪人的行为当然不该依我们十九世纪的意见来批判。在一个文化进步的国家里视为犯法的事,在一个文化比较落后的国家里看来,或者只是一种大胆的表现,甚至在一个野蛮的时代里,或者竟是一种值得称赞的行为。我觉得,要适当地对同样的行为下个判断,也应该随着国家的不同而分别对待,因为在一个民族和另一个民族之间存在着的差异,并不亚于一个世纪和另一个世纪之间存在的差异。
穆罕默德·阿里,因为土耳其埃及混合军的高级军官们跟他争夺在埃及的权力,一天邀请了这个军队的主要首领们到他的深宫里参加一场欢会。这些人一进去,所有的门户都重新关上了。一些阿尔巴尼亚(雇佣军)躲在土台上,向他们开了枪,从那时起,穆罕默德·阿里就在埃及实行独裁统治了。。
好吧!我们来谈论穆罕默德·阿里Ⅱ巴;他甚至受到欧洲人的尊敬,并且在所有的报纸上,他都被认为是个伟大的人物;人们说他是埃及的恩人。可是还有什么比唆使杀害一些猝不及防的人更堪痛恨的呢?事实上,这类的诱杀,由于一国的习惯以及除此之外更无别法可以采取的缘故,也就被许可了,所以费嘉罗的这句格言“Ma,per Dio,I’utili谊!”。就被应用上了。
假如我们的一位大臣(故隐其名)也有一些愿听他的命令而开枪的阿尔巴尼亚人(雇佣军),并且在一场盛宴当中把左派的出色分子都杀害了,那么,他的行为事实上与埃及首长的行为是相同的,但在道德上来说,其罪行却大了百倍。因为按照我们的风俗习惯,这样的暗杀是不再允许的了。但是这个大臣却开除了许多自由党选举人——政府中不著名的职员;他以此威吓了其他的人,于是取得了如意的选举结果。。如果穆罕默德·阿里是法国的大臣,他也不会做得更毒辣;反之,法国大臣在埃及,毫无疑问,他也不得不借助于枪杀,因为对土耳其和埃及混合军的情绪来说,光靠这样开除,并不能产生足够的效果。
……
但是,假如国王能够从同一事变中同时摆脱了海军上将和德·古伊兹公爵的话,那么,他当然会变成至高无上的主子。
这该是他所采取的主意:唆使暗杀海军上将,或者,必要时,把这桩暗杀案栽到古伊兹身上,然后把这个亲王作为杀人犯,命令追捕他,一面宣称将把他交付胡格诺们去报复。人们知道,古伊兹公爵,不管在摩尔维尔∞的行为中是否犯罪,便急急忙忙地离开巴黎,并且那些表面上受到国王保护的改革派分子都纷纷出面,对罗林家里的亲王们示威。
巴黎的人民在这时期里,对宗教的狂热到了可怕的程度。上流人们武装组织起来,成立了一种国防军,一听见警钟的第一声,就会拿起武器。由于德·古伊兹公爵的父亲给人们留下的记忆和他自己的功绩,因此德·古伊兹公爵越是受巴黎人的爱戴,那些曾经两次围攻他们的胡格诺就越引起他们的憎恨。这些胡格诺当国王的一位姐妹和一位属于他们宗教的亲王联姻时,在宫廷中享到的一种恩惠加倍地引起了他们的气焰和他们的敌人对他们的仇恨。简单说一句,这时只要有一位党魁站在这帮对宗教狂热的人的前头,对他们喊一声“打”,他们就会马上奔去格杀他们的异教徒同胞。
公爵被朝廷放逐出来,受到国王和新教徒的威吓,只好从人民方面找寻支持。他集中了上流人警卫队的首长们,对他们说异教徒将有不轨行动,鼓动他们必须先发制人,在他们没行动之前杀掉他们,屠杀只是在那时候才策划下来的。因为从计划至执行之间只经过短短的几个小时,人们不难解释那伴随着这阴谋的神秘性和那么多人竟然会如此慎重地保守这阴谋的秘密;要不然,这就显得很奇怪了,因为在巴黎机密泄露得很快。
国王究竟在何种程度上参与屠杀,那是很难确定的;即使说他没有同意,他也一定听任那样做。在屠杀和暴行发生后两天,他否认了一切,并且要制止屠杀。可是人民的怒火已经燃起来了,只流这么一点点血,人民是安静不下来的。必须牺牲到六万人以上,逼得君主自己不得不卷入那条支配了他的洪流之中。他于是撤销了他的赦罪的命令,并且很快就发出其他的命令,使暗杀蔓延到整个法国。
以上就是我对圣·巴托罗缪事件的意见,在把这意见公之于世的同时,我要引用拜伦写的一句诗:
我只是说,姑且这样假定吧!
《查理第九时代轶事》是梅里美的长篇小说,以十六世纪查理九世时期著名的宗教惨案“圣巴托罗缪之夜”为题材,表现了中世纪封建专制的黑暗与残暴。主人公麦尔基是外省的胡格诺贵族青年, 1570年宗教和平后,他前往巴黎投奔新教首领海军上将柯里尼。麦尔基来到巴黎后遇见了分别多年,在内战中改变宗教信仰成为天主教徒的哥哥乔治。在国王的直接指挥下,对新教徒开始了屠杀。乔治拒绝执行血腥的命令,被投入监狱。麦尔基逃出巴黎,参加了胡格诺市罗舍尔城对国王的反抗。被释放出狱的乔治又被迫参加了国王围攻罗舍尔城的军队,在战场上,他遭到了麦尔基亲自指挥下的士兵的枪击。乔治死在自己弟弟的怀里,麦尔基也沉浸在莫大的痛苦中。作者在小说中揭露了当权的统治集团和天主教教会的虚伪和残忍,对本民族历史上的一次宗教迫害进行了无情的控诉。在教权主义猖獗的反动黑暗的复辟时期,《查理九世时代轶事》中的形象描写,无疑具有尖锐的针对性和现实的进步意义。
《查理第九时代轶事》是梅里美的长篇小说。主人公麦尔基是外省的胡格诺贵族青年,1570年宗教和平后,他前往巴黎投奔新教首领海军上将柯里尼。麦尔基来到巴黎后遇见了分别多年,在内战中改变宗教信仰成为天主教徒的哥哥乔治。在国王直接指挥下,对新教徒开始了屠杀。乔治拒绝执行血腥的命令,被投入监狱。麦尔基逃出巴黎,参加了胡格诺市罗舍尔城对国王的反抗。被释放出狱的乔治又被迫参加了国王围攻罗舍尔城的军队,在战场上,他遭到了麦尔基亲自指挥下的士兵的枪击。乔治死在自己弟弟的怀里,麦尔基也沉浸在莫大的痛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