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水倾城是无锡》是著名青年作家宋羽深度接触江南历史文化名城无锡后的倾力之作,与在本社出版的《南京城事》形成江南文化“姊妹作品”。作者通过描摹无锡的历史遗存、民俗风情来探求江南的千年文脉和独特的城市性格,是解读无锡乃至江南历史人文的全面深度读本。全书以“江湖流韵”、“琴音流芳”、“古建流忆”、“艺粹流馨”分章,以文化散文的风格讲述了江南的自然风貌、悠远历史、灿烂文化、特色民俗和名人趣事,为读者呈现江南城市的另一个独特面貌,立体解读了无锡精致、曼妙、玲珑的城市性情。作者以还原历史原貌的手法将往事展现在读者眼前,在尊重历史事实的基础上重现当时的场景,并对历史细节进行了翔实的考证,以生动的图景讲述历史,在换步移形之间给人以身临其境之感,实现了历史真实与文学真实的统一。
由宋羽著的《一水倾城是无锡》内容有行者的意义、霞客行、传奇钦使第、薛家花园的沉浮、锡商风云、春风又绿江南岸、水弄堂里的“红项商人”、百年荣巷、从面粉厂到工商业博物馆、浅浅墨韵,淡淡书香、崇安寺:骨子里的“老无锡”、触摸最“无锡”的流年、崇安寺里的佛、道、儒等。
太湖:吴文化的滥觞
5000万年前的地球正处于第四季古冰川时期,伴随着南极大陆冰川的形成,白垩纪晚期生物大灭绝的时代也悄然来临。那时候的太阳系进入了一个极不稳定的阶段,大量彗星和小行星从太阳系穿过,它们如同流弹不时袭击着地球。某一个寒冷的日子,一颗巨大的陨石穿过大气层,从东北方向飞来,撞击在大约北纬30度、东经120度的平原上。这次猛烈的撞击所产生的能量相当于1000万颗广岛原子弹爆炸形成的巨大冲击。漫长的等待过后,地球恢复了平静,被撞击处留下了一个2300多平方公里的巨大的陨石坑。水流慢慢汇聚于这片凹地,千万年之后,这里出现了一汪湖泊,这个湖泊就是太湖。
有时候,我们不得不钦佩古人的智慧——今人通过各种精密的科学仪器推测出了太湖形成的原因,可太湖东南沿岸一个名叫“震泽”的古镇却用自己的名字漫不经心地道破了天机。震泽,因震而生泽。古人朴素的天人观念,为什么总让我们惊愕和赞叹不已呢?
从天而降的太湖仿佛一颗明净秀美的珍珠镶嵌在长江做成的玉带上,为富饶美丽的长江中下游平原绣上了最美丽的图景。
若要我在中国大大小小的湖泊中选出一个对文化的缔造贡献最大、对中国文化影响最深远的湖泊,这张选票,我会投给太湖。
若是以文化的视角在地图上圈画出“江南”这个概念,我们会发现,“江南”的范围正是沿着太湖的轮廓发散开来的。苏州、无锡、常州、南京、杭州、绍兴、嘉兴、湖州,这些环绕着太湖的城市合并在一起,就构成了“江南”这个文化意象的核心。由此出发,我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如果没有太湖,“江南”很可能仅仅只是长江以南这样一个朴素的自然地理概念。恰恰是太湖的出现,赋予了“江南”独特的气质与内涵,使其在中国多姿多彩的地域文化中脱颖而出,占据了举足轻重的位置。
江南文化的载体是水,而太湖的美也美在那三万六千顷的太湖水中。
这是多么让人艳羡的事,小小的无锡,伸手一揽,竞将这万顷太湖水最美的一抹秀色拥人怀中。从此,太湖成了这个江南小城最动人的花园。
太湖的水,以隽秀之气闻名遐迩。京杭大运河自镇江谏壁口引长江水南流,将太湖与长江连接了起来,这个连接点,就在无锡。江、河、湖的珠联璧合堪称世界地理奇观。
太湖自古就号称有四十八岛、七十二峰,湖光山色,交相辉映,美不胜收。在太湖周围,还分布着淀泖湖群、阳澄湖群、洮涌湖群以及纵横交织的江、河、溪、渎,这些水网把太湖与周围的大小湖荡串联起来,造就了令人心驰神往的江南水乡。
碧波荡漾的太湖,浩渺无垠,恍若仙境。无锡鼋头渚,恰是太湖的精华所在。看那湖中岛屿点点,仿佛神仙居住的仙山,三五小舟漂浮在水面,多么空灵脱俗,尘世间沾染的浮躁霎时间归于沉静。太湖有仙风道骨之气,它离红尘并不遥远。在经济高速发展的长三角地区,大大小小的城市遍布太湖沿岸,但是太湖始终保持着自己超然物外的性情,它的目光是自省的、是内敛的,是坐怀不乱的。泛舟在太湖烟雨中,你会不由自主感叹,太湖的水,的的确确是带着几分灵性的。这份灵性,和无锡有着太多的相似。
地灵,必然人杰。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俊逸澄澈的太湖水孕育出的是钟灵毓秀的土地,哺育出的是聪慧的吴地百姓。
在无锡方言里,“吴”和“鱼”的发音是一样的,而“吴”字也跟鱼的形象颇为相似。史学家卫聚贤先生考证,吴本就是鱼的意思。周庄太史淀良渚文化遗址出土的一件黑皮陶壶上,雕刻着一个原始字符,那是一副清晰的鱼骨,同时也是一个“吴”字。在无锡市城市规划展览馆的远古文化展厅里,陈列着一艘从太湖流域出土的远古独木舟,而在许多出土的陶片上,刻画的都是拙朴的鱼形纹样。在先民的眼中,鱼俨然成了他们部族的图腾。鱼是吴人的龙,水是吴人的空气,在远古的吴地先民的日常生活中,水与人们的关系是多么密不可分。掌握水的特性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水时而平静,时而湍急,水性的多变,培养了人们主动适应自然的性情,也孕育了吴地百姓刚柔兼济的性格。
太湖是吴地文化的发源地,司马迁在《史记》里记载了泰伯奔吴的故事。大约在3000年前,公直父在周原(今陕西省宝鸡市附近)建筑城郭,改革戎狄旧俗,设立官司,以礼治民,建立了名为“周”的国家。太王公宣父喜爱幼子季历,想立季历为继承人,却又因为“传长不传幼”的礼制而犯难。深明大义的长子泰伯和次子仲雍主动离开周地,放弃了王位,从黄河流域来到东海之滨的无锡。在温暖湿润、湖荡环绕的太湖流域,他们与当地百姓一起引水人江,种植水稻,还把中原的礼仪传授给了当地百姓。在百姓的推崇下,泰伯被尊为首领,并建立了东部平原地区的第一个国家——勾吴。孔子曾赞颂泰伯“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认为人世间再也找不到可以赞美泰伯美德的词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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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城,那景,那流年
当长江与太湖在东海平原相遇,一缕文明的曙光悄然绽放在历史的荒野,影影绰绰的灯火日渐明晰,耕耘出了一条延续着3000年文脉的道路。
这里是人们意象中所熟悉的江南,有锦绣的园林、芬芳的流水、儒雅的书生、婉约的红颜,有唱不尽的诗词歌赋,有看不完的笔墨丹青;这里又似乎与人们意象中所熟悉的江南有几分不同,园林的背景中有金戈铁马,流水的背景中有吴钩铮铮,儒雅的背景中有侠肝义胆,婉约的背景中有刚毅坚忍,诗词歌赋、笔墨丹青的背景中饱含无尽的风月,却又不缺一具具倔强的风骨。这样的江南,究竟藏在哪里?
他叫专诸,藏剑于鱼腹,酒宴之上刺杀吴王僚;他叫要离,自断手臂,剑戟丛中独战庆忌。这两个江南人的名字分别被写进了《史记》一和《吕氏春秋》两部鸿篇巨制中,成为春秋乱世里忠勇侠义之士的代表——为什么史家书中的江南如此勇猛和豪放?这样的江南,究竟藏在哪里?
在我国宋元山水画作中,有一幅名为《渔庄秋霁图》的横幅,作者是一个名叫倪云林的江南人。画中的风景朴实淡雅,视野空蒙辽阔,浅山、流水、云烟、树林,处处散发出超然脱俗之气,一种别样的韵味让后世的人们为之倾倒——为什么画家笔下的江南如此飘逸和豁达?这样的江南,究竟藏在哪里?
“具区吞灭三州界,浩浩汤汤纳千派。”那一天,早生华发的苏东坡望着万顷白浪,将生命中的豪情抒写在了江南的天地之间。大气磅礴、壮怀激烈,缥缈的山河似乎包裹着日月星辰,彰显出无与伦比的伟力——为什么诗人眼中的江南如此恢宏和壮阔?这样的江南,究竟藏在哪里?
明月不在天上。明月在清澈的泉水里,在枯涩的眼眸中,在柔弱的琴弦上。干枯的十指拉出山水的清音,《二泉映月》的旋律让整个世界为江南的音韵动容——为什么盲艺人心中的江南如此凄清和伤感?这样的江南,究竟藏在哪里?
今生的风景里,藏着前世的秘密。一座江南的城,镌刻着一段别样的流年。
放眼全球,人类最耀眼的文明大多分布在北半球30度纬线附近,从古埃及的孟菲斯古城,到两河流域的美索不达米亚,再到古波斯帝国的苏萨、古印度的恒河,以及中国蜀地的三星堆,这条神奇的文明带一路抵达东海,正穿过一片名叫太湖的水域。丰饶的太湖注定将成为某种文明的滥觞。
它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一个人的到来。这个人,将会让太湖以及日后在湖边诞生的城,正式记录在历史的册页中。
他叫泰伯,是中原周部落首领公直父的长子,在他的背影中,镌刻着恭谦礼让、纯朴儒雅的赞誉之词。《史记·吴泰伯世家》记载,公亶父偏爱幼子季历,想把王位传给他,却因为王位“传长不传幼”的礼制而陷入苦恼。深明大义的泰伯与弟弟仲雍主动请求离开周地,他们带领300族人朝着东南方向走去,终于在太湖水畔定居,与当地原住民一起生活。随着泰伯的到来,中原文化开始在东海之滨传播,华夏文明中从此诞生了一个全新的地域文化——吴文化,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个名叫“勾吴”的国家和一群自称“吴人”的部族。这段流传于上古时期的故事,史称“泰伯奔吴”。
泰伯、仲雍之后,吴的历代统治者一直深陷于矛盾与纠结之中。在中原大国眼里,吴是不入正统的“荆蛮之地”,可吴王身上流淌的是正宗的周王室的血脉,他不甘心遭此冷落。这个无足轻重的偏远小国悄然规划着争霸中原的宏伟蓝图。
当伍子胥、孙武投奔到吴国,吴王阖闾看到了崛起的曙光。史书记载,伍子胥来到吴国不久,就为阖闾主持修建了都城。这是一大一小两座雄伟的城池,依山势而耸立,在太湖畔遥相呼应。整齐的官道、辉煌的宫阙、繁华的街肆、雄壮的军队,昭示着一个强国的崛起。厚重的青铜器皿、锋利的吴钩吴剑,江南的金戈铁马开始驰骋于中原大地,所向披靡。
吴越之争终结了吴国的辉煌,公元前473年,越军攻陷吴国都城,绵延了700余年的古吴国退出了历史的舞台。恢宏的吴都也成了一片废墟,动人心魄的美丽湮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中,这黯然一别,就是2000年。
穷兵黩武的吴国走向了灭亡,聪慧的吴人也从劫难中洞明了生命的真谛。
吴墟,这是后人对吴都废墟的感慨。对吴人来说,命运的转折促使他们的性情朝着另一个方向延伸开去,那就是尚武之风逐渐衰落,崇文成了显性的社会风尚。那时候不会有人想到,将有一座城会以“吴墟”命名,而这座弹丸小城日后彰显出的文化在华夏文明圈中闪耀着熠熠光彩。
……
在20世纪以前,无锡一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或隶属于常州府,或隶属于苏州府。当历史的车轮行进到20世纪后半叶时,无锡突然脱颖而出,一举成为中国民族工商业的翘楚。随着外来资本人侵的加剧,传统的晋商、徽商都因经商理念过于保守、无法适应新的社会形势而黯然退出商业贸易的舞台,精明的无锡商人却勇敢地在艰难的时局中蹒跚起步。到1929年,无锡的工业总产值达7726万元,产业工人超过7万人,居全国第二位,仅次于上海。到20世纪30年代,无锡面粉产量占全国12%,蚕丝产量占全国40%,乱世中的奇迹更彰显出“实业救国”梦想的壮丽。
一个昔日的三等小县城,就这样被一群脚踏实地的商人建成了继上海之后东南沿海的第二大民族工商业中心城市。在当时的中国六大工商业城市中,无锡是唯一的完全凭靠中国人的智慧与勤奋崛起的城市:只有锡商的资本,没有外国资本的参与,是完全意义上的民族资本。这是一份无与伦比的辉煌与骄傲,足以让任何一座城市钦佩。
今天的荣巷是无锡城西一处宁静的街区,青砖黛瓦马头墙,一切还保留着大半个世纪前江南小巷的风貌,但一座刻有“荣氏故里”字迹的牌坊在隐约告诉人们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传奇。不论是名冠上海滩的“纺织大王”荣德生,还是后来当选为共和国副主席的荣毅仁,他们都以赤诚的锡商情怀造福乡梓、心系民生,他们把富可敌国的物质财富捐献给了国家,同时也给子孙后代留下了一笔取之不尽的精神财富。朴实的无锡人,用自己的言行默默诠释了经商之道的含义。
“仓廪实而知礼节。”经商的同时不忘文化传承,这才是儒商应有的形象。其实早在春秋时期,吴国的君主就极其仰慕和推崇礼乐文化。吴王寿梦有一次出访鲁国,在欣赏了鲁国的歌舞后发出由衷的赞叹,不久,中原古乐就在吴地传播开来。时隔千年,管子的名言依然验证着无锡今天的风貌,在经济文化发展的同时,异彩纷呈的民间艺术也独领风骚。在无锡东郊的鸿山曾发掘出一座战国时期的贵族墓葬,出土了全套礼仪仪仗和乐器,仿佛为无锡艺人创造的享誉世界的民间音乐《二泉映月》提供了追根溯源的线索。
一壶用紫砂煮开的清茗,一曲用吴侬软语演绎的锡剧,一幅意境空蒙悠远的山水长卷,一块绣有精美纹样的手帕,一部讲述学以致用道理的典籍,一座装点有亭台水榭的园林,这些构成了无锡百姓的人格和意趣。
现在,我们先前的疑问似乎正渐渐清晰起来——那个与人们意象中熟悉的却又不完全一致的江南究竟藏在哪里?它就藏在无锡,藏在这个既文雅又勇武,既婉约又大气,既细腻又豪迈,既欢愉又伤感的城市里。
一座城,一处景,一段流年,共同演绎出一个别样风情的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