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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孤独者的秋天(巴别塔诗典)(精)
分类 文学艺术-文学-外国文学
作者 (奥)特拉克尔
出版社 上海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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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编辑推荐

特拉克尔早从十七岁时的1904年就开始写诗,1913年即出版了其处女作品集《诗集》,两年后又出版了第二本诗集《塞巴斯蒂安在梦中》(1915),这使他后来与海姆一起成为早期表现主义诗歌的代表人物。《孤独者的秋天(巴别塔诗典)(精)》集合特拉克尔这位诗歌大师的经典诗作。内容包括诗集、梦中的塞巴斯蒂安、孤独者的秋天、死亡七唱、逝者之歌等八部分。

内容推荐

《孤独者的秋天(巴别塔诗典)(精)》为特拉克尔诗歌集。包括诗集、梦中的塞巴斯蒂安、孤独者的秋天、死亡七唱、逝者之歌等八部分。

其中《孤独者的秋天》这首诗共有三节,每节由六行组成,结构和谐匀称,语言干净纯然。诗人着力营造出一种静谧氛围,而这种氛围如同一幅表现主义的美术绘画,色彩灰暗,阴冷凝重。诗人内心的矛盾、挣扎纠结盘旋于诗歌文本之上,显得超绝与宁静。

目录

愧对蓝色的死亡(刘小枫)

诗集

 致妹妹

 澄明的秋天

 深渊

 诗篇

 死亡临近

 阿门

 傍晚之歌

 三窥亚麻布

 夜歌

 埃利昂

梦中的塞巴斯蒂安

 童年

 时辰之歌

 途中

 风景

 致男童埃利斯

 埃利斯

 霍亨堡

 梦中的塞巴斯蒂安

 沼泽地

 春季

 兰斯的傍晚

 僧山

 卡斯帕尔·豪斯之歌

 夜

 恶之转化

孤独者的秋天

 公园

 冬天的傍晚

 被诅咒者

 索尼娅

 追随

 秋魂

 阿弗娜

 孤独者的秋天

死亡七唱

 安息与沉默

 阿尼芙

 诞生

 没落

 致一位早逝者

 灵性的暮霭

 西方之歌

 澄明

 焚风

 流浪者

 卡尔·克劳斯

 致沉寂者

 基督受难

 死亡七唱

 冬夜

逝者之歌

 威尼斯

 人间地狱

 太阳

 笼中乌鸫之歌

 夏天

 残夏

 年

 西方

 灵魂的春天

 昏暗之中

 逝者之歌

 梦魇与癫狂

《勃伦纳》诗篇

 在赫尔布鲁恩

 心

 长眠

 傍晚

 黑夜

 悲情

 还乡

 献身黑夜

 在东方

 控诉

 格罗德克

 夜之魂

遗作

 夜的颂歌

 赫尔布鲁恩的三个湖

 血罪

 水妖

 一只苍白的兽沉眠在朽坏楼梯的阴影里……

 死者的寂静爱这古老的花园……

 山岩以粉红的台阶沉入沼泽地……

 蓝色的夜在我们的前额缓缓升起……

 哦,栖居在暮色花园的寂静里……

 傍晚

 风,白色的声音在沉醉者的太阳穴絮语……

 如此轻悄……

 春天的露珠从昏暗的树枝……

 致诺瓦利斯

 忧伤的时辰

 夜的哀怨

 傍晚

 诗篇

 秋天的还乡

 残韵

 暮年

 向日葵

散文选

 启示与没落

 梦境

 取自金圣餐杯——巴拉巴斯

 取自金圣餐杯——玛利亚·马格达莱娜

 孤独

译后记

附记

试读章节

有时我又情不自禁地怀念那些寂静的日子,觉得它们像一段神奇的幸福生活,我可以毫无顾忌地享受,就像享受友好而陌生的双手奉送的一件礼物。于是那座山谷里的小城又复活在我的记忆之中:城里宽阔的大街,一条长长的茂密的菩提树林荫道沿大街伸向远方;曲折的小巷,充满了商贩和匠人家居劳作的生活情调;还有广场中心的古老喷泉,在阳光下潺潺涌动,如梦如幻,每当夜幕降临,情侣的絮语溶入淙淙的水声。可是小城仿佛沉浸在往昔的梦中。

轮廓柔和的山丘使这个山谷与世隔绝,山坡上庄严肃穆的杉树林绵延不断。圆圆的山头轻轻贴着晴远的天空,天地相连,让人感觉宇宙是故乡的一隅。我顿时想起一些人物的形象,眼前又浮现出他们过去的生活,及其所有小小的痛苦和欢乐,那时候他们可以大胆倾诉生活的酸甜苦辣。

我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度过了八个星期;在我看来,这八个星期就像是我生命的一个自成一体的部分——一个自身俱足的生命,充满难以言喻的青春的幸福,充满对遥远而美好的事物的强烈渴望。我那颗童子的灵魂在此第一次烙上了一种伟大的经历的印痕。

我又看见自己还是学童,在那座小房子里,前面有个小花园,房子偏离市区,掩映在树林和灌木丛中。我当时住在一个小小的阁楼间里,墙上挂着几幅古雅褪色的图画,我在这里的寂静中像做梦一样度过了许多傍晚,寂静亲切地接受并保留了我那些虚幻痴迷的童子梦,后来还常常把梦儿捎给我——在寂寥的黄昏时分。我也常在傍晚下去看望苍老的大伯,他几乎整天呆在患病的女儿玛丽亚身边。然后我们三人坐在一起,久久沉默。柔和的晚风吹进窗门,把许多混杂的声音传到我们耳边,让人产生模糊的幻影。空气中弥漫着浓郁迷人的芳香,那是玫瑰在篱边盛开。夜色慢慢潜入室内,于是我站起来,道一声“晚安”,回到上面自己的房间,在窗前守候一个小时,随梦沉入黑夜。

当初,我在患病的小妹身旁感觉到某种可怕的压抑,这种压抑后来变成一种神圣的充满敬畏的羞怯,令我羞怯的正是她那无声的异常感人的痛苦。我每次看见她,心中就升起一种神秘的感觉,她必定死去。于是我怕见她的面。

当我整天在林子里转悠,在孤独和寂静中感到快乐,当我疲乏地躺在沼泽地里,久久凝视一望无尽、光明闪亮的天空,当我此刻陶醉于一种深深的幸福感,我就会突然想起病中的玛丽亚,于是我站起来,在无法解释的念头的驱使下,漫无目标地东奔西撞,脑子里和心里憋得难受,我真想大哭一场。有时我傍晚走过积满尘土的大街,菩提树飘来花香,树影里一对对絮语的情侣;有时我看见水声轻悄的喷泉旁边,两个人在月光下缓缓而去,他俩相依相偎,仿佛已融为一体,我一阵颤栗,这灼热的颤栗充满预感,那时我就会想起病中的玛丽亚;我顿时感到一种隐隐的渴望,究竟渴望什么却难以解释,突然我看见自己跟她手挽着手,在飘香的菩提树的阴影里柔情绵绵地沿大街漫步而去。玛丽亚的眼睛又大又黑,闪射出奇异的火花,月光使她那张瘦削的脸显得更苍白,更透明。随后我逃上我的阁楼,倚窗仰望深暗的夜空,天上的星星仿佛渐渐熄灭,我久久沉浸在纷乱迷惘的梦里,直到困倦使我入睡。P185-187

序言

愧对蓝色的死亡

——献给八十年代的情谊

刘小枫

“不愧于人,不畏于天”(《诗经·小雅》)——对我们而言,这中国君子(最早的汉语诗人)的原初精神感觉是远古的漫夜,深邃得有如——借用特拉克尔喜欢的语词——“纯粹的蓝色”。面对这已然如蓝色灵光的远古精神感觉,现代诗人若有所失,难免会寻问属于自己的——亦即现代的所在——死亡。如果死亡属于人,“不愧于人”则不够,应愧对死亡吗?一九一四年,第一次现代大战刚刚爆发,二十七岁的现代德语大诗人特拉克尔在战争前线因服毒过量而死。这死恐怕不能算自杀,兴许是意外;可是,从特拉克尔留下的诗作来看,诗人似乎早已踱入死的国度——不是有一束诗的标题就叫“逝者之歌”吗?“逝者”在哪里?他“栖居在夜的蓝色灵光里”,“周围凛然环绕着清凉的蓝光和秋天的余晖”——这个“他者”想必是诗人自己。二十世纪刚过去那年(二○○○年),德国一位资深文学史家出版了一本书叫做《二十世纪五大德语诗人》,似乎要为二十世纪的德语诗界确定谁获得了历史的迷离目光的挽留——五个诗人的名额不是事先定下来的,而是有多少算多少。经过时间的“紫色痛苦和一个伟大种族的哀怨”(特拉克尔句),许多显赫一时的诗人随“冰凉”的时光而去,里尔克、特拉克尔、霍夫曼斯塔尔、本恩、策兰经这位文学史权威认定成为二十世纪历史所挽留的德语五大诗人。特拉克尔死得很早,留下诗作不多。笔者一九九○年代初在巴塞尔旧书市场捡得《特拉克尔文迹全编》(含所有诗作、散文和书信),不过一册三百页的书而已——诗人能否被历史挽留,不在写得多,而在是否以尖利的语言刻写下让历史刻骨铭心的感觉。特拉克尔给历史留下了什么样的刻骨铭心的感觉表达?诗就是诗,非任何什么“学”可以把握——诗只能以诗的感觉去读,换言之,大诗人的诗只能通过大诗人的诗才能得到较为恰切的理解。博尔赫斯有一首诗让世上好些诗人自愧竟然还在写诗,这首诗题为“愧对一切死亡”。据说,成为诗人的感觉首先在于内心生发出愧对感,尤其愧对自己的死亡。可是,博尔赫斯没有说愧对“自己的死亡”,而是说愧对“一切死亡”。什么叫“一切死亡”?为什么是愧对“一切死亡”?语词“死亡”对于诗人乃是一个身体的所在——在那里,身体已然不在。“一切死亡”意味着死对于诗人而言不是“一个”自己,“死者不是一位死者:那是死亡”(博尔赫斯句);因为,在“一切”死亡中,连纯粹的颤抖也隐没在“蓝色的幽暗笼罩着的家”(特拉克尔句)。也许,按博尔赫斯的感觉,一个人自己的死亡仍然实在,“一切死亡”却不实在而又无处不在:“死者一无所在,仅仅是世界的坠落和缺席”,就像“日子是百叶窗上一道流血的裂口”(博尔赫斯句)。我们的远古先贤说过,“不以人之所不能者愧人”(《礼记·表记》)。愧对死亡是“人之所不能者”,博尔赫斯为何要以人之所不能者愧人?——因为他是现代的诗人。何为现代的诗人?据西方的思想者说,现代诗人的身份标志是已然进入纯粹死亡,置身于所谓“一切死亡”之中。纯粹死亡无异于现代诗人的自我感觉,现代诗人正是通过这纯粹的眼睛来看历史具体的生命:我们夺走它的一切,不给它留下一种颜色,一个音节:这里是它的希望不再注视的庭院,那里是它的希望窥视的人行道。——作为现代诗人的“我们像窃贼一样已经瓜分了夜与昼的惊人财富”(博尔赫斯句)。没有进入纯粹死亡、并进而用这纯粹的眼睛看生命,就还算不上是真正现代的诗人——有人会是诗人,但不是现代的,尽管他生活在现代;有人会是现代的,但不是诗人,尽管他“写诗”——如今我们有太多的“诗人”,甚至有拥抱别人和自己死亡的诗人,他们在沸腾的文化街市之上或之下去寻找庄重的天空,却丝毫没有“愧对一切死亡”的感觉。“不愧于人,不畏于天”——高古的汉语诗人看重对当下生活的纯粹愧然,而非对纯粹死亡的愧然。为什么非要从对当下生活的纯粹愧然转向对纯粹死亡的愧然?——因为,博尔赫斯回答说,生命的嘴唇满含回忆,生命迟缓的强度是珍惜痛苦的希望。“不愧于人,不畏于天”与“愧对一切死亡”的差异,俨然刻写了古典与现代诗人的生命感觉差异,但在博尔赫斯的感觉中,纯粹死亡的愧然恰恰源于古典的纯粹生命的愧然,这古典式的回忆和希望乃“现代”生命的“夜与昼的惊人财富”——难怪特拉克尔的《逝者之歌》最后两行写到:寂静的家园和森林的传说,规范,律法和逝者洒满月光的小径。特拉克尔用自己极富色彩感的语言才华所呈现出来的正是“一切死亡”这样的现代感觉——特拉克尔喜欢写“梦”,梦在他的诗笔下有如纯粹死亡。奇妙的是,这“一切死亡”的感觉虽然纯粹,在特拉克尔诗语中却色泽斑斓——主色为“蓝色”和“紫色”。下面这首?并非特拉克尔之作,而是我用从他的散文《梦魇与癫狂》中挑出的色彩句随意组合而成的一首拟作,不妨题为“愧对蓝色的死亡”:从蓝色的镜湖步出妹妹瘦削的身影夜里他的嘴破裂像一枚红色的果实他窥视幽幽停尸间的尸体,美丽的手上腐烂的绿斑他走进褐色的河谷草地,哦,狂喜的时辰绿色河畔的傍晚,灵魂悄悄吟唱泛黄的歌谣他以紫色的前额走进沼泽,死亡踏出紫色的花朵妇人的长裙发出蓝色的窸窣声,红色的猎人走出森林他继续坠入黑暗,惊奇地望着金色的星空在院子里渴饮蓝色的井水哦,神采奕奕的天时被紫色的夜风吹散蓝色的幽暗笼罩着家。特拉克尔特别喜欢蓝色,大概与他喜欢的前辈“蓝花诗人”诺瓦利斯有什么关系——这里不便谈论诺瓦利斯,他的生命本色就是“蓝色的幽暗”本身……

附记:差不多二十年前,我为“新知文库”做选题时,挑选了德国Rowohlt版的《特拉克尔小传》,委托林克兄翻译。林克和我是大学同学,比我高半个年级。读书的时候,我仅仅听说他嗜酒、好游山玩水,从没听说过他念书用功(和偷偷写诗)。没有想到,毕业时他竟然是留校的高才生——才子就是才子。以后的岁月,他在北京大学德语系继续念了学位,到维也纳进修,随身不离的仍然是两品所好:德语现代诗和重庆醇老的酒。《特拉克尔小传》翻译出来后,我的审读无异于享受:对照德文原文读《特拉克尔小传》中辑录的特拉克尔纯粹蓝色的诗句和散文,有如踏进“褐色的河谷草地”——可惜译稿在一九九○年流落别处,一直未见问世,迄今仍为憾事。如今,林克兄终于完成了我念念不忘要他译的这部特拉克尔诗文集,并问序于我——我心中涌出的尽是八十年代的那段情谊……

后记

格奥尔格·特拉克尔(Georg Trakl,1887—1914),奥地利表现主义诗人,出生在一个富裕商人家庭。十八岁因考试不及格从中学退学,随即去一家药房当学徒。二十三岁获药剂硕士学位,同年应征入伍。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因服毒过量死于前线,年仅二十七岁。主要作品有:散文《梦魇与癫狂》(1914);散文诗《启示与没落》(1914);剧本《海市蜃楼》(1906),《蓝胡子》(1908,断片);诗集《梦中的塞巴斯蒂安》(1915),《取自金圣餐杯》(1939)。最后这部诗集恰好可以概括诗人的一生,因为“圣餐杯”(Kelch)在德文中原有三层含义:圣餐杯(宗教),花萼(性),苦难。

诗人很早就开始酗酒、吸毒,并对妹妹有变态的爱情,这也是他终生无法摆脱的罪孽感的肇因。这种经历在诗中留下了许多抹不掉的痕迹:“在阴暗的枞树下,两只狼曾以僵硬的拥抱,混合它们的血液”(《基督受难》)。为了解脱罪孽感的折磨,他甚至逃入“单性”(即两性同一)的梦幻之中。(或可联想到原罪,夏娃不原是亚当身上一条肋骨吗?)

一方面是诗人的负罪感:“爱太少,正义和怜悯太少,爱始终太少:冷酷、高傲和罪孽太多太多——这就是我。”另一方面,生在萨尔茨堡——一座历史悠久的文化古城,诗人亲眼目睹了奥匈帝国的衰亡,这似乎反映出人类文明的没落,他感到人类从未像现在这样沉沦。这是一个肉体因过度纵欲而腐烂,灵性荡然无存的时代:“苦难的毒钩永远留在腐烂的肉体,惊悸的灵魂在睡梦中深深叹息。”他所处的环境成为他心灵的桎梏,像恶魔一样时时驱迫、追猎着他,加剧了他固有的精神危机:忧郁、彷徨、痛苦、绝望,直到癫狂的边缘。

诗人哀叹着“没有人爱过他”,“金色的日子默默终止”,个人的厄运和种族(人类)的厄运叠合成一个浓重的阴影,化为他的诗的背景和氛围:“这个由污秽和腐烂构成的讽刺形象是一个无神的、被诅咒的世纪的最忠实的镜像”。(诗人自供)于是,这只“笼中的乌鸫鸟”,“这只暗自泣血的兽”,像一个死者穿过黑色的都市,他颠覆它,犹如一个“被诅咒者”颠覆一个地狱。他的使命是“时刻思考人的白色形象”。

既然以厄运为背景和氛围,诗的基调当然是死亡。无论花的“飘零”,果实的“坠落”,或是船的“沉没”,星辰的“陨落”,无不指向不可逃避的死——与灵魂的升华相反的肉体的堕落。诗人描写“年”,从春夏到冬,秋天是死亡的季节和过渡;诗人描写“天”,从白日到夜,傍晚是死亡的时辰和过渡。而这死亡恰是都市的死亡:“所有的街道注入黑色的腐烂”。然而,死亡同时又是灵魂复活的契机,因为死亡意味着“分离”,即灵魂离弃肉体,正是在这种意义上,“灵魂歌唱死亡,肉体绿色的腐烂”。

诗人是“天亡者”,他早已死去。这个白天的“死影”离开了空空荡荡的家,跨进吞噬着“被诅咒的种族”的黑夜。或可理解为他已经经历了死亡,或者他想逃避春夏的繁盛和白日的喧嚣,或者他敏感地预知了这必然的结局。总之,诗人的心灵很早就开始了昏暗、沉默、孤独的流浪。黑夜召唤着它:“快踏上了星星的旅程”。诗人渴望灵魂重逢的秋天,“纯净的蓝光逸出朽坏的躯壳”;渴望回到宁静的童年(暗接“更宁静的、尚未出现的早先”);渴望结束痛苦的流浪,“栖居在夜的蓝色灵光里”。“特拉克尔的诗歌在唱着还乡之歌”,“在唱着灵魂之歌,灵魂是‘大地上的异乡者’大地是还乡的种类的更宁静的家园,灵魂在大地上流浪”。

诗人始终吟唱着一首歌,这首歌的主旋律是死亡与复活的二重奏。死缘于罪,但死旨在赎罪,赎罪即复活。漂泊无依的灵魂苦苦寻觅着自己的归宿,“在夜的墓拱里”,“在安息与沉默里”。

诗人对现实的拒斥缘于他对古老的“规范”和“律法”的刻骨铭心的留恋:远古虔诚的信徒,更高贵的僧侣时代(已经淹没在都市的喧嚣声中);他躁动不安的心灵始终仰慕田园牧歌的宁静:“牧童走过暮沉沉的树林,身后紧随着红兽,绿花和潺潺的流泉,无比谦卑”。在他的诗中,祖辈代表温馨的过去,父辈意味着哀亡的开端,孙辈(相对于祖辈而言)则不得不承受“异化的种族的厄远”,面临末日的审判。正因为瞩目于传统的续承(或传统的断裂!),诗人的笔触几乎没有超出“血液”、“家族”及“种族”的范围。他的诗句如远古巫士的咒语,唱出了欧罗巴的挽歌:“一个伟大的种族的哀怨;它如今随孤独的孙辈虔诚地逝去。”

特拉克尔的诗想象奇诡,意境深远,但又不失真实自然,具有强烈的内在节奏。诗人擅长象征手法,尤其喜用色彩,并将情绪和蕴涵不着痕迹地注入色彩之中。除了“蓝色”单一地象征神圣的灵性,其他色彩几乎均有双重甚至多重含义:“‘绿’是指腐烂和繁盛,‘白’是指苍白和纯粹,‘黑’是指黑暗的封锁和昏暗的掩蔽”,“红色”象征肉欲和柔情,“银色”象征死亡和纯洁,“金色”象征童年的真实和都市的恶,“褐色”象征成熟和衰败,“昏暗”(“朦胧”)则象征癫狂、神秘和傍晚(“西方”直译为“傍晚的国度”)。

“水”对诗人有一种特殊的魅力。池塘、湖泊、水井、山泉、小溪、河流常常使他留连忘返。在他的笔下,“水”是沉沦的引子(“年的那一天黯淡无光,当男童悄悄走下清冽的湖水,走向银色的鱼”);是“合理的观看”的场景(“随轻舟漂下蓝色的小河,如画的风景一一展现”);是没落的标志(在“安息和沉默中漂向没落”);也是梦寐以求的归宿(“我栖居在清冽山泉那晶莹的浪花里”)。水的“清冽”则暗指从“昏暗的癫狂”中醒来。在他的诗中,都市和田园对比强烈,表现出诗人鲜明的情感取向。“骨质”、“石质”、“金属的”都市隐喻“腐朽”、“冷漠”、“严酷”;“葡萄园”、“树林”、“牧场”、“小径”则令诗人心醉神迷,梦魂牵绕。

一直到死,诗人始终呼唤着“白色的妹妹”,始终哀怨着“沉醉罂粟”和“昏暗的癫狂”,他的创作激情无疑发源于个人的经历和命运。可是,在赎罪的痛苦挣扎中,他终于意识到希望与信仰、与爱连结在一起:“爱——人们或可获救!”他的诗没有深奥的哲理,只是直指生命本身。他用诗写他的生命,也用生命写他的诗。尤其临死之前,在空前残忍的战场上,他仿佛看见了末日的景象。就在此刻,他久已迷蒙的心灵豁然洞明,净化的情感升华到前所未有的高度,生的痛苦和恐怖因死的莅临而淡化,个人的命运与整个人类的命运交相融合,鲜血为赎罪而抛洒,生命作悔悟的牺牲,一曲绝唱令人叹为观止:沉静,冷凛,哀而不怨,弥漫着一片爱。“死一般的存在瞬间之感觉:每一个人都值得爱。你醒来感觉到世界的苦难;你所有未赎的罪尽在其中;你的诗是一次不完全的赎罪。”(诗人死前语)

睡与死,阴郁的鹰

彻夜绕此头颅喧嚣;

永恒的冰浪

吞噬着人的金像。

紫色的躯体

在可怕的暗礁上粉碎。

——诗人绝唱人的金像已被吞噬。人的白色形象只能在“远离时代喧嚣”的地方。因此,这只蓝色的兽始终追随着它的朦胧小径。这条小径通向复活,因为“复活者相遇在夜晚的小径上”,当复活节的钟声敲响,“昏暗的癫狂终于震颤坠离长眠者的前额”。这条小径通向童年,因为童年回荡着“灵性岁月的谐音”,是“纯正的日子”,“完美无缺的寂静”,“圣洁的蓝光”。“终结昏暗的忍耐”最终衔接着“开端金色的眼睛”,诗人最终“奇异地蜕入更寂静的童年……”

回归童年是所有浪漫派诗人共同的梦想,他们企图以此解除人类的痛苦,挽救人类日益沉沦的灵魂。但这毕竟只是一个梦想。其根据在于,首先,个体与整体的矛盾必然产生痛苦。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个体与整体的关系越来越密切,但个体的自我意识也越来越强烈,这势必加剧个体与整体的矛盾,人类无法避免更大更深的痛苦。其次,自文艺复兴以降,人文主义肆意抬高人的地位,令人几欲取代上帝(“上帝死了!”)。空空荡荡的圣殿黯然失色,人类日益疏远上帝,几乎不再关心(属灵的)终极价值,转而狂热地追求肉体的幸福。可是与此同时,人的灵魂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孤独迷惘,它在痛苦中呻吟。这恐怕并不仅仅是一个历史的插曲。或许可以断言,这是人类历史的一个不可避免的漫长阶段。

正如成年人不再可能回到童年,人类也不再可能回到远古。一切拯救必须是现实的和尘世的拯救。真正的诗人既是为痛苦而生,就必须正视并承当痛苦。诗人的使命既是为人类指点迷津,就必须思考并挽救人类的命运——以爱,以爱的牺牲,以牺牲的行动。因为一颗正在破碎的心靠他扶持!

特拉克尔已经为此竭尽全力,直到他独守的命星陨落,他的刽子手终于搜寻到他。可是,他的歌声将永远让人们“记住这个男童,他的癫狂,他的沉沦,睁着蓝眼睛的腐烂者”,“这个神圣的异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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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3/1 15:01: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