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木桥与茅草丛
祖国西南边陲高黎贡山下有个小小的景颇山寨,时常牵动着我的情思。我盼望着再度到那里去。
这是一个终年晨雾缭绕、依山傍水、在竹林和大森林之间的小巧玲珑的山寨。寨前那泓碧波荡漾的湖水,绿得像玛瑙似的;湖岸的山茶花和杜鹃花,馥馥郁郁,沁人心脾。不时有野鸭在湖边栖息,它们逐水嬉戏、嘎嘎的叫声,给丛林掩映的寨子添了盎然生机。
是这个景色迷人的边陲翠湖牵住了我的情思?不全是。更深地吸引了我的是那边寨人家的独特风情。
一个春的傍晚,碧空澄澈,月华如练,湖水泛动着片片银色粼光。我出来散步,见十来个人影,在湖畔晃动。我心生好奇,想瞧个究竟,就绕着湖水迎了上去。原来是景颇人正忙碌着,他们在空坝中支起两架木梯,又将一根根粗壮的木头劈成薄板,用了些竹篾作绳,搭起个一尺左右宽的独木桥。在桥的前面,小伙子们不知从哪里砍来一些草,模仿着精心设置了四片茅草丛。茅草中间夹杂着鲜嫩的、叫不出名的野草,两旁插了十多棵满身是刺的野玫瑰。
难道主人嫌这里的山水不美而配饰小桥、流水和野林?我问身旁一位景颇青年,他嘿嘿一笑,并不作答。
我不便多问,只好沿着一条小径,在山间漫步。
独自赏玩着山林夜景,不饮自醉。猛然发现前面是一个寨子,寨里人声喧哗。近看时,一位景颇族老人携带着酒,呼唤着一群肩枪挎弩的小伙子匆匆前行。他们要干什么?我心一惊,迅速追了上去。
透过稀疏的月光,我发现那列队伍停下来,拉起网形,钻进了草丛。在前面路上,一个圆腰、高个的景颇族姑娘,不时张望着远方。忽然,小伙子们猛虎般地跃出来,如同苍鹰抓鸡似的向她压去。姑娘发慌了,拔腿便跑。但终因寡不敌众,被暴徒们攫住。姑娘在拼命反抗。一个高个暴徒喝道:“诺尼,你不要怕。看见你的腰,我的心就在跳,看见你的胸脯,我的心就慌……”
姑娘听他一说,失声呼喊道:“天哪,放开我,我怕!”
眼看歹徒恃强凌弱,一股无名怒火从胸中熊熊燃烧起来。我举起根木棒追了上去……
这一下,把暴徒和姑娘都吓坏了。他们愣了一会儿,倏地爆发出一串大笑。有的笑得直拍巴掌,有的笑得前仰后合。
我呆了,放下木棒,搔着头皮,非常尴尬。老人走过来告诉我,这是景颇人的“抢婚”。新郎名叫石瑞,是龙戛寨的。新娘名叫诺尼,是糯龙寨的。他俩相爱多年。三天前,石瑞求得姑娘的同意,定在今晚举行婚礼,把姑娘接到新郎家去。
夜,十分静谧。抢婚队伍一阵轻程,回到了龙戛寨边,小伙子们停住脚步,从身上取下火药枪,“砰砰砰”地朝天空连放十二枪。这是胜利的讯息:它告诉家里人“抢”亲成功,快做好各种准备。
枪声过后,姑娘抿嘴一笑,跟着老人走了。据说,新娘当晚不能到新郎家,得先在媒人家住一宿,平平心,静静气。
洞房位于湖边,是一幢崭新的长竹楼,造工极精致,俯瞰如雄鸡斗架,仰望似少女梳妆,充满了浓厚的景颇族情调。
翌日清晨,我早早地起了床。独木桥边围了许多人。婚礼开始时,一位妇女将稻谷、黄豆种和两把长刀、两件衣服放到箩筐里,笑嘻嘻地把新娘请到了“新房”门口。新娘撑开布伞,羞涩地坐在预先铺好的竹席上。石瑞双手捧起酒,很有礼貌地敬了她一碗,行了个一百八十度的鞠躬礼。新娘接过酒一饮而尽,脸上笑开了花。那双墨黑的水汪汪的眸子如痴如醉,她瞥了丈夫一眼,那目光羞涩又深情。然后作为回敬,她从身上掏出精装的香烟,毕恭毕敬地奉献给石瑞。新郎接了烟,转身向家走去。
“哇耶——哇耶——”
贺喜的人呼喊起来了,全向坝子里挤来。刹那问,独木桥边人头攒动,你挤我搡,大家笑着、叫着朝新房方向翘首盼望。
片刻,石瑞的弟弟出来了。他披红挂绿,牵着新娘向人群走来……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