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青年》自1915年9月出版第一号(至1926年7月共出版9卷54期),迄今已逾百年。为了纪念这本影响中国百年思想文化史的名刊,特别推出《新青年》创刊百年纪念——《新青年基本读本》、《新青年广告研究》两种,由资深书业研究专家、出版从业者汪耀华编/著。这本《新青年基本读本》就是其中的一本。本书从《新青年》前九卷中选取46篇文章,体现刊发时的价值、影响,今天仍然具有阅读的价值。选编时,还借助大数据概念,根据网络媒体、平面媒体最近二十年论述《新青年》中出现的篇章次数作为收入依据之一,期望读者不致失望。
汪耀华选编的这本《新青年基本读本》对《新青年》自1915年9月出版的第一号至1926年7月共出版的63号进行整理,以46篇25万字囊括《新青年》的精品篇章,使读者了解《新青年》之所以在当时乃至迄今具有影响力的理由。
本书借助大数据概念,根据网络发布的有关《新青年》论述中出现的篇章次数作为收入依据之一,同时充分考量原文在发表年代的作用、影响、作者以及在《新青年》中的分量,通过直排改横排、繁体改简体组成基本读本,充分显示中国现代第一名刊的价值。
青年之敌
高语罕
呜呼,吾至爱之青年乎!呜呼,吾至敬之青年乎!吾至爱至敬之青年,何幸而生此簇新灿烂、光怪华离之二十世纪之世界耶?吾至爱至敬之青年,又何幸而生此地大物博、有五千年之历史之文明而具雄飞世界之资格之中国耶!吾为吾青年喜。呜呼,吾至爱至敬之青年,又何不幸而生兹生计竞争、万物奋斗之二十世纪之世界耶?吾至爱至敬之青年,又何不幸而生兹国削民弱、耻辱频仍、岌岌殆哉之中国耶?吾又为吾青年惧。
吾青年诸君,试放眼以观世界。其政治之修明若何?其学术之进步若何?其社会之善良若何?其风俗之淳美又若何?至于今最足闹动世人之耳目者,非欧洲战争乎,强国六七,战地遍乎全欧,杀人盈野,军士趋之若鹜。军队之组织,在空则有飞艇队,在水则有潜行艇,在陆则除步、马、炮、工、辎外,又有汽车队、自行车队。其攻城也,有四十二栅之巨炮;其防守也,有极坚固之要塞;其侦察敌情也,则用飞鸽;其搜索间谍也,则用警犬。且德人之侦察敌军,用一种光弹,英军之侦察敌人也亦然,且可侦敌而不为敌所侦。德用闷杀瓦斯以攻敌,法则用铝质之嘴套以御之。科学愈明,攻战愈巧,在在足以启发吾人之智识,增进吾人之文明。吾所为吾青年喜者,此也。
吾青年诸君,又试回首以观吾国。其政治之修明者何在?其学术之进步者何在?其社会之善良者何在?其风俗之淳美者又何在?又返观乎吾国之军事,陆军数十师,果足一当彼强邻之马足乎?兵舰大小新旧四十余艘,果足与强邻相逐于惊涛骇浪中乎?其他所谓飞艇队也、潜水艇也、汽车队也、自行车队也、军鸽也、警犬也、光弹也、闷杀瓦斯也、铝质嘴套也,吾恐吾国人之习其名者尚寡,又安望其能力追前程耶?譬之人巳登天,我尚扶墙学步;人己入地,我尚跌蹶坦途。外侮屡至,朝不保夕,吾又何以御之?坐而待亡,天演公例,则他年婴此痛苦、罹此大难者,吾今日至爱至敬之青年也。吾乌能不为吾青年惧?
海通至今数十年矣,危亡至今,亦云亟矣,而吾国人犹瞢瞢若不知有国家灭亡之虑者!
牛庄之败,浏阳恃以苏中国之昏梦者也。已则竭力苏之,结果为戊戌政变。自此以后,昏梦较甲午有加。联军之后,又复苏之,而昏梦复如故也,且其泄沓颟顸,视庚子前尤甚。其后十年,亦有机会时时以小苏之,而大苏则在辛亥。以吾人恶苏之性且突进也,不及二年,而昏梦之态,又远胜于光宣之间。
此某杂志记者之言也。中日交涉起,一时国人愤慨填膺,呼号奔走,似此吾民之昏梦可大苏而特苏。今几日耳,国人脑中,尚有“五月九日”四字之印象否耶?政府固若是其因循不知振作,吾民亦何独不然?故“顶门方被铁锤,微觉痛苦,尾后偶戢鞭影,辄又欢腾”(《甲寅》杂志第六期《国民心理反常论》),实吾民之写真也。吾无以名之,强名之曰“猪性”,丁义华则说之曰“顽钝、无耻”。
呜呼,吾国人其真顽钝无耻耶?孟子曰:“羞恶之心,人皆有之。”吾民犹是人也,谓之无耻,必不愿受。虽然征之往事,证之见象,名之曰“无耻”,其有奚辞?是必吾人之根性上有一物焉,泪其良知,没其良能。吾民之良知知爱国,此一物曰:“汝毋爱之”。吾民之良能能爱国,此一物曰:“汝毋爱之”;此一物也,黄远生谥之日“毒”,斯毒之徽菌,则为“笼统”,可谓一语道破吾国社会之真象矣,斯真吾人之毒也。虽然,斯毒也,必有至久之酝酿,至深之媒孽。夫此酝酿、媒孽非他,即惰性也。惰性者,吾国人之公毒也,即吾国人之公敌也。吾人为此敌所降伏既远且溥,贤而至于圣哲,愚而至于编氓,上而至于元首,下而至于娼优,其思想、其言论、其举动,莫不受惰性所鞭笞。曰“将就”,曰“敷衍”,曰“得过且过”,曰“过了一天是一天”,曰“今朝有酒今朝醉”,举凡此类,何一非吾祖宗相传之家法耶?曰“观望”,曰“因循”,曰“首鼠两端”,曰“我躬不阅,遑恤我后”,又何一非吾祖宗相传之心理耶?尤可笑者,吾国二十余朝之历史,何一非自欺欺人之事?何一非盗贼奸宄之所为?谯周之作降表,既见惯而不羞。冯道之为三公,亦屡见而不耻。今日盗贼,明日神圣,无他皆惰性之毒之也。数千年来不能克此公敌而去之,今则将歼吾种姓矣,可不惧哉!
虽然,此惰性也,亦非能自生自长也,必有种种因缘,以渐成此蔓草难图之势。其在主观,人情好逸而恶劳,畏难而苟安,贪生而畏死,古先哲已尝言之矣。其在客观:
(一)家庭方面,吾国人有一大恶习,即子孙之念是也,大凡三十余岁之夫妇,其子未及冠也,使非其家至不可了生,必为其子完婚,完婚早则添孙早。每观壮年夫妇之得孙也,兄弟亲戚视为莫大之庆,彼等亦自视含饴抱孙为人生无上之乐,而其子与媳血气未定,又不更事,早婚则戕折者多,早子则不教者众,因此而家族愈蕃延,无赖不教之子孙愈多。此不教无赖之子孙,又大率不能独立生活,而仰给于家庭。生之者寡,食之者众。于是由富而贫,由贫而促,而无以为生,惰气乘之,万事俱堕于冥莫之中而不自觉。呜呼,几何不率天下人而乞丐之也?
(二)社会方面,由家庭、社会种种恶劣之原因,而造成社会多数无业待食之民。又以水旱洧灾,兵燹屡经,失业之民益众,于是而种种慈善事业,因之以起。此等事业,大半由于行善求福之目的,与烧香拜偶像同也。其他则属于政府地方之救济,如施粥厂,如平粜局,如施送寒衣所,如养老育婴院,如清节堂等等,其于社会吾不能谓其无片面的利益,然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终之游民愈多,惰民愈众,益增其“好吃懒作”之性,没其独立自营之质,是扬汤止沸,抱薪救火也,非徒无益而又害之。 (三)政治方面,益令我不寒而栗,吾国士农工商,虽称四民,而士独尊,其他若农若工若商,皆不得与之齿。自古皆然,今尚未改。士人以读书为其专业,以服官为其天职,有博一第晋一级者,乡党交游,以为光宠。彼士人者峨冠而博带,安貌而宽容,于思于思,以骄以媚。吾民日奉其脂膏食之,日出其血汗以享之,高坐堂皇,贶不知耻。于是商贾罢其业,百工去其肆,捐其资财,投其利器,以从事于官之一途,上焉者耀吾乡党,光吾门第也,其余则谋生耳,疗贫耳,救死耳,至于谋生、疗贫、救死,皆须求之于作官,吾民焉有不贫且弱?吾国焉有不削且亡也?
综上诸因,惰性日增,此吾人内界之敌也,此敌不克,一切外界之敌,若邻国之侵陵也,神奸之蠹国也,其他若恶社会也,恶风俗也,恶国家所遗留之旧思想也,日包围吾人而降之戮之,未有能幸免者也,然则欲克此敌,果何道之由?请举前言为吾至爱至敬之青年诵之:
晏子曰:“为者常成,行者常至,婴非有异于人也,常为而不置,常行而不止者,故难及也。”(见《内篇·杂下》第六)
明儒金伯玉先生曰:“一事不可放过,一念不可放过,一时不可放过,勇猛精进。”
阳明先生答人上知与上愚不移之问日:“非不能移,是不肯移耳。”
(第一卷第六号)
P14-18
《新青年》,一本1915年问世的杂志,在历经百年风雨沧桑之后,仍然被传诵,个中原因是颇值得研究的。
毕竟与《新青年》同时出版的类似的杂志很多,而今,只有少数获得影印出版的机缘。而《新青年》,不仅在1949年之前有影印本,1949年之后在中国大陆就有三种全套影印本、两种全套简体字本、多种选本和十多种研究文集、无数篇论文问世,这些,足以体现《新青年》在国人眼中的价值。
1915年9月15日,《青年杂志》创刊于上海,由陈独秀主编、群益书社印行。第二卷起改名《新青年》,1917年2月在出满二卷(二卷共12号)时,陈独秀受聘任北京大学文科学长,第三卷起在北京编辑,第四卷时改为白话文、使用新式标点。1920年春,编辑第七卷第四号时,陈独秀返回上海,《新青年》也随之迁回上海。1920年9月出版第八卷第一号,《新青年》社成立,脱离群益书社,成为中国共产党上海发起小组、中国共产党的中央机关刊物,后又迁址广州。1922年7月出版第九卷第六号后休刊,1923年至1926年以季刊、月刊名义出版,由瞿秋白主编,成为中共中央的理论性机关刊物,直至1926年7月终刊。
《新青年》累计出版63期,一般将其中的前九卷54期视为同仁杂志,后9期视为党内杂志。
《新青年》体现着新文化运动的基本面,通过文学革命、倡导科学、民主,唤起知识青年,引领着中国思想界的风向,传播着马克思主义。
其实,因为有着陈独秀、中国共产党乃至蔡元培、胡适、李大钊包括鲁迅、周作人加上北京大学等关键词,使《新青年》得以成为百年名刊、显刊。基于这个理由,使我等再复看文本,也不难发现其锐、其真、其实。
现代中国两大阵营的代表毛泽东、蒋介石都曾是《新青年》的获益者。
毛泽东是《新青年》的作者,也是受到《新青年》主编陈独秀提携的青年才俊。1945年4月21日在中共七大预备会议上,毛泽东在讲话中说道:
他是有过功劳的。他是五四运动时期的总司令,整个运动实际上是他领导的。那个时候有《新青年》杂志,是陈独秀主编的,被这个杂志和五四运动警醒起来的人,后头有一部分进了共产党。这些人受陈独秀和他周围一群人的影响很大,可以说是由他们集合起来,这才成立了党。他创造了党,有功劳。
不过,这个讲话1981年7月17日才由《人民日报》发表。
蒋介石,《新青年》的读者,已经披露的《蒋介石日记》中多处记载着他阅读《新青年》(1919年之前的日记早年在福建失落):
1919年12月4曰曰记云:“看《新青年》。”
1919年12月5曰日记云:“上下午各看《新青年》杂志一次。” 1919年12月10日日记云:“看(《新青年》)易卜生号。”
1920年4月9日日记云:“在船中看《新青年》杂志。”
1926~4月2l目日记云:“看《新青年》。”
1926年4月22曰日记云:“看《新青年》。”
1926年5月5日日记云:“看《新青年》。”
虽然我们还不知道当年或者若干年后,蒋介石对《新青年》、陈独秀的评价是怎样的,但至少可以从现有的资料中感觉出这位读书人的阅读热情。1941年前后,陈独秀退居四川江津时,蒋介石曾有捐款奉陈,但被陈拒绝了。这似乎也可以说明些什么。
1923年10月,胡适在主编的《努力周报》上刊发了《与高一涵等四位的信》,其中写着:
二十五年来,只有三个杂志可代表三个时代,可以说是创造了三个新时代,一是《时务报》;一是《新民丛报》;一是《新青年》。而((民报》与《甲寅》还算不上。
《新青年》出版已逾百年,今天,当人们从纷繁杂乱的现实中冷静地读读其中的若干文章,不会没有感叹的。
本书的选编,从《新青年》本身的“提倡新文学、鼓吹新思想,,出发,力求通过思想史、文化史兼及文学史的视角展示《新青年》的基本态势。
有关《新青年》的分析、研究甚至与时俱进的评价,现今实在是多,我就藏拙了。我想通过《(新青年)基本读本》,一种简洁、可读的文本,让人在较短的时间里了解《新青年》被人常常惦记的理由。存在总有其合理性,《新青年》的百年传播史,似乎也说明了文本的价值,只是,在阅读《新青年》文章时,在历史和现实面前,会让我们存有一些无奈甚至难堪。
通常,《新青年》是由主打文章、国外大事记、国内大事记、通信、世界说苑、读者论坛、随感录、书报介绍、诗词及一些专题研究栏目或文章组成。
本书从《新青年》前九卷中选取46篇文章,体现刊发时的价值、影响,今天仍然具有阅读的价值。选编时,还借助大数据概念,根据网络媒体、平面媒体最近二十年论述《新青年》中出现的篇章次数作为收入依据之一,期望读者不致失望。
2015年6月5日
终于校完全文。本书的选编,前后有五六年了,从选稿、输入、复核,也曾参阅了多种简体字全本或选本,现在可以欣慰的是经过与原本的再三校对,我的这个选本应该是比较严谨的,当然也是站在前人肩膀上的缘故。
本书在选编时,以保持原来构架、不作文字上的修改为前提,只是做了一些分段、添加标点符号之类,原文中出现类似注释的双排小字则以楷体标出。
当然,对于原文中出现的错讹、衍文、缺漏等包括其本身已有“正误表”指正的部分,则作了更正和勘误。
感谢上海书店出版社原总编辑金良年的关照,尤其是容我多年来借着上海书店出版社影印的全套《新青年》并经常性的指点迷津。也感谢上海书店出版社社长许仲毅的鼓励,多年前他在上海人民出版社担任编辑部主任时就约我编这本书了,但我一直没有鼓足干劲,现在终于完成也赖着完颜绍元先生、柏伟兄的督促。同时,上海科技文献出版社洪军、复旦大学出版社朱文艺等诸位同道也提供了不少便利,使我得以从上海图书馆、复旦大学图书馆借阅多种《新青年》版本和相关资料阅读比对。
感谢上海人民出版社原总编辑郭志坤、复旦大学出版社原社长贺圣遂、复旦大学教授张新颖,对本书选编的肯定和鼓励。
在整个选编过程中,对于百年前的这些论著,很是佩服并存着敬畏,期盼我的这种心情和努力,也能带给本书的读者,因为我们依然在读书。
2015年6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