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睁眼就看到了光,像是在黑暗的平原上突然升起的萤火虫般闪耀。她倚在这古城的石墙上,目光随之移动,这是无尽黑暗里唯一能看见的东西。独自一人,她疲惫不堪,但奇怪的是她并不想念其他人。一阵微风吹来了夹竹桃的甜香。她合上双眼,想要静享这清风拂面的感觉,但当她闭上眼睛的时候,微风却消失了。远处像是有阵嘈杂声传来,她睁眼想要寻找这声音的来源,映入她眼帘的是逐渐增多的“萤火虫”——两只,五只,八只……很快,数量多到她数也数不清了。“萤火虫”不断增多,夜也越来越深,嘈杂的声音随之越来越近。她站直了身子,用心聆听这越发逼近的声音。是的,她果然没错:这声音不是萤火虫。她双眼凝视着不断靠近聚拢的光源,专心聆听这高低起伏的噪声。她现在听得很清楚,尽管不能完全昕『董这声音是在说什么,但这旋律似乎曾在哪里听过。她突然意识到,是那首古老而熟悉的歌谣:“真主伟大!真主伟大!”
转瞬间,“萤火虫”消失了,黑暗中出现了一群手拿火把的人。透过火光,埃斯拉看见这些男人紧握的拳头刺向天空,他们的绿色旗帜在黑暗中不断摇动。一种恐惧蔓延了全身,她在这恐惧里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但却被这古城的断墙拦了下来。这群人以一种缓慢但是整齐坚定的步伐靠了过来:“真主伟大!真主伟大……”
所有的人站在她面前,仔细打量着她。光亮照出的影子映射在这些她认识的人的_睑上,仿佛奇怪的面具一样,吓得她顿时如同失去了知觉一般。她心跳得厉害,心脏仿佛立即就会从胸腔跃出来一样。“真主伟大!真主伟大……,,
她想要逃离,却无法逃离。她依然站在古墙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不断逼近的人群。这群站在她身前的人没有表现出一丝愤怒,他们很平静地步步逼近,不断喊着那一句:“真主伟大!真主伟大……”
她恐惧地觉得自己已经再也无法逃出去了。她用双手护着头,惊恐地等待着石头或是拳头打过来的第一下。然而,她没有等来这一下,相反,她听到一声尽管是从远处传来却无比铿锵有力的“真主伟大”。她抬起了头,凝视着人群背后的黑暗,试图听清楚这声音的含义。喊出这声音的人一直重复着这四个字,这四个熟悉的字。她能清楚听见这声音,她也知道这些人她是认识的,但她无法确切地知道他们到底是谁。她只能继续听,好像被这声音施了催眠术一般。唱这怪异歌曲的人很固执,因为他到最后都不断坚持重复着相同的字眼,她终于听清了他的话。
“埃斯拉·哈尼姆……埃斯拉·哈尼姆……”
正当她听清了的时候,屋内亮了起来,阳光透过窗户倾泻进来,这才看清了她所带东西的本来面目。她所处的这间屋子,是小学校里的一间小屋,仅仅两个月前,这里坐满了村里的孩子,现在却装满了她的东西。突然,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有人在用力地敲着她的房门,并在不断地喊着她的名字。
“埃斯拉·哈尼姆……埃斯拉·哈尼姆……”
她从床上爬了起来,想也没想径直往门边走去。但正当她走到房中间时,她停住了,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只穿了一件T恤。“等一下,来了。”她对门外的人喊道,她的声音依然在颤抖,显然还没从这恐怖的噩梦中恢复过来。她朝床头边的椅子走去,准备去拿放在上面的亚麻裤子。门外的人应该也听到她喊的话了,叫喊声停了下来。她一边穿着裤子,一边想到她肯定是认识这个声音的,可由于宿醉,她还是无法想起门外到底是谁。直到她打开房门,直视到对方胆怯又黝黑的眼睛时,她才认出这是艾史瑞夫上校。
艾史瑞夫上校站了离门有一步远。她一看到他,嘴角立即挤出了一个笑容。她从未喜欢过这身制服,但艾史瑞夫穿上后这身奇怪的绿变得没这么明显了,变得和一般外套没什么两样。她回想起当年在伊斯坦布尔的高中生活,周围的闺蜜和军校的学生约会,叫他们“笨蛋”,因为他们“每天都穿着这些做作的制服”。可是,她突然觉得很“尴尬”,因为自己竟然和当年的她们一样了。事实上,尽管她知道有了这样的感觉就很难再继续相处了,然而她还是继续尽量去培养对这个高大、样貌平平并且有些害羞的军事上校的兴趣。
一旦从这种起床气中平静下来,埃斯拉的不安就会完全展现在她脸上。她还没有来得及照照镜子,把头发扎起来,体体面面地出现在这男人面前。通常在早上她的脸是浮肿的,而且眼睛充血。但在今天早上,却完全不同。她的头发从前额耷拉下来,因为很困,她赤褐色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这使她的脸看起采天真无邪。
埃斯拉不是一个第一眼美女,不过她的美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尽管她已经快30岁了,但娇小的面庞上没有一丝皱纹,棕色的眉毛下嵌着一双大大的蜂蜜色眼睛,小小的鼻子和精致匀称的下巴之间是不厚不薄刚好合适的嘴唇,说话和亲吻都是如此擅长。她的嘴有一个明显的硬伤——有些歪,这在她说话的时候尤为明显,这也只是在她略显严肃的脸上增添了些许稚气,显得更加可爱。但埃斯拉本人却不这么认为,她觉得自己完全没有魅力。
上校在和埃斯拉打招呼时候的笑容很显然是挤出来的。“很抱歉把你吵醒了。”他在脑海里组织一下语言,说道,“我先打了你的手机,但是关机了。”
“我晚上睡觉都会关机。”年轻女人答道,“这么早起来没事的,我一般都是这个时间起床。”直到说完这句话,她才注意到艾史瑞夫脸上焦急的神隋。“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艾史瑞夫呆滞的眼神迅速移到她脸上。稍作停顿后,坏消息最终还是从他嘴里说了出来。
“哈吉·赛塔尔死了。” 听到这句话,埃斯拉仿佛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啥吉·赛塔尔的白胡子、头戴毛绒帽子的笑脸出现在她脑海里,他就如同是远古时期的阿拉姆宗教人士。
“他死了?”
实际上,上校说的话她已经听得够清楚了,但还是想最终确认一下。
“是的,今天早上死了。”上校说完这话,表情依旧很凝重。他的声音很沉重,悲痛感远超一次大灾难带来的损失,这样的语气似乎预示着不祥的预言将会降临。“他从尖塔上掉了下来。今天早上他和每个星期五一样去尖塔进行祷告……”
他从尖塔上掉下来了?这样就说明这是一次意外!埃斯拉沉重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一点儿。
“他这么大年纪了,确实也不应该爬到尖塔去。”她喃喃地说道。
上校仿佛旱就猜到了她的推测,痛苦地摇了摇头。
“我们认为这不是一次意外。我们怀疑他是被人从塔上推下来的。”
“你说什么?”年轻女人的声音中明显带着紧张的情绪。
“尖塔阳台上围墙很高,他不可能从那里失足掉下去,一定是有人把他从上面推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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