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兄弟,我有个故事
小镇往事
西北大山深处,有一个镇子,叫集镇,每隔一天会有一次集市,届时人们会塞满街道,隔天,集镇会变成空无一人的空街。街道上时常会有风,因为街道离山顶的风口不远,起风时,走在街道上,你会不由自主地看每一个关着的商铺的门或者那些上了防盗钢条的窗户。
这里有我张狂诡异的十二岁。
从北京出发,经火车、汽车,然后步行,共计二十个小时,到集镇,然后时间往前倒十八年,就到了我的十二岁。山是能住人的石头山和土山的交集,河是雨水汇集成的小河。
十二岁的颜色是潮湿的,使劲的话,会拧出水来。
那一年我读完四年级,到镇小学上五年级,世界变大了,从一个村子变成了一个镇。
也是在那一年,我战胜了苏庄爬树最快的树王,成为新一代领袖,等待下一个挑战者—我的作弊手段确实有点可耻,可是那时候的确有意义。
1.
母亲说父亲要回来了,我和她站在我们家门前,看对面山上每天一趟到我们镇的班车停在通向我们家的小路路口。车上下来五个人,母亲说,快,回家换上校服,从小路过去接你爸,你爸四年没见你了,快。
我沿着小路跑了起来,头上是蓝透的天空,脚下是芳草萋萋的土地,夕阳披在我的后脖子处,热辣辣地炙烤着我。
每跑过一个人就听到,你爸爸在后面。直到第四个人说完这句话,我才看到父亲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我上前去迎他,发现他拎着的几个提包我一个也拿不起来。
第二天,我才知道父亲的腿烫伤了。
然后在每个雨天来临的时候,父亲和我就会跑到河沟的最低处,找个洞猫着,等着上游往下漂东西。我们捞到的东西能找到失主的就归还,找不到失主的就贱卖,卖不掉的就留着自己用。
有时,捞到活猪什么的,算是很大的惊喜。
2.
父亲回来的前一天,我完成了标志自己成人的一件事情,就是去坝里捞鱼。重点不在捞鱼,在于去过。去过和没去过是区分男人和男孩的标志。
坝在一个无人区,四面环山,从家里出发需要走上一个上午才到,然后是持续两个小时的下坡,坝里的鱼不大,抓到了却觉得很有面子。
坝是危境,不能去。越不能去的地方越要去,这是我百无聊赖的生活中唯一的乐子。
我们是四个人去的。去的时候我把家里一袋新的玉米种子拆了,玉米种子的口袋符合我对渔网的想象,用铁丝固定住袋口,把家里准备好的系口袋的绳子偷上几十米—这肯定是还不回去了,因为被水浸湿的绳子会变色,这件事情迟早会暴露的,为什么选择在现在做这件事情,因为实在等不及了。
我们是早上出发的,到了地方就没力气了。我们往口袋里装上馒头和石头,馒头是鱼饵,石头是气势,扔到坝中间,坝太大了,越中间的,鱼越大。大概十分钟后,我看到一条水蛇朝我们这边游了过来,速度和闪电差不多,一探头就到了岸边,吓得我们丢下渔网就跑。跑到坝的另一边,定睛一看,发现坝里的水变成了紫色,是玉米种子口袋的颜色。
在我们四个小伙伴惊魂未定之时,从一个小洞里钻出来一个人,说,你们这些小鬼,又来打扰老子,不想活了?看你们干的好事,你们这样把坝里的水污染了,鱼都死了,法院要判你们的。
3.
钻出洞的这个少年就是后来成为我认识的唯一一个杀人犯—石景。
后来我们才明白过来,石景是住在坝上的,大人是没有人去那里的,只有我们小孩子去过那里,知道石景住在那里。
石景不一会儿就抓住了那条水蛇,装进了一个化肥袋子。
他对我们说,看得出你们是第一次来坝上,是不是要抓鱼?又说,抓鱼不一定在这么大的坝上,下面那几个水洞里鱼更多。
石景带我们去下面的水洞,果然,几个水洞里的鱼伸手就能抓住。水洞就像稠粥,看久了就有点反胃。
石景做完自我介绍,我们得知石景就是那个在学校被老师神话了的“大土匪”。
石景警告我们不许对别人说出他的行踪,不然他就半夜找到我们家祸害我们,另外他还打听了苏庄苏红的家里,我是不想说话的,苏红发育得太早了,奶子大得吓人,我都不敢和苏红说话,怕别人说闲话。
石景给了我们五个瓶子,看得出瓶子是从山上的卫生院被雨水冲下来的,卫生院的那个垃圾坑就在水渠的边上。
鱼放进瓶子里后变得很欢畅,石景要我把第五个瓶子给苏红。因为我的一个小伙伴为了讨好石景,告诉他我家和苏红家离得最近。
我们往四个瓶子里装了十几条鱼,给苏红的那个瓶子里装了两条,我们瓶子里的鱼都是褐色的,唯独给苏红的鱼是红色的。
石景还告诉我们,给苏红时千万别让她父母知道。
到苏红家里时天已经快黑了,在苏红的房间里,我第一次闻到那么浓的女人的味道外,我还看到十几个和我手上拿着的一样的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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