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飞机失事了。
不是坠毁,不是爆炸,飞机根本就没有升空。乘客们全到齐了,关上了舱门,撤走了舷梯,系上了安全带,却久久地没有起飞。不知道在等待什么。后来有一架飞机像醉鬼般地降落到机场,癫狂地朝坐满了乘客却没有起飞的飞机冲来……
满载乘客而没有起飞的飞机所等待的,原来竟是这样的一个大惨剧。
2
夏之萍坐在梳妆台前,右手握住梳子,举手朝头发拢去时,却一下子将手僵在了那里。
她惊讶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开头她有点糊涂:这个肿眼泡的女人是谁呢?苍白的面颊松耷耷的,眼角现出鱼尾纹,嘴角似乎是已经习惯于朝下微弯,一头染得青黑的乱发却齐齐地现出了一指甲盖长的白根。当她憬悟到这个与她愕然相对的女人正是她自己时,梳子“吧嗒”一声落到了梳妆台上。她扭身扑到枕被凌乱的席梦思床,心里再一次阵阵发紧,却又忽然惊讶于自己并无泪水可流……
这是方天穹死讯传来后的第十天。
头几天里,慰问和吊唁形成过一个近于狂暴的浪潮,不断地来人,不断地有电话,门铃声和电话铃声常常响成一片,以至于不得不由先期到达她家的慰问者紧急分工:有的去开门,有的代她接电话;从外地拍来了近二十份电报;五天里就收到近三十封本市寄来的吊唁信;最雅的送来莫扎特《安魂曲》唱片,次雅的送来大束的白玫瑰和黄菊花,次俗的送来自书挽词,最俗的送来水果和麦乳精。有女同事帮她做饭,劝她进食;有女友陪她过夜,伴她流泪……然而潮涌必有潮退,到第六天门铃声和电话铃声便开始稀落,来者停留的时间也短,陪伴她的女同事和女友经她说服也果真都离她而去,没有新的电报送来,也许楼下邮箱里有新的信件,她没有精神去取也无人代她拿上楼来,所以等于无人来信;其实她自身也在退潮:泪腺已不积极分泌,头脑中纷纭回旋的种种思绪也都如风过的枯叶,落下,堆积一处,只待腐烂。
这第十天的上午,壁上的挂钟显示出已近十一点,竟连一个来访者、一次电话也没有。
夏之萍终于又坐到了梳妆台前。她慢慢地梳头。随着立体梳上有弹性的梳针把头发耙松,她先是有了一种生理上的快感,随即便觉得头脑中僵滞的乱麻似乎也在慢慢地松解开来——是的,方天穹消失了,而她还具体如镜中所示地存在着。对方天穹蓦然惨逝的巨大悲痛,并未摧毁她继续生存的欲望,她意识到了这一点,吃惊,然而却更加清醒——她不仅需要梳头,而且需要洗澡、换衣服,需要吃东西,需要上街采购,并且不能继续留在家里不去上班。
忽然门铃作响。夏之萍竟被惊得浑身一抖。
她去开门。 门外是方天穹的前妻简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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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套26卷的《刘心武文粹》,是应凤凰壹力_文化发展有限公司之邀,从我历年来的作品中精选出来的。之前我虽然出版过《文集》《文存》,但这套《文粹》却并不是简单地从那两套书里截取出来的,当中收入了《文集》《文存》都来不及收入的最新作品,比如2015年1月才发表的短篇小说《土茉莉》。
《文粹》收入了我八部长篇小说中的七部。因为《飘窗》和《无尽的长廊》两部篇幅相对比较短,因此合并为一卷。其中有我的“三楼系列”即《钟鼓楼》《四牌楼》《栖凤楼》,我自己最满意的是《四牌楼》。《刘心武续(红楼梦)》这部特别的长篇小说,我把它放在关于《红楼梦》研究各卷的最后。我将历年来的中篇小说和短篇小说各选为四卷,再加上一卷儿童文学小说和两卷小小说.这十七卷小说展现出我“小说树”上的累累硕果。我的小说创作基本上还是写实主义的,但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国门大开,原来不熟悉、不知道、没见识过的外国文学理论和作品蜂拥而入,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引起文学创作的借鉴、变革之风,举凡荒诞、魔幻、变形、拼贴、意识流、时空交错、文本颠覆甚至文字游戏都成为一时之胜,我作为文学编辑,对种种文学实验都抱包容的态度,自己也尝试吸收一些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的手法,写些实验性的作品,像小长篇《无尽的长廊》,中篇《戳破》,短篇《贼》《吉日》《袜子上的鲜花》《水锚》《最后金蛇》等,就是这种情势的产物,至于意识流、时空交错等手法,也常见于我那一时期的小说创作中,但总体而言,写实主义,始终还是我最钟情,写起来也最顺手的。短篇小说里,《班主任》固然敝帚自珍,自己最满意的,还是《我爱每一片绿叶》《白牙》等;中篇小说里,《如意》《立体交叉桥》《木变石戒指》《小墩子》《尘与汗》《站冰》等是比较耐读的吧。我的中篇小说里有“北海三部曲”《九龙壁》《五龙亭》《仙人承露盘》,是探索性心理的,其中《仙人承露盘》探索了女同心理;另外有“红楼三钗”系列《秦可卿之死》《贾元春之死》《妙玉之死》。短篇小说里则有“我与明星”系列《歌星和我》《画星和我》《笑星和我》《影星和我》,这展示出我在题材上的多方面尝试。但我写得最多的还是普通人的生活,特别是底层市民、农民工的生存境况和他们的内心世界,长篇小说里不消说了,像中篇小说《泼妇鸡丁》,短篇小说《护城河边的灰姑娘》,还有小小说中大量的篇什,都是如此。我希望《文粹》中从自己“小说树”上摘取的果实排列起来,能够形成一幅当代的“清明上河图”。
我的写作是“种四棵树”。除了“小说树”,还有“散文随笔树”“《红楼梦》研究树”和“建筑评论树”。《文粹》的第17卷至21卷是“《红楼梦》研究树”的成果。虽然这些文章此前都出过书,但是这次在收进《文粹》时又经过一番修订,吸收了若干善意批评者的合理意见,尽量使自己的立论更加严谨。第22卷《从(金瓶梅)说开去》是新编的,其中收入了我研究《金瓶梅》的若干成果,可供参考。这也是我的一本文史类随笔。第23卷收入我两部自己珍爱的散文作品《献给命运的紫罗兰》《私人照相簿》。第24卷《命中相遇》收入的散文,记录的是我生命中难以忘怀的岁月、事件和人物。第25卷《心里难过》则收入的是与自己生命成长相关的散文,其作为卷名的一篇曾经人录为配乐朗诵放到网上,广为流传,也获得不少点赞,我也很高兴自己的文字不仅能以纸制品流传,也能数码化后云存在,从而拥有更多的受众。
第26卷则把我此前由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出版的《我眼中的建筑与环境》,以及由中国建材工业出版社出版的《材质之美》合并在一起,还搜集了那以后散发的建筑评论。我的建筑评论从建筑美学、城市规划、对具体建筑的评论……一直延伸到建筑材料、施工,以至家居装修装饰等领域,展示出我“建筑评论树”上果实满枝,蔚成大观。
购买这套《文粹》的人士,不仅可以阅读到我“四棵树”上的文字,还可以看到我历年来的画作,以水彩画为主。也有别的品种。春风催花,夏阳暖果,不以秋叶飘落为悲,不以冬雪压枝为苦,在生命四季的轮回中,我感觉自己创造的风帆还在鼓胀,《文粹》只是总结而非终结,祝福自己在命运之河中继续航行,感谢所有善待我的人士!
刘心武
2015年4月23日温榆斋
《风过耳》是刘心武创作于1992年的长篇小说,以深挚、逼真、精到的艺术笔触,环绕着争夺一份名为《蓝石榴》的小说遗稿的种种,将一干波澜起伏、摄人心魄的故事铺展开来。作者细致剖析社会各色人等心态,再现了20世纪90年代初北京各个层面的社会风情与生活脉息,描绘出了一系列文化界与市井百姓斑斓多姿的人生图景。
《刘心武文粹:风过耳》是当代著名作家刘心武长篇京味小说代表。
《刘心武文粹:风过耳》展现20世纪90年代北京各阶层的生活图景,“会宝”“搅棍”粉墨登场,在京声京韵里品味世情百态。
剖析人性中的“恶”,在物欲狂潮下年轻一代的惶恐和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