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使。”福彭微皱着眉说,“我打听过了,每十年修一次玉牒,总不免闹纠纷,也不知打哪儿出来的女人,抱着孩子哭哭啼啼,到宗人府来喊冤,说是哪个宗室,或者觉罗在外面生的。找了本主儿来,十个倒有九个不认;那一来,好,寻死觅活地闹吧,听说,真有身上揣了毒药来的。”
“像这些事,不会无因而至,事先总有风声,殿下不妨先派人查一查,不等人来闹,先要想法子弭患于无形。”
“不错,我也打算这么办。”平郡王突然问道,“四舅学过‘国书’没有?”
所谓“国书”就是满文,曹颊学过却不精,生怕是平郡王有关于这方面的差使派给他,力所不胜,辜负委任,因而答说:“不大会。”
“照样写几个字总行吧?”
“那还能凑付。”
“好!”平郡王说,“我有点小事,可也是大事,拜托四舅。明儿一早,请四舅跟我一起上衙门。”
“是。”曹频又说,“我在华嘉寺胡同伺候好了。”
平郡王福彭管理镶蓝旗满洲都统事务,都统公署在西城华嘉寺胡同,所以曹频如此回答。不道福彭指的不是此处,而是他绝少去的宗人府——他是宗人府的右宗正;西城正黄、正红、镶蓝,以及他本旗镶红旗的宗室、觉罗,都在他的管辖之下。
这就非得到王府来会齐了一起去不可,因为曹频不仅对宗人府不熟,其至从未去过。
曹频是革职的内务府员外,所以穿的是便衣,好在郡王仪从甚盛,找顶大帽子一戴,跟在平郡王身边,谁也不曾注意到有个“废员”被夹带入府。
右宗正的签押房在西跨院,北屋五间,三明两暗,暗间带着套房。由于事先都已说明白,曹频跟平郡王进了西头那间屋子,管自己钻入套房,放下门帘,坐在北窗前,凝神静虑,细听动静。
“周老爷来了。”他听见玉格在回话。
“请!”
曹频知道,“周老爷”单名廉,是宗人府府丞,宗人府自宗令、左右宗正以下,一直到笔帖式,不是宗室、觉罗,便是满洲,唯一的例外是,承上启下,总持庶务的府丞,定制为“汉缺”。这周廉是举人出身,大舌头的江宁口音,曹频听来特感亲切。
“王爷交代的名单,提调、誊录开好了,纂修官的名单,已经催翰林院开送,大概一两天之内,也可以送到。”
“费心,费心!”平郡王很客气地说,“周老爷在这里几年了?”
“五年半。”
“那历俸也该满了吧?”
“是!”周廉答说,“一时没有缺可以升转。”
“外官呢?”
“这,这——”周廉似乎有不知所答之势,但突然很快地说,“这得请王爷栽培。”
“好说,好说。这趟十年一举的大事,等功德圆满了,我替老哥想法子。”
“多谢王爷!”接着,听得步履踉跄的声音,大概是周廉在请安道谢。
“这回开馆,用人很多,照老哥看,哪件事最要紧?”
“自然是缜密第一。”
“老哥明白这一点,我就很放心了。”平郡王的声音显然很欣慰,接着是告诫的语气,“只要做到缜密二字,老哥外放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接着是谈与玉牒无关的公事,曹频不必关心,一面想自己的事,一面将随身所带的卷袋打了开来,取出笔墨朱砚,在靠窗的桌上摆好,坐下来调墨试笔。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听得门帘响动,回身看时,平郡王亲自端了一碗茶来,急忙起身,只见平郡王示意噤声,便不敢招呼,只双手接过茶碗,搁在桌上。
“周府丞很开窍。”平郡王压低了声音说。
“那是殿下开导之功。”
平郡王得意地一笑,正待发话,听得外面有响动,急忙走了出去。接着又听得周廉的声音,是把平郡王要看的玉牒送来了。P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