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兴说,我在同学中年纪算是大的,平均比他们大个三四岁,有的要大上五六岁,他们都叫我老大哥,还选我当了生活委员。我呢,平时说话不是很多,可能看起来蛮成熟的,这大概和我的自我暗示有关,总觉得自己要有点儿老大哥的样儿,其实很多方面我跟他们差不多,也是那样不知天高地厚,意气用事,想当然,心里总有一股孟浪之气,这个我自己知道。最典型的一件事,就是我也想当作家,只是我没像他们那样把这话当众说出来,主要是不好意思,一旦当不成呢!但我还是很努力地,读了很多名著,雨果,巴尔扎克,莫泊桑,《红与黑》,托尔斯泰,契诃夫……那时候好多作家还没翻译过来。还有鲁迅,萧红,茅盾,主要是《呼兰河传》和《子夜》,另外就是柔石的《二月》,后来拍成了电影,叫《早春二月》,孙道临和谢芳演的。当时还每年都搞中短篇小说评奖,张抗抗,梁晓声,韩少功,就是那时候出的名,张抗抗是个下乡“知青”,就在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这你知道吧?还有一些后来不写了,记得有一个王润滋,写过一篇《内当家》,当年影响蛮大呢。这些作品我也读了,还做了好多的笔记,包括前边说的那些名著,我都做了笔记,情节了,人物了,结构了,主题了,都逐一分析,有时候还会把一些精彩的语言摘录下来。
陶兴说,每次读完一本书或一篇小说,我都很兴奋,有时候好几天都在那个小说的感觉里,人也变得呆呵呵的,仿佛我就是小说里的什么人物,仿佛那个小说就是我写的……
陶兴说,我跟你说,每当想起这些事,我心里都翻翻腾腾的,都忍不住想哭,可又哭不出来,就像那句话说的,欲哭无泪,真的是欲哭无泪啊。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会混到今天这个地步,唉——
陶兴说,后来就大学毕业了。毕业分配的时候,我选择了回县。说起毕业分配,还有好多事儿,太哕唆,就不说了。总之,大家都希望到一个好地方,再进一个好单位。总的说,我们那拨儿学生去向都不错,有一多半留在了省里,有几个进了大机关,有几个进了文化单位,出版社和杂志社什么的,对了,还有两个进了北京。我之所以要回县里,主要是因为我父亲,我以前好像跟你说过,我妈死得早,他身体又不好,这样我可以照顾他。我被分到了县文化馆,当创作员。那时候不像现在,各地方都挺重视文艺的,连县里都养着剧团,经常演一些相声,拉场戏二人转什么的。别说,还真有不少人看。省里还年年搞汇演,评先进,一旦获个奖,那就是个天大的荣誉。县剧团也有很多事儿,最多的就是那些男男女女的事儿。等将来吧,将来有空儿了,我仔细给你讲讲。
陶兴说,老实说,一回来我就有点儿后悔了。以后那几年,也不是很愉快,主要是看什么都不顺眼,觉得周围的人都是庸俗的。这里当然有我主观上的因素,我想这主要是那几年的大学生活造成的。这是一种反差。街道了,房屋了,原来觉得很亲切的,现在看来却又脏又破,以前一直觉得很神气的影剧院——记得叫“民众影剧院”——现在也觉得土得不得了。还有工作,也不怎么顺心。当时文化馆还有其他几个创作员,有写小戏的,有写相声和“数来宝”的,主要写一些好人好事儿,一旦哪儿有人捡到钱交给警察了,哪儿有人在大风天儿里帮人苫草垛了,马上就下去采访,然后写出来。这哪里是什么创作啊!简直就是瞎胡闹嘛!我根本就没放在眼里。他们却很在意,一开会就说我的作品在哪儿哪儿演出过,获过什么什么奖,省地(地区)县的哪个领导接见了我,当时说过什么话。他们几个也不团结,总是互相攀比,谁也不服谁,有时候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多刻薄的话都说得出来。
陶兴说,刚到馆里的时候,几个人对我都不错,一开会就争相夸奖我,说我是真正的科班出身,文学修养好,思想有深度,一看就是个才华横溢的人,一定会写出好作品来,还说我的到来会提升本馆的整体创作水平,一脸的严肃认真,把我弄得一愣一愣的,特不好意思。平常,他们还会分头请我喝点小酒,开始嘛还客客气气的,几盅酒一下肚,话匣子就打开了,就开始攻击他们中的谁谁谁,嬉笑怒骂皆成文章,极尽贬损之能事,总的意思就是别人都是臭狗屎,就他自己是金子。老实说我挺瞧不起他们这一套。后来我就敬而远之了。再后来,他们也就再懒得搭理我了。这样不知不觉,我就把自己搞成了一个他们眼中的“另类”,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明白我的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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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从鲁院结业,已经十年,回首往事,这十年间,又有众多的学弟学妹从这里辗转走了出去。经常会在不同场合见到这些孜孜以求的学子们,大家挚手道来,杯盏交错、文脉暗通,倍感亲切。我们这班常被人们谑称为“黄埔二期”。这二期冠以高编班,大多男女都是从事主编和编辑工作的。通常来说,是为他人作嫁衣。众多的青年才俊。文坛新星几乎都是从这些人的慧眼中跃上文坛的。然而这些玉尺量才的人物中也不乏吟风弄月、硬语盘空、出将入相,怀有不羁之才的各路神仙。今天,这些慧业文人大多已执掌了各地的文坛大印,并在创作上春华秋买,多有斩获。回望朝花夕拾,少长成集、剑胆琴心、风骨峭峻、仁义君子、不栉进士都花开花落,触景伤情,喟然长叹。
今天的鲁院已迁至富丽堂皇的文学馆院内,经常会与巴金、茅盾及郭老曹老等作家的塑像耳鬓厮磨,熏染贯通文气。在这里,他们听了莫言与库切的演讲,在这里,他们常能近水楼台聆闻到各路艺文大师的教诲。且蓉花开放之际,宿舍窗明几亮、宽敞舒适。这里已成酝酿发酵李白斗酒十千,李清照品竹弹丝之地。
而我们那时,则蛰居在南八里庄城乡结合处一隅,在方寸之地的校园内,探星望月,穷源溯流,河海不择细泉。这里,我们听了音乐、我们习了军事、我们走进了现代派的美术空间。我们看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电影与话剧。我们吹过牛,喝过酒,吃了一串又一串的羊肉串,周围的湘菜馆、老五饺子馆及远一点的骨头庄和涮肉坊都让我们扫荡遍了。我们柔情四溢,我们苦辣酸甜交织于胸。
相对于鲁十二期少数民族班在国庆大典时登上天安门观礼的荣幸,我们则赶上了非典,囚禁于院墙之内,困而学之。至今,那戴着口罩的合影仍让我们记忆犹新。由此,我们成了鲁院最长一期的培训班,前后整整待了一年。这一年中山高水长,流水落花,皆成遗音袅袅。
当非典过后,四方散仙再次聚拢而来,迎堂开课,有些人事已非,物转星移,人去人来,流年似水。
出了这寸地尺天的校园,我们各奔东西,各创新业,各执春秋,蚕头燕尾、笔花四溅。常闻君住长江头,画龙点睛入,又探花落长江尾,纸落云烟出。也有几多知己在对景挂画中小聚畅想。其间却不知不觉中得知张新芝老大姐已患骨癌溘然离去,让人怅然。张新芝仅是《诗刊》一普通的行政工作人员,患病退休后仅三月就故去了。生前记得在一次同学聚会中,她硬掏出500块钱要请大家客,虽未领受,但这份情让人难忘。
这套丛书适值我们鲁二期十周年纪念日编出,其尺长寸短、含英咀华,也难免有挂一漏万之处。编时,人事代谢红孩、曹雷帮助联系,刘俊帮助组稿并倾心旁求俊彦。也衔各路学友贤集奉文;在此特感谢白描院长为丛书作序并题字;最后要特别感谢出版人张海君先生和敦煌文艺出版社鼎力相助,促成此套丛书出版。在以鲁二期学员为重点的龙章风姿外,也吸呐了其他班期学员的金石之声,甚至还包括老鲁院的学员王成林的佳作,有些未能单独结集的同学,已单篇收在另集《恰同学芳华》中。令我们颇感自豪的是莫言、王安忆、刘恒、余华、迟子建、刘震云、陈世旭、毕淑敏、严歌苓、虹影、王刚等也都在鲁迅文学院深造过。我们是这些前辈的延续,也是中国文学发展的一个足印。
王童
写于癸巳年已未月戊寅日子时
鲁院何以成为“作家的摇篮,文学的殿堂”?
(代序)
白描
鲁院的工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忙碌着。作为鲁院一名工作人员,我曾经在自己的博客里写道:学员们“来了,去了;去了,来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一拨又一拨。时光像沙漏一样,我的年华在他们身上流淌而去。我思索过如此存在的意义,有时也发出质疑。但最终明白,我属于他们。他们充实了我的生活,丰富了我的生命体验,拓展了我的价值疆域。我把心交给他们,愿意把灵魂敞露在他们面前。他们的呼吸牵动着我的心率,他们对你寄予期望,你同时也把期望寄予他们。他们会让你感到惊喜、骄傲,当然你也不能让他们失望。这样想后,即刻释然,不再为个人计划中的某些事情在他们身上延宕或者放弃懊丧。而一切付出也是有回报的,我的人生行囊里,装进了他们的礼物,是从别处不可能得到的礼物,那就是师生的感情。每当他们即将离去,每当与离去的他们重逢的时候,来自于他们的那份滚烫的对母校和老师的感念之情,让这个世界都变得温暖了。”“我知道我不属于他们。他们属于蓝天,属于大海,他们将驰骋于无边的草原和广袤的山川大地,他们属于未来。我呢,仍将像枚陀螺一样,在一个固定的点上兜圈子。还有生命的规律,大路在他们面前一直延伸,看不到尽头,因为他们年轻;而我,已经看清了前面的景观,因为我不再年轻。我只能陪伴他们同行一段,而后,路就由他们自己走了。但是,我仍要为他们祝福,我的祝福直达永远。”
这里写的是我的真实感情,也是我对自己的交代。
我们是以个体的身份定位于自己的工作岗位的,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名字,但在学员眼里,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大名、官名,那就是“鲁院”。我们出现在学员面前,代表的是鲁院的形象,同时,我们还是一条纽带,一座桥梁,联系着学员与党和政府。鲁院工作无小事,高研班工作无小事,任何一个培训班的工作都无小事,从教学,到管理,到服务,从院长、老师,到做饭的大师傅、打扫房间的服务员,是一个整体结构上的链条,这个链条正常出色运转,学员不光会给我们打高分,还会感恩党和政府,相反,哪个环节出问题,不光会影响到学员对鲁院的看法,进而会影响到对党和政府的看法。我们举办的“80后”作家班、网络作家班、少数民族作家班,都印证了这一点。
每一届高研班,每一个培训班,我们都精心设计安排课程,认真组织实施教学计划,我们已经建立起一套自己的教学体系,但我常常在问这样一个问题,鲁院教学灵魂性的东西是什么?学员们的期待与我们的给予能否统一?我们将把他们送上一条什么样的路子?客观讲,学员们更多想的是得到知识和信息,学习方法和技巧,在这些方面,我们基本上满足了学员的要求,但这不是我们教学的全部,更不是我们教学的灵魂,灵魂性的工作是丰富和提高学员的综合素质,夯实作为一个作家的基本建设,这就是人格建设,是为何写、为谁写、写什么、怎样写的核心价值理念。这个工作必须渗透到教学的各个环节以及管理与服务的各个环节中,当然,不是生硬地灌输,而要以一种“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方式来进行。比如我们安排的国情与时政课程,请有关领导和各方面专家来校讲授,不是高台教化,而是客观介绍情况,交流认识和看法,学员们很容易接受,他们过去习惯站在本地区、本民族立场,站在个人立场看待问题,现在却能站在全局,站在党和政府的立场来理解我们的国情、我们国家的大政方针。我们的大文化课和文学课,通过对文化视野的拓展,对文学艺术普遍性规律和主流经典作品意义的分析介绍,让学员们自然建立价值评判标准,自觉走向主流文化、主流文学。要引导学员走正经路,做正派人,写正道作品;面对文学事业,要有大视野、大胸怀、大境界、最好还有大手笔;起码要建立起四个基本意识:大众意识、祖国意识、使命意识、经典意识。——这是我们应该给予学员的最主要的东西。如果只传递给学员知识和信息,只教会他们技巧和方法,那只能培养出写手,而培养不出伟大的作家。
鲁院历史上出现三个辉煌时期:20世纪50年代前半期、20世纪80年代、21世纪高研班,也就是现在。2()()7年底,中央电视台“艺术人生”栏目拍摄“鲁七”片子时,很多人认为鲁院的辉煌已经到了顶点,觉得高研班往下非常难办了,可是一直到今天,这种非常好的势头还在延续着。我认为我们还可以再创辉煌。“传承、创造、担当、超越”,鲁院的校训,应该是激励我们每位学员不断前行的动力,也应该成为不断激励鲁院每位工作人员不断前行的动力。
欣闻以鲁二期为重点出版鲁院“恰同学芳华”丛书,这是件好事,这套丛书除集结了鲁二期学员的作品外,也涵盖了一些其他班级学员,可一窥概貌。这个班的学员们大多都是从事编辑工作的,学员们也都比较成熟,许多学员今天已走上了各省市文联作协系统的领导岗位,创作上的成就也颇丰。在他们班进院十周年、鲁院二十期之际,出版这套丛书是件很有意义的事,在此我表示衷心的祝贺,并将曾总结鲁院工作的文章,摘要修改,代为序。
(作者系鲁迅文学院原常务副院长)
《扮演者手记》是鲍十的中篇小说集。
鲍十的这几部中篇小说,描写的都是城市知识分子。作品或讲述他们的心路和情感历程,或探求他们在时代风云变幻中的隐秘精神世界,或展现他们在面对强大的现实世界时内心所经历的迷惘、挣扎、认知及觉悟。《我的脸谱》讲述了一个大学毕业生在当上副处长之后被委派经商,因生意失败而亡命天涯,生活在逃亡与躲避的惊恐之中,个人尊严丧失殆尽。《芳草地去来》写了一个“支教”青年高玉铭,在两年期满后选择了放弃回城而永久留在“芳草地”,他的选择是一种突围性的选择,也是重拾知识分子的价值和尊严的选择。《虚构游乐场》描写了一个遭受到爱情背叛和权力欺压的文化干部,离职后创办了一个“原始部落游乐场”,试图寻求另一种自我。《扮演者手记》则通过一个影视剧演员所扮演的不同角色,以手记的方式,对中国的历史进程做了一次探索性的演绎和阐释。
《扮演者手记》为小说集,收录的作品包括:我的脸谱、芳草地去来、虚构游乐场、扮演者手记、一枚书签、金盏温泉。鲍十讲述他们的心路和情感历程,或探求他们在时代风云变幻中的隐秘精神世界,或展现他们在面对强大的现实世界时内心所经历的迷惘、挣扎、认知及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