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面怪物说欢迎,就连
蜗牛似的那位也开口叫。
有个嗓音像鹦哥,乐滋滋,
不说“漂亮小鸟”,倒说“漂亮小妖”;
还有一位啾啾叫,活像雀子。
可是馋嘴劳拉匆匆道:
“好人儿们,我没钱买,
白吃岂不等于偷盗:
我的钱包里没有角子,
银币也一个找不来,
金币都在荆豆花上晒,
大风天,它们在铁锈
颜色的石楠丛上,摇摇摆摆。”
“金子你头上就有,”
小妖们齐声回答:
“我们只收你金发一绺。”
把一绺珍贵发卷剪下,
淌一滴泪,珍珠般无瑕,
她吮吸金色红色圆果:
比石中蜜汁还要甜蜜,
香醇远胜醉人的佳酿,
果汁流淌,比清水更清亮;
此等美味,真是平生未见,
吃啊吃啊,怎会吃腻?
她吮了又吮,吸了又吸,
产自无名果园的鲜果;
吮啊吮,直到双唇酸痛不已;
抛下吮光的果皮,
只把一枚果核留下,
吃得忘了今夕何夕,
最后终于伶仃返家。
莉齐在门口等她,
兜头盖脸一阵责怪:
“亲爱的,这么迟才回来,
夜色不适合姑娘家,
不该在峡谷里游荡,
那里骇人小妖到处乱晃。
你难道忘记了詹妮,
她在夜色中撞上它们,
接受它们许多大礼,
吃它们的水果,把鲜花戴,
花儿从树荫里摘来,
那里盛夏总不改。
从此哪怕中午阳光正好,
她依然不断变老迈;
日夜寻它们却寻不到,
她萎缩了,头发灰白,
第一场雪辰光就咽了气,
直到今日,她长眠之地
仍然一棵青草都不长; 去年我在那里种下雏菊,
它们从不开放。
你真不该这样闲逛。”
“不,别说啦,”劳拉说道:
“不,别说啦,我的姐姐;
我吃啊吃,直到撑饱,
可我的嘴还不肯停歇;
明天晚上我还要
去买更多,”——说完吻一吻姐姐。
“只可惜都没顾到,
明天给你捎李子回来,
连着树枝随时可摘,
还有不可错过的樱桃;
我的牙齿,你都想不到
咬进怎样甜美的无花果,
甜瓜真是冰凉香糯,
它们堆满大金盘子,
我可举不动,那巨大盘子。
遍体绒毛的桃子,
晶莹的葡萄,没有一个籽:
它们想必长在芳香四散
的草地上,纯净溪水来滋养,
百合花开遍两岸,
汁液香甜似蜜糖。”
金发小脑袋紧挨金发小脑袋,
好像鸽巢里两只鸽子
互相用翅膀拢着对方,
她们躺在垂下帘幕的床上:
像一根花梗上开的两朵花,
新雪中的两片小雪花,
像两根象牙做的权杖,
镶金杖头,专供威严的君王。
月亮和星辰凝望着她们,
风儿把安眠曲轻轻哼唱,
笨拙的猫头鹰久久不离开,
她俩栖息之地,没有一头
蝙蝠振翅乱飞:
脸颊贴脸颊,胸口抵胸口,
她俩一个巢里紧紧相偎。
一大清早,
第一只公鸡高鸣出警告,
蜜蜂般整洁、甜蜜而勤劳,
她们起床,劳拉与莉齐一道:
收来蜂蜜,牛奶挤好,
给屋子通风,收拾停当,
用最洁白的麦做了糕饼,
给精致小嘴吃的糕饼,
接着搅奶油,打出奶沫,
喂饱家禽,做起针线活;
像贞静的少女一样闲聊: 莉齐心胸坦荡,
劳拉心不在焉,
一个心满意足,一个思绪茫茫;
一个颂歌白天的质朴愉悦,
一个渴望着黑夜。
黄昏终于缓缓降临:
她们携水罐,走向苇丛溪涧;
莉齐模样可真恬静,
劳拉却像躁动的火焰。
她们从深处汲取汩汩清泉;
莉齐摘下紫色金色鸢尾花,
转身往家走:“落日遍染
最远最高的那些悬崖;
来吧,劳拉,再不能有少女被拉下,
再不能像任性小松鼠一样流连,
鸟类和兽类都已人眠。”
可劳拉还在草丛中乱走,
抱怨河岸太陡。
她说时辰还早,
露水未落,风还没变冷:
她竖起耳朵,却没听到,
那惯例的叫卖声,
“来买呀,快来买,”
或者源源不断的那些
甜蜜诱人的字眼:
她看了又看,却没能
看到哪怕一个小妖,
奔忙、摇尾、翻筋斗、一瘸一拐,
那些牲畜更不见啦,
它们常在峡谷里奔波,
成群结队,或单枪匹马,
为轻盈的水果商们把货驼。
直到莉齐催促:“哦,劳拉,快来;
我听到叫卖水果声,不敢朝那看:
可别在溪边再徘徊,
赶紧跟我往家赶。
星星升起,月牙弓起腰,
萤火虫也开始一闪一闪,
夜幕降临前,我们快归家:
乌云没准会聚拢,
虽说现在还是盛夏,
遮天蔽目,把我们淋个透:
万一迷路,那可咋办呀?”
劳拉突然心凉如石。
只有姐姐能听到叫卖,
那些小妖的叫卖声,
“买我们的果子吧,快来买。”
是说她再买不到如此可口的水果?
是说她从此又聋又瞎,再寻不来 如此汁水甜美的果园?
生命之树从根部干枯:
她无言以对,心痛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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