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那些广阔且沉寂的乡村，混乱而蓬勃的小镇，繁华也破败的城市，陌生又熟悉的远方；我也记得，在那些乡村、小镇、城市和远方里，浮现又消失的面孔。无尽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与我有关。”故乡的炊烟、松林的积雪、鱼塘的落日、母亲的旗帜……在《安娜的火车》作者甫跃辉的笔下，故乡的山川如此温情脉脉地刻在“顾零洲”们的心间，而当所有香甜的记忆映在逼仄而疏离的都市夜幕下，华灯初上时的虚空与寥落，氤氲不清却又消散不去……

《安娜的火车》是青年作家甫跃辉的新短篇小说集。从风随云动的边远小镇到华光异彩的国际大都，甫跃辉的笔下从未停止过对于茫茫然不知所终的年轻人所经历的“有关”——乡村与城市、青春与爱情、自然与文明的捕捉与思索。每一代人都有专属于他们那一代的成长史与心灵史。本书便是在为漂泊在无尽远方的无数人们，为那些在“留不住的都市与回不去的故乡”间徘徊挣扎着的80一代，书写的属于他们的成长故事与精神疑难。

序言/陈思和

饲鼠

坼裂

普通话

鬼雀

乱雪

母亲的旗帜

秋天的喑哑

秋天的声音

秋天的告别

安娜的火车

朝着雪山去

当然，农村也养猫。农村地域广大，猫来去自如，不会专门对付某一只老鼠，所以，猫是不能作为对付老鼠的应急手段的，只能是平常聊胜于无地养着。那何不在屋里养一只猫?如今城里的猫多的是，可以想办法绑架一只到屋里，然后将门窗紧闭，直到它抓住老鼠。很快，这想法就被他否决了。他经常不在屋里，猫要吃要喝，还可能把屋里折腾个够。

顾零洲到小区门口的小卖部买了粘鼠胶，还买了一个铁质的捕鼠笼。这两件东西，他早听说过，却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把两片黄色的粘鼠胶摊开，先是摆在屋中央，又挪到桌角。蹲着看半晌，有用吗这个?左右看看，找来一颗葵花子，扔到粘鼠胶边沿，再想把葵花子捏起，却只扯起两条胶状的东西。他放下瓜子，瓜子就如一只缩微版的老鼠，被困在粘鼠胶里了。看来还是有用的!捕鼠笼则被他放在屋子另一边的椅子下，笼口打开，机关处挂了一小块苹果。布置好这些，他如释重负，想着也许今天，最迟明天，顶多后天吧，就能逮住老鼠了。老鼠这会儿在哪儿呢?他猛地转过身，身后什么也没有。

顾零洲半夜醒来两次，看看粘鼠胶，又看看捕鼠笼，皆一无所获。一天过去，两天、三天也过去了，捕鼠笼毫无斩获，只有粘鼠胶捕获了两只蟑螂。他看着蟑螂在沾鼠胶里挣扎，犹如肥胖的人陷身在流沙中，感觉比看到它们被尿液冲下墙壁更加快意。

这两天，他没再做那个“梦”。

仿佛那真是个梦。那只老鼠只不过是个幻象。他有些郁闷，绷紧的心情却也有些松弛下来了。他泡一杯茶——虽然他并不怎么喜欢喝茶，靠在床下的躺椅上，一面翻书，一面喝茶，一面抬头看看对面。对面高楼里的女人跟他年纪相仿，青春的身材，扎一条马尾辫，这样的形态，适合让人幻想。不过他并不知道她长什么样。看不清她的面容，只大概看得清个轮廓。但他愿意赋予她美好的想象。她应该是美的，温柔的，无忧的。温柔而又无忧的她总是在厨房忙碌——因为他能看到的，就是她的厨房。她在做什么菜呢?从她的动作，约略可以分辨出一些，有时是煎，有时是炒，有时是炖。那应该是美好而丰盛的食物，容易让人想到“幸福”这个词。在她的世界里，“老鼠”这个词代表什么呢?要么是遥远的不洁的东西，要么是笼子里的宠物吧?她和老鼠的邂逅，必然是隔着笼子的，笼子里的小仓鼠捧着两手，细细碎碎地咀嚼着，眼睛滴溜滴溜转动。她正盯着它看，目光婉转，笑意盈盈。阳光明亮、干净，碳素笔似的勾勒出她的侧影……他就这么饥肠辘辘地躺在床上，沉溺于美好的幻想。

可就在他卸下所有防备的铠甲后，那个梦又来了。

他迫切地要确认，这是不是梦。他有些倦怠了，已经不能让自己轻易从梦中醒来。一夜又一夜，他挣扎着，等他大汗淋漓地把自己从梦里拽出，拧亮床头灯，睁开眼看，被子上空空荡荡。从他低陷的视角望出去，绿色的被单山峦起伏，他恍若已经长眠地下年深月久了。

P8-P9

甫跃辉从云南考进复旦大学的那一年，大约是我的人生道路中最忙碌的时期：一边担任了中文系系主任，一边又兼了上海作协属下的《上海文学》主编，每天在明枪暗箭、流言蜚语中间穿梭，也顾不上对一个本科学生有切实的关注。不过在这期间，中文系正在做一件于甫跃辉以后的人生道路直接有关的事情。那一年，复旦大学引进了上海作家协会主席王安忆为教授，我必须考虑为王安忆搭建一个学科平台，让她尽快进入正常的教学工作。我通过学科增列的途径，经学校批准，在中文系建立了全国第一个文学写作的科学学位硕士点，王安忆是学科带头人。从申报到批准再到正式招生，来来回回大约经过了三四年时间，于是，顺理成章地，甫跃辉成了第一届攻读文学写作科学学位的硕士研究生。大约就是在他读研一的时候，甫跃辉给我写了一封信，希望王安忆能够成为他的指导老师。为此，他在信里附了阅读外国文学名著的许多读书随笔，显示了他的研究能力。——这里需要介绍一下复旦中文系培养研究生的规定，学生在研一的时候不分导师，统一学习基础课程，到研二才根据导师和学生的双向选择来决定论文指导老师。我因此拿了甫跃辉的信去征求王安忆的意见，其实王安忆早就读了他的这些笔记，经过考核和选择，甫跃辉终于成为王安忆的第一个文学写作的科学学位硕士生。紧接着，复旦中文系又向教育部艺术学科申请建立创意写作专业学位硕士点(MFA)，2009年获得批准为试点，开始大规模招收专业硕士学位研究生。文学写作科学学位硕士点大约还招收过少数几个学生——有张怡微、陶磊等，以后就撤销了。王安忆教授担任了当时全国唯一的MFA创意写作专业硕士学位点的学科带头人。……

《坼裂》和《饲鼠》被收入甫跃辉的这本新作品集《安娜的火车》。在这本集子里，除了《秋天的喑哑》写于2009年，其他十篇短篇小说都是近三年的作品，而《秋天的喑哑》与其他两篇“秋天”系列是同一故事题材的不同叙事，因此也可以看作是一个整体。如果我们把这两年的作品看作是甫跃辉的写作道路上的一个台阶，那么，明显的，甫跃辉的艺术世界正在慢慢地走出顾零洲的个人天地，写作的空间扩大了。这本小说集的篇目实际上可以分成四组，分别是“城市”“乡村”“小镇”和“远方”。四个空间标志了甫跃辉创作的四个维度，正在全面地展开他的新的艺术想象。本来作为一本新的小说集的序文，我应该对这本书里的作品多讲几句，但是写着写着我不由自主地被顾零洲的故事吸引住了，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大篇，已经超出了一篇序言应该的长度，还是打住吧，对于小说集的其他各类作品保持一点悬念，让读者诸君自己品赏体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