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磷火》为纪念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献礼图书。
中国远征军是一个悲壮而伟大的历史名字,也是中华儿女用热血染红的光荣称谓。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10万余中国远征军将士先后入缅对日作战,谱写了一曲曲可歌可泣的战歌。
作者温燕霞查阅大量资料,采访远征军将士的后裔,选取了远征军中若干个不太被关注的小人物作为代表,他们分别是随军翻译、美国摄影师、特攻队员、军医、战马饲养员、华侨司机、志愿者等部队基层一线的普通人,作品试图通过对他们个人的真实处境和战场遭遇的抒写,再现这一段惨烈的历史,让我们永远缅怀这些默默无名的英雄。
描写抗日远征军的小说很多,但是温燕霞编写的长篇小说《磷火》独辟蹊径,从战争中若干小人物的记忆的角度切入,通过选取战场中的七种人,即随军翻译、战地摄影师、特攻队员、军医、驯马员、华侨司机、志愿者的故事,多侧面、多角度地为我们呈现战争中普通人的真实处境和命运。
这样的人物虽然“非典型”,非宏大叙事,但这样的人物却更真实更打动人,而这样的战场记忆有时比历史更感性,片断的个人的零星的故事,犹如散乱的珍珠,但一旦把他们串起来,可能比历史更抵近真实,更能还原战争的本来面目。
钱释伽呀,这个洋人就交给你了。听说他是史老爹的远房亲戚,少他一根毫毛,你们连就别想发补给了!
史老爹谁呀?史迪威呀!中缅印战区美军总司令!响当当的人物。他是个爱对着军官发牢骚的刺儿头,对我们这些小兵倒亲切有加,大家背后都叫他史老爹。这么个大人物我们平时光听着心里就激动了,更别说照顾他的远亲了,所以那天在团长的面前我成了一个可笑的结巴。
你说我想起这些后还能跟詹姆斯对打吗?当然不能!好在詹姆斯这时也恢复了理智,他翻身跪在地上,呼呼地喘着粗气。刚才的愤怒使他的肌肤呈现出死猪才有的暗红,加上那头黄毛和两颗蓝玻璃球似的眼珠,有几分像妖怪!
妈的,你敢欺负人!老子敲死你!
也许是事发突然,要么就是大家在香喷喷的水鹿肉上倾注了所有的注意力,感觉中我和詹姆斯扭打好一阵,姚志君才带着人过来拉架。接着我用余光瞥见王栋梁手擎一根啃得光光的水鹿腿骨,边骂边朝詹姆斯的后脑勺砸去!
不能打他!
我和姚志君同时吼道。好在姚志君用那看上去瘦弱的胳膊一把箍住了胖墩墩的王栋梁,那根骨头这才停在了距离詹姆斯后脑半寸的地儿。
你发神经啊?打死了他我们都完蛋!
姚志君轻声慢语的责备在这种场合显得有些滑稽,王栋梁水牛牯一般呼哧地喘着粗气,明显不服。詹姆斯回头看看那些愤恨的陌生面孔,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失妥。他不声不响地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长腿一撇,往战壕后头的林子走去。那里刚垒起的十几座新坟给绿得黢黑的林子平添了几分阴森。别看詹姆斯块头大,却怕黑怕鬼,不一会儿他就脸色苍白地踅回身,倚在那棵高得好像天梯的树下抽烟,看样子有些沮丧。
钱释伽,你小子怎么惹恼了他嘛?
姚志君平日跟我蛮要好,他的关心让我顿感委屈,忙把前因后果说了。姚志君听罢提醒道:他是有来头的人,你小心为好。有什么事说开了最好,不要这样打肚皮官司。
姚志君平日沉默寡言,人很实在,他这一提醒,我立马觉出自己的不是了。
嘿,这绿眼狗,还想从我们口中夺食!想得美!老钱,他下回要再敢欺负你,俺们三排帮你出头!
贪吃的王栋梁捧着铝饭盒大口大口地喝着肉汤,烫得龇牙咧嘴的还不忘占点嘴上的便宜。
栋梁,你刚才那一骨头棒子敲下去,那可是要出人命的。他死了,我们喝西北风啊?你以后得长点记性。
一排长安景世是延边朝鲜族人,按说他该是个大刀阔斧的北方汉子,可因从小在南京长大,六朝古都秦淮河畔的水愣是把他滋养成了一个秀气、安静的男人,真正应了“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句古话。连里有些人看不惯他故作斯文的做派,老在背后编派他,偏偏五大三粗、火暴脾气的王栋梁吃他这一套,两人好得就像一担桶,少了哪头都不行。
钱释伽,你这人不识好歹!俺这么帮你,你屁都不放一个,像话吗?
P10-11
温燕霞新的长篇出来,让我写序,我说,看了作品再说吧。看完作品,忍不住要写些文字。这么重要的作品,至少是重大题材吧,温燕霞应该找比我分量更重的人来压卷。现在将读后的一些感想,写出来,不必算序,就当读后感。
土耳其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作家奥尔罕·帕慕克的长篇小说《我的名字叫红》,第一句话是:“如今我已是一个死人,成了一具躺在井底的死尸。”帕慕克在开头给小说设置了奇异的叙事视角,接下来读者必将和亡灵打交道,倾听亡灵的诉说——这在阅读感受上无疑是奇妙的,而小说意义的产生,自然也会与观察者的观察角度有关。帕慕克这部小说,叙事视角的择定是一种形式的确立,而形式从来都是有意味的,不仅仅是为了刺激读者,更不是为了猎奇。《我的名字叫红》在叙事上受人称道,也便在情理之中。
温燕霞的《磷火》开头这样写道:“一群色彩斑斓的蝴蝶扇动着翅膀,在这片绿得浓稠的树林问翩飞,忽然,从苔痕累累的石头上伸出两根布满铜绿色结晶的手指,轻轻地捏住了那只美得妖异的金翅红纹蝴蝶”。“没错,捏住蝴蝶的正是我的手指,确切地说,是我的尸骨。自从1944年战死在缅北这片密林中、成为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后,七十多年来,捉弄蝴蝶、看猴子嬉戏、观毒蛇交尾、听疾风中枝柯相撞的响动和雨珠敲打树枝的沙沙声是我仅有的乐趣”。
这是一部战争题材的作品,强烈的精神向度、丰沛的想象——这浪漫主义作品的审美特征,与最为酷烈的战场惨貌的写实主义还原,构成极强的审美冲击力——这如同李白与杜甫的一次诗学牵手。《磷火》的作者温燕霞,有可能受到了帕慕克创作《我的名字叫红》的启发,她在这部作品的形式和内容之间,找到了一个巧妙的结合点。作品呈现出中国百姓之所以离开家园,远赴海外浴血参战,深层的精神伦理动机:爱家必须爱国,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小说既体现了当时华人的爱国情操,也体现作家站在当下的反战情绪。因而,温燕霞在开头写了一个战死他乡的“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我们不得不承认,温燕霞为《磷火》找到了一个恰当的叙事视角。
在小说的各种形式中,结构被认为是最容易传达作品意义的一种形式。《磷火》故事的主体由前四个章节平行构成,分别写摄影师、女护士、兽医、南洋机工的人生际遇,写他们如何从国内国外的家中辗转来到缅甸战场,写他们经历了怎样的战事,最后如何牺牲。共同的参战动机,读者早已知悉的死亡结局,可以说,没有秘密。1961年出生,获得过布克小说奖的印度女作家洛伊曾对“伟大的故事”加以描述:“伟大故事的秘密就在于没有秘密……你知道它的结局,然而当你聆听时,你仿佛并不知道。”《磷火》四次重复“没有秘密的秘密”,只为表现他们内心一致的精神伦理秩序。 战争能摧毁一切:捣毁政体、碾碎家庭、摧毁肉体,甚至包括摧残人的精神……但温燕霞却在战争中寻找秩序,为大写的“人”建立精神伦理秩序,显示了作家作为人类灵魂工作者的庄严。人类矛盾冲突的最高表现形式与暴力手段,就是战争。战争的走向,具体涉及每一个战士的命运,抽象地关乎正义与邪恶的胜负——但一切并不以个人好恶为转移。小说中最为极端的情境,除了地震、海啸等天灾,无疑也就是战场——再也没有比战争更为恶劣的人祸。战争题材的作品之所以吸引读者,在于它最大限度地表现了人在极端环境中的物理状态、精神状况、身心承受摧残的极限。正因此,战争题材的小说极能反映人类的面貌,战争题材是极能考验作家才能的大题材。
温燕霞是一个经受住了大题材考验的作家。《磷火》写的是中国远征军在缅甸战场的经历。这场战争对于中国的命运,其意义自不必说,而书写这段历史的纪念意义也不言自明。小说家处理这个题材,如果仅仅表现社会意义和历史意义,使小说成为历史教科书,显然是不够的。“小说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的秘史”,而且也仅仅只能是“秘史”。小说的根本属性,永远是虚构,表现的是心灵的真实。战争在温燕霞的小说中,是人物的极端生存困境,是一个巨大的困局——战争在小说艺术中的功能就是这样。温燕霞认识到了战争在小说中的功能,知道战争在现实中的历史意义,这才能使小说恰如其分地成为“民族的秘史”,成为活灵活现的“心灵史”。
战争机器碾碎了无数人的幸福生活,激起的是人对正常世界秩序的心灵渴望。亡灵们回望自己早年的家庭生活,摄影师水中救人的人性的闪光,女护士的爱情升华为一种献祭情怀,不同种族的战士之间的友谊甚至畸情,都是美好的回忆……而那些追逐着他们的极限恐惧、背叛、陷阱,以及女护士饮用尸水后本能的恶心、反胃……这些是战争留给他们的无边梦魇。正常生活中,不可能出现对着砍下的头颅饮酒——如此变态的常态。战争把敌人变成了魔鬼,也把自己变成了亡灵——这更能确立正义的价值,确立高尚灵魂的价值,确立精神伦理秩序的价值。战争中的世界,畸形、变态、慌乱,混乱不堪,等待每一个人的是死亡,毫无悬念的死亡。
在缅甸战场的远征军战士,无疑是民族的英雄。在国家危难关头,他们在一场正义的战争中英勇献身。然而,海明威却说:“战争是一场灾难,一个名副其实的屠宰场。”海明威参加过战争,深受其害,因而写了《永别了,武器》,表达他的反战情绪。海明威借《永别了,武器》中的主人翁之口说:“每逢我听到神圣、光荣、牺牲和徒劳这一说法,总觉得局促不安。我观察了好久,可没看到什么神圣的事,而那些所谓光荣的事,并没有什么光荣;而所谓牺牲,那就像芝加哥的屠场,只不过这里屠宰好的肉不装进罐头,而是掩埋掉罢了。”后来,美国总统肯尼迪说:“几乎没有哪个美国人比海明威对美国人民的感情和态度产生过更大的影响。”
温燕霞通过对一代英雄个人史、心灵史的呈现,表达了生命的渺小,精神的伟岸;投军的热情,战争的惨烈,亡灵盼归国的70年漫长等待。作品高扬人道主义精神,怀着悲悯和反战情绪,塑造了从神坛走下来的,具有人的弱小的英雄形象,塑造了从“人”到“魂”的不灭爱国情怀,把英雄打造为精神高尚、伦理正义的化身。作品中以浪漫主义方式处理的亡灵的归乡渴望,颇似浪漫主义爱国诗人屈原悼念和颂赞为国而战死的将士的《国殇》,以及振聋发聩的《九问》:“问天何寿?问地何极?人生几何?生何欢?老何惧?死何苦?情为何物?人世何苦?苍生何辜?”
战争是人类的极端困局,是时不时上演的巨大悲剧。反对战争、热爱和平是人类共同的梦想。在混乱的战争时期,更能看出人民与国家的关系,而一个和平时期的国家,对沙场战死将士的态度,也更能体现出精神伦理的秩序是否得到了大范围的维护。温燕霞歌颂英雄,反对战争,这也正是对精神伦理秩序的一次维护。现实中的状况和小说中一样,我们欣喜地看到,远征军将士的遗骨已经分批从海外战场接回祖国。英雄们的遗骨安葬在云南腾冲国殇墓园,接受全民公祭。
文章乃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中华儿女保护家园,肝胆相照,不曾怨尤。
愿英雄安息!
以笔为证
一部作品的诞生,就像一颗种子的萌芽、一种情感的滋生,既有基因的遗传,又有因缘的际会。然此种情理当中的遭遇,却常常以猝不及防的邂逅方式出现,如《磷火》撞向我笔尖时,就击发出了耀眼甚至让我激动的火花。有人说那是灵感,而我则认为是作家应有的责任,甚或,是我这个历史系毕业的作家的冥冥宿命。
《磷火》写的是一群中国远征军中的小人物,美国照相兵的英文翻译、运输队里的兽医、战地医疗点的护士、滇缅公路上冒死穿行的南洋机工,他们的人生平凡得如同被洪水裹挟的一颗颗鹅卵石,在时代的浪潮中翻滚、逐流,最终被战火吞噬。他们个体生命熄灭时的磷火微不足道,可当他们以群像的方式出现时,零星的磷火仿佛万千萤火虫飞进了纱囊,发出的光芒足以洞穿七十年厚厚的时光尘埃,那一瞬,我看见了一颗颗火热的爱国之心。那些心脏是如此的年轻与强劲,他们在民族危亡之际进发出的热血光耀千秋,同时也使我的灵魂为之震颤和痛楚。
那是2013年除夕,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如同激战时的枪声以近乎惊悚的音量刺激着人们的耳朵,空气中浮动着呛鼻的硝烟、年夜饭的浓香、兰花的清芬和水仙花馥郁的气息。厅堂里,家人在看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主持人喜悦的声音和喧天的锣鼓交织出略显夸张的效果,独坐书房的我,一颗心却似坠落的陨石,正以惊人的光速撞向七十年前的那段铁血岁月,然后发出金戈铁马的铿锵回声,锈死的心闸轰然洞开。当我再次注目手中那本题为《国家记忆》的书时,无法抑制的热泪如同暴雨,迅猛地击打着我冰冷的脸颊,皮肤的刺痛让我双目越发清明。硕大的泪珠滑出眼眶,滴落在那个歪坐在战壕里、浑身血迹斑斑、年轻的脸庞上仍残留有生命迹象的伤员身上。泪水很快浸润了他的衣衫、脸庞,那片暗淡的水渍就像死神羽翼留下的阴影,使他看上去是那么的虚弱和无助。我再也忍不住,抛开书本,倒在床上,任泪水横流。那一刻,除了感动之外,我内心充满羞耻——一个大学历史系的毕业生,居然从未在课堂上听过有关中国远征军的片言只语,这种忽略和遗忘让我感觉到疼痛和自责。庆幸的是后来通过各种媒介渠道我还是知道了他们的热血故事,那些追忆性的文字多少显得有些邈远和苍白,它们只在我的灵魂上留下轻微的齿痕。现如今,当我目睹这些现代科技留下的真实影像时,那两排一直噬咬着我心灵的牙齿变成了利剑,在我心田划出深深的血沟,时间之河刷地倒流,我仿佛置身于硝烟弥漫的战场,感受到了战士们活生生的气息。那一瞬间,我生发出几丝疑虑:眼前这些青年士兵面容清癯、衣着简朴,他们穿着磨得破损的草鞋,稚嫩的脸庞上洋溢出坚毅果决、舍我其谁的气概,这是红军还是……白军……?我明白,这一闪念其实是源于我的认知局限,因为在我的记忆中,蒋匪帮是万恶不赦的敌人,尤其是苏区时期,在我的老家赣南,他们犯下了令人发指的罪行。不用任何强迫或暗示,我早已将他们脸谱化了。然而,面对这些御敌于国门之外的青年战士,丑陋的白军脸谱倏地破碎了,取而代之的是“国军”这一概念。对,没错,他们的确是值得我们铭记的国军战士。为了抗击外侮,他们出征异国,在陌生的战场抛头颅、洒热血,他们为着国家和民族的解放和独立贡献了自己的青春和生命,成为飘浮在异国他乡的点点磷火、丝丝游魂。
想到此前很长一段时间对他们的有意无意的遮蔽和淹没,我决心拿起手中的笔,为那些无名战士树碑、招魂。于是,铺开纸笔写下了“磷火”二字。这时春晚仍在继续,喜庆、欢快、悠扬的歌声在让我感到欣慰的同时,心中不免为那些为国捐躯的远征军战士难过和感伤。七十多年过去了,他们九泉下有知,会为今天的中华民族的富强而含笑吗?面对国人正用良知慢慢地洗去蒙在他们身上的尘垢,他们欣慰吗?看着远征军战士穿着美式制服出现在荧屏上,他们是会有着被宣传的欣喜还是被娱乐的无奈?他们是谁?他们有着怎样的过往,怎样的喜怒哀乐与爱恨情仇?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脑子里会掠过怎样的想法?还有,他们死后尸骨沉埋在南国葳蕤的植被里会否觉得逼仄?如果真的有灵魂,当他们看到战后日本人为战死在缅甸的士兵建起镇魂塔,而他们却因无人收尸、祭祀,化为磷火游荡在遮天蔽日的丛林中时,他们会作何感想?
这些痴人梦呓式的问题仿佛一根根银针,锐利地刺入我的脑海,思绪便如受到刺激的章鱼须,疯狂地向四处延伸、探寻。我一头扎进了书堆中,希冀在文字的迷宫中巧遇几位远征军战士。然而,他们是那样的羞怯和内敛,读了许多有关远征军的史料,我看见的大多是对于战役、战将的记载,对于普通士兵的记录少之又少,于是想起“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句话。当历史的潮流滚滚向前之后,作为“炮灰”和枯骨的普通士兵,有几人能够青史留名?但他们为着抗击日寇这一个共同目标,来到了缅北幽暗的丛林。他们英勇抗敌,献出了自己的所有。所幸的是近年有些远征军老兵写了回忆录,让我有幸从他们的絮语中得以一窥那些普通士兵当时的生存状况与心境。遗憾的是,要找到我想写的那几位主人公的史料却比登天还难,翻遍书籍,也多次寻求度娘帮忙,可是对英文翻译和运输队兽医官的记录还是几乎为零,有关远征军女护士的记录更是难觅踪迹,南洋机工的史料多些,但也很零碎。没奈何,我只好发挥作家的想象力,在大背景中嵌入钱释伽、马见喜、吴绛仙、欧阳明夏这些我笔下诞生的人物。鉴于当时十万青年十万军的情况,我笔下的他们都是风华正茂的年轻军人,他们来自各行各业,有着不同的身世和爱恨。他们来自于尘土最后归于尘土,所不同的是,当他们的青春和生命消逝时,我笔尖上忽然绽开了几朵蓝绿色的鲜花。这些花朵会飞翔、能说话,它们在林间明灭时并不恐怖,而是充满凄美、奇异的美感。
由于史料稀少,我笔下的年轻人生长得非常缓慢。我必须用想象去喂养他们,通过构造细节来制造他们的血肉,这样他们的灵魂才有所附丽、有所升华。总之,在写下“磷火”二字之后,我的灵魂沉入了一个幽暗却又炮火纷飞的世界,年轻的远征军战士们满身硝烟、一脸血渍地站立在绿得疹人的丛林中,如同一尊尊充满力量的铜雕,连天的炮火仿佛礼花在他们身后次第绽放。当他们的躯体消融在烈焰中时,我倏地看清了他们的眉目,同时也听到了属于他们的呼吸、心跳和脉动。那一刻,我听见笔尖在说话:喏,他们已经长成顶天立地的汉子,该告诉大家有关他们的身世和情感故事了。
于是,我继续把心血当作墨水,细细地勾勒起他们的面貌来。三年的业余时间,我终于描绘出了属于他们的五官躯体和心灵,还有他们见风就长的万丈豪情。我希望读者能从他们身上看到比磷火更为耀目和温暖的光芒,那是属于同胞、属于勇士、属于烈士、属于无名英雄的光芒。而我自己,也因此书的写作廓清了许多思想上的迷雾,并从史海中钩沉出了被湮灭的伟大,我希望自己笔下流淌出的这些充满个体生命密码特质和记忆的文字,能够成为更多人的集体记忆,并且因了众多人的记忆从而融入那条名叫“文化”的河流中,成为漫漫历史长河中的一滴水,然后,我们从水滴的折射中看见了完整的太阳。
这就是我写作《磷火》的缘起,也是我力求表达的初衷。为此,我特意在某个周日,飞赴腾冲国觞墓园,向那些可敬的无名战士们献了一束雪白的菊花。
那一刻,我听见了成千上万颗的心在跳。怦怦地如同战鼓,震得人心灵激荡。在这种激动中,我忘乎所以,居然不知深浅地动手画了几幅插图:硝烟、花朵、牺牲和永生。我试图用生疏的线条、构图、色块来表达文字所不能企及的另一种境界,于笔墨之外,用视觉艺术来表达我对远征军战士们深切的怀念与诚挚的敬意。
愿牺牲的远征军将士的在天之灵安息!
谨以此书献给为民族的解放和独立献出了自己一切的无名英雄们!
2015.1.22
这是一部战争题材的作品,强烈的精神向度、丰沛昀想象——这浪漫主义作品的审美特征,与最为酷烈的战场惨貌的写实主义还原,构成极强的审美冲击力——这如同李自与杜甫的一次诗学牵手。
——文学评论家王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