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急切地需要一场革命。在革命中,所有的陈规陋习都应当打破,所有的陈词滥调都应当排除,所有的陈年老账都应当重新审视。既然没有任何一条法律对散文的样式进行规定,那么,所谓的篇幅短小、一事一议、咏物抒情、以小见大,就只能被认为是散文界的自我禁锢,或者别的什么界对散文的成见。尽管中国散文有着优秀的传统,尽管《岳阳楼记》对于范仲淹本人来说可能纯属“个人写作”而并非随声附和,但是当它们成为人人必须仿制的样本,进步的可能就被取消,散文也就不可避免地成为一种没落的文体。当诗歌、小说、戏剧先于散文进行自我解救,散文革命的急迫性就更加突出,而这种革命,首先应从拒绝样本、恢复文体的活力开始。
实际上,在主流之外,在多数人的关注之外,散文已在暗中发生了变化,那些庸俗的理论支柱,被一一抽取。当表面繁荣的散文在现实的多样性和灵魂的复杂性面前日益变得无能为力,新散文家则站在功利主义的反面,在幻想、技巧等领域进行实验并且创造奇迹。由于受到主流文学媒体和读者大众的抵制,他们的努力是一种冒险,但更是对散文的尊重。
这是在20世纪80年代思想解放的氛围中成长的一代人,有学者将他们称为“第四代人”(以区别于分别成长于1949年以前、20世纪50年代和“文革”中的三代人)。这批20世纪80年代的“新生代”,在经历了校园文学的适应性训练之后(80年代曾经出现过许多“新生代”散文选本和丛书),在90年代后半期表现出强健的散文创造力。散文的变化,已经不可避免。1997年,云南《大家》杂志推出了一个新的栏目——“新散文”,人们第一次见到了这一称谓。此后,《人民文学》杂志也推出了一个同名栏目——后来改名为“新浪潮”。越来越多的新散文丛书和选本,也进入人们视野,其中包括苇岸主编的《蔚蓝色天空的黄金》(1995年),《观照生命——存在者丛书》(1999年、2000年),祝勇主编的《新锐文丛》(1996年)、《深呼吸散文丛书》(2001年)、《新散文九人集》(2003年)、《中国散文双年展:2002—2003))(2004年),南帆、周晓枫主编的《7个人的背叛》(2004年),桂苓、刘琅主编的《中国散文档案》(第一辑8卷,2006年,第二辑12卷,2009年,除筱敏、王小妮、残雪、素素等外,其余皆为新散文作家),《怀揣植物的人——新散文八人集》(2009年)等,尤其通过春风文艺出版社定期出版的《布老虎散文》,读者们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散文阅读体验。与此同时,一个以“第四代人”为主的散文写作阵容也脱颖而出,他们包括:钟鸣、张锐锋、宁肯、庞培、于坚、苇岸、李敬泽、祝勇、杜丽、孟晖、马莉、蒋蓝、汗漫、赵柏田、敬文东、王开林、彭程、凸凹、韩春旭、洁尘、黑陶、雷平阳、王族、范晓波、谢宗玉、熊育群、格致、朝阳、周晓枫、狄马、玄武、苍耳、傅菲、江少宾、沈念、张宏杰、陈蔚文、马小淘、张悦然、江子、李晓君、赵荔红、姚雪雪、宋唯唯、塞壬、郑小琼、沈念、方希、安意如、安妮宝贝等。“新散文”也日益成为文坛关注的焦点,而此间兴起的“新文人随笔”,实际上是“新散文”的一个支脉。
需要指出的是,“新散文”不是一个流派,而是一种状态,它表明了新一代写作者不满于中国散文陈腐僵化的局面,主动寻求变革的强大冲动。它没有旗号,没有宣言,甚至在互不知情的情况下,各自进行着散文写作实验。从这个意义上说,“新散文”的出现,是文学发展的自然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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