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申续闻(精)/海豚启蒙丛书》系列是陈定山描写旧上海(“春申”即上海)的掌故随笔。陈定山,工书画,兼善诗文。笔墨由洗炼而渐趋繁复,千岩万壑,气韵无穷。他幼时因随长辈历练,得以结识了旧上海许多社会名流,耳闻目睹了上海滩名流们的种种不为人知的过往,故陈定山对旧上海掌故烂熟于胸,信手拈来,后终于结集为《春申旧闻》系列。《春申旧闻》系列既有旧上海的奇闻轶事、社会秘辛,也有菊坛掌故、勾栏风月,间或风趣幽默,间或深思追古,演绎了一出引人入胜的旧上海传奇。
陈定山所著《春申续闻(精)/海豚启蒙丛书》系列,是世界文物出版社1978年的初版本,收入掌故随笔有数则。该系列是陈先生在台湾报刊上专栏连载的掌故随笔结集。上海在战国时代为楚国春申君黄歇的封地,所以上海又称"春申",《春申旧闻》即是"上海旧闻"。文人逸事、艺坛杂俎、风俗市情、社会秘辛、菊坛掌故、勾栏风月、黑道传说等等,一应俱全,引人入胜。
越人袁安之,邑之巨室,食膏粱,衣文绣,而居恒戚戚,有伯道忧。或劝置篷室,则婉拒。翁室李氏,系出名门,婉淑娴礼法,翁爱而敬之。事皆商请而后行,不忍背,久而乃习于惮。初,翁有纳妾意,商诸妇。妇日:“妾非不育者,姑缓待之,如何?”翁遂不复萌念。久之,李得疫,将死。乃泣谓翁日:“我以自私误君嗣,我死,君必速娶,毋使若敖氏馁而。”
翁泣受嘱,犹恋旧情,不忍问聘。友人慰之日:“君笃伉俪,固不忍别娶,若虚正室而纳篷,固先夫人之所许也。”
翁心动,乃束装至沪,悬千金以求之风尘中,得名妓日金小宝(按:金与林黛玉、张书玉、陆兰芬为当年名妓四大金刚之一),绝色也,翁倾心焉。以巨金为之脱籍,金不愿返乡,翁乃营金屋而为海上寓公。期年,生一子。翁大喜,名之日:“晚成”。
晚成甚慧,十四卒业高小,每试冠其曹。校有冯氏女,日兰英,娟娟之豸,其父贾于申,与袁有葭莩亲。居同邻里,与晚成同学同游,稍长,情愫益笃。翁为子委禽焉。
明年秋,翁得危疾,咳剧且下痢,金衣不解带,日夜将护无怨色。翁自知不起,泣谓金日:“吾死,卿将奈何?”
金日:“妾虽烟花贱贫,颇知礼义。柏舟之节,誓必守之。”
翁日:“确耶?”似未信。
金日:“妾言出于至诚。若不信,妾请先殉。”
翁急日:“否,否,吾,吾信汝。汝死,则六尺之孤何托?”
晚成适自校返,翁以槁白之指,抚儿首,语呶呶,已喑,但见泪落如绠縻,遂溘然长逝。
丧礼毕,暂寄权厝,金携晚成返翁家园。依其叔,一切产业,胥归叔代理。叔以阿兄在外,仅遗此一点骨血,待之如己子,且尽封遗产,将俟侄成人授室而后授之。金德之,厚馈叔,叔皆却之。
晚成既归乡,遂废读,念兰英不已,时借鸿鳞,互通衷曲,一对小儿女,唯待长成,天与佳期,无异牛、女二星之盼七夕。然其时丧服未阕,晚成固犹在苫块也。
会值清明上坟插柳,越人以为大典,晚成随叔祭扫祖茔,族人均在,见晚成皆不识。盖叔以晚成归里未扶柩,当徐图吉地,而后设奠告窆,作谒祠计。故成见宗长亦多不识。途中有三五老少,迭视晚成,窃窃私议,喉间咳嗽作狞笑。晚成莫揣其意,已颇局促,随众进退,依次礼毕,次及晚成,当拜。
突一颁白叟,披红风帽,操旱烟管,屏晚成于十步之外,日:“小子何来?乃厕于宗人之列耶?”
晚成仰视不见其叔,适往邻墓,乃长揖向长者,日:“孙,安之公之冢嗣也。”
族长呵日:“唛嗜。安之吾侄孙,向无子嗣在外,而汝乃敢冒为其子。嗷”众大笑。
晚成叫应日:“吾固安之公之长子也,众何笑为?吾母金,娶于沪,实生我。今十四年矣,族人宁不知耶?”
众笑益纵。族长日:“安之娶妾,事诚有之。然吾族规,不能认汝为嗣。若毋喋喋,但归问汝母果为安之何等妾?可耳。”
“晚成愤填于膺,耳鸣如鼓,四顾觅叔,叔不至,乃含泪被面,进退维谷,泪续续下。
臧获辈胥叱之日:“若自知非袁氏子,厕此何为?再勿去,辱且及矣。”晚成乃大哭,奔告其母,步履颠倒,面色灰败。至家,倒卧于榻上,气结不语。
金大惊日:“儿病矣。”急询其故。
晚成具述见辱状,哭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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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人不幸,经过八年抗战,流徙播迁之境,人共历之;悲欢离合之味,人共尝之。故一般读者之心旌,必找新刺激。如在此间,则声色犬马之词,始为人所乐闻;如在南洋,则行侠仗义之文,才为人所爱读。然而亦不尽然。定山先生所写此悲欢离合也,如其人,如其事,如其曲折奇异。读之使人俄而喜,俄而哀,忽而惊,忽而叹,盖其感人心脾,动人情趣,一以深入浅出之妙笔而绘摹之。可见同一掌故轶事,一经大匠之手,虽亦悲欢离合,便成为——若战国时四公子及刺客等列传之绝妙文章。定山先生固造五凤楼手也,希读者细心体味此一奇文奇事乃荷。
——陈孝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