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了
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时，我刚从小学4年级升5年级。因为远在祖国西南边陲，凡事似乎都比内地要慢半拍。开始觉得大人们有些躁动，兴奋的、紧张的、惶惑的。街上出现了革命标语传单之类，也出现了穿着军装、带着红袖章的学生模样的外地人。上馆子吃饭，不能再坐着等服务员端上桌伺候你，说那是资产阶级老爷的做派。无产阶级嘛就必须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于是，自己到窗口去排队，吃完后自己去洗碗刷盘子。
一天，爸爸神秘而兴奋地带回家一本精致的红色小书——《毛主席语录》，是爸爸一个在部队搞测绘工作的大学同学寄来的。那可是稀罕物，说是爱不释手、如获至宝，一点不夸张，当时就称为“红宝书”。我很想要，可爸爸舍不得，咋办？我就用最好的笔记本抄，算得是废寝忘食地抄，几万字全都抄了下来。虽说是手抄盗版，也着实在同学中显摆了一阵子，直到人人手里都有一本红宝书。
学校一贯井然有序的教学秩序出现松动，甚至开始停课。原本同学们都害怕的教导主任刘老师，竟然被高年级的同学编了顺口溜，很快在全校传开：“刘明章，上山打憨斑(斑鸠)，憨斑没打着(zhuo)，打着小李山的平平雀(qiuo)。李山是一位让不少男生都想多看几眼的漂亮女老师。朦胧中觉得，那顺口溜有些下流，却又让人有些莫名的兴奋。因为，平日里非常威严的老师居然也被拿来开涮，世道不一样了。
听说伟大领袖毛主席亲自写了《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还说大字报是种好方法。于是，鸡形的中国版图由铺天盖地的大字报拼合而成。单位里大字报随处可见，街上搭建起了大字报专栏。从国家领导到本地领导都出现在大字报上，名字上被打了红色的叉。有的领导就是同学的爸爸，彼此见面表情说话就有些怪怪的，没有了以往的自在。记得一个同学爸爸的名字被人用石灰水写在水泥地上：打倒xxX！正好这个同学路过，就有人鼓动，这个同学就用毛笔蘸了墨汁，在自己爸爸白色的名字上画上了黑色的大叉，周围响起一阵掌声。不知道这个同学当时心里想了些什么？
大字报栏越搭越多，越连越长，从街头连到街尾。刷了糨糊的纸张被太阳一晒，便紧绷绷的。我和好友王军衔顺着背板有缝隙的地方，用手指去戳出一个个窟窿，“嘭嘭嘭”……一路戳去，乐此不疲，巴不得大字报栏长些、再长些。那成了停课后百无聊赖的游戏之一。再一个游戏，是当军衔家没人时，我陪他守家，住在他父亲的屋里。晚上悄悄打开柜子，拿出香烟(军衔的父亲是领导干部，好烟不少)，小心翼翼地拆封，从每包里抽出一支烟，再重新封好，归位。然后学着大人的样，开始尝试抽烟的滋味。当时似乎并没有什么美妙的感觉，满足好奇之心、了却探秘>中动而已。
说到我和军衔能成为好朋友，那也是让周围人百思不得其解。两人的性格完全是两个极端，一个急得要死，另一个慢得要命。每天早上上学，我到军衔家楼下大叫几声：“军衔！军衔！”等听到他从被窝里发出声来，我便转身先走，因为他翻个身还会接着睡，何时起床，不得而知。后来，他到文工团当了演员，在革命现代京剧《红灯记》中演过跟李玉和接头的“皮匠”，从此得一形象而贴切的绰号：“老皮匠”。若干年后，他的一个著名段子在坊间广为流传：
某日，老皮匠坐客车从昆明返回东川。中途司机停车让乘客方便方便，老皮匠气定神闲地入厕大解……忽然听到客车发动开走的声响，老皮匠从那半截墙的简易茅厕中站起身来，大喝一声：“站住！”那客车居然嘎的一声停住了。老皮匠又不慌不忙蹲下身去，继续方便。完了后悠悠起身，缓缓将手洗净，慢条斯理地走向那客车，在众目睽睽下登车入座。全车人哑口无言。
言归正传。学校里，揭发领导、老师之间互相揭发、同学揭发老师、同学互相揭发的大字报越来越多。有一天，看到有揭发我们班主任张老师的大字报，说她竟敢造伟大领袖的谣，说敬爱的毛主席在延安时骑马去追江青同志。于是，我们对原本和蔼可亲的张老师的态度开始有了微妙的改变。
其他班级的同学都在以各种方式停课闹革命，我作为一班之长(当时叫班主席)，不能没有表示。仿效有些班级的同学，把不喜欢的老师揪来批斗，实在下不了手。张老师不仅课讲得好，而且对学生很好，大家都很喜欢她。咋办？苦思冥想出了办法：用革命标语把张老师办公桌的抽屉和堆在办公桌上的作业本封起来。如此，既革了命、造了反，还不用上课、做作业，也没太为难老师，三全其美，实在是高。
于是，我带着几个同学，唱着毛主席语录歌：“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头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造反有理！根据这个道理，于是就反抗，就斗争，就干社会主义。”去打了封条，造了反。唱语录歌以壮声色，其时，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当时唱那语录歌，只觉得过瘾，没去想毛主席归纳概括得咋样？而且，当时他老人家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理，一句顶一万句，毋庸置疑。不知现如今的马克思主义研究者对此有何见教？
P6-8
这是一本貌似自传而实则不是自传的东西。
首先，我有自知之明，知道我没有写自传的资格和资本，因为那是伟人、名人的专利。
其次，这只是对自己的人生经历、尤其是业务经历的一种回忆自述，主要与所生活的时代有关，与所从事的专业有关。或者说，是对特定的年代印迹与所热衷的电视业务的一种个人记录和感悟，基本只涉及发生在公共空间里的事。
真正的自传大概不能完全回避私人空间，而那又是名人才可以张扬的。同样的事，于名人那是趣闻轶事，于凡人那就是丑闻破事。所以说，写自传是要有资格的。
本书无非是对自己生活和工作中那些亲历亲为的事情做一种自察自省，进行一种反观反思，力图能够比较忠实地还原已经过去的“往事”，但那也只是一些能够想得起来的事情，而且往往与“热血”和“激情”相联。局限和片面是肯定的。况且，因记忆的模糊性和选择性所导致的偏见在所难免。早在《云南十八怪寻踪》一书中我就如此为自己开脱：“好在我们从不敢做‘流芳百世’的非分之想，也无能谋求全面客观公正、不偏不倚、无懈可击、滴水不漏的大师风范”，“我们还在真正的大师那里找到了可以为我们开脱的理由，钱钟书先生有言在先：‘偏见可以说是思想的放假’，‘假如我们不能怀挟偏见，随时随地必须客观公正、正经严肃，那就像造房只有客厅，没有卧室，又好比在浴室里照镜子还得做出摄影机前的姿态’，‘人生在世，言动专求合理，大可不必’。这话我们爱听。”回首过往，曾经幻想过，曾经热血过，曾经激情过，也曾经愤怒过，曾经悲伤过，这就算没白活。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愿意读本书的人应该是同乡、同学、同事、同仁和同道，还有就是有着共同时代经历和感受的同志们，再就是对于电视实务操作有经验有兴趣的同行们。如果能够在有限的圈子里获得一些认同，我就心满意足、沾沾自喜了。
接下来就该按套路进入致谢了：
感谢多年的同道好友蔡立先生和大学同窗杨福泉博士在出版前阅读了书稿，并为本书作序，且不吝溢美之辞；
感谢著名画家、也是多年的朋友栾小杰先生在出版前阅读了书稿，并为本书做标题插图，锦上添花；
感谢同系学友、前云大出版社社长施惟达教授促成本书的出版；
感谢我为之效力已进28个年头的云大新闻系对本书的资助；
感谢一路走来给予我关注、支持和帮助的同学、同事和同乡们； 感谢我们一起合作过、折腾过的电视搭档同行们；
感谢多年来不离不弃、不厌不烦的各位朋友们；
感谢让我欢喜让我忧的那些可爱的学生们；
感谢责任编辑柴伟女士，我们算得有缘，20多年前摄制大理建州30年庆典片时，就请她做主持人，那时她是大理广播电台的播音员。
完稿之际，恰逢端午，收到同乡老友晋东明发来的超长短信：
一部高档手机，70％的功能是没用的；一款高档轿车，70％的速度是多余的；一幢豪华别墅，70％的面积是空闲的；一堆公务员，70％是混饭吃的；一所大学里，70％的教授是扯淡的；一大堆社会活动，70％是无聊空虚的；一屋子衣服用品，70％是闲置没用的；一辈子赚钱再多，70％是留给别人花的。结论：生活简单明了，享受人生，守住30％便好。
正处、副处，最后都不知落在何处；正局、副局，最后都是一样结局；正部、副部，最后都是一起散步；总理、副总理，最后都是一个道理；主席、副主席，最后都会一样缺席。
人生如赛场，上半场按学历、权力、职位、业绩、薪金比上升；下半场以血压、血脂、血糖、尿酸、胆固醇比下降。上半场顺势而为，听命；下半场事在人为，认命。愿朋友们上下兼顾，两场都要赢。没病也要体检，不渴也要喝水，再烦也要想通，有理也要让人，有权也要低调，不疲劳也要休息，不富也要知足，再忙也要锻炼。
人的一生，好比乘坐北京地铁一号线：途经国贸，羡慕繁华；途经天安门，羡慕权力；途经金融街，梦想发财；经过公主坟，遥想华丽家族；经过玉泉路，依然雄心勃勃；这时有个声音飘然入耳：乘客您好，八宝山快到了！顿时醒悟：人生苦短，总会到站！
端午节快乐！
太有才啦！我们中国人的聪明才智尽在段子之中。
此番道理并不复杂，而大彻大悟就不那么容易，难就难在真正能够“舍弃”和“放得下”。
我最巴望的就是早点退休，不见不烦，不闻不怒，离功利远些，靠内心近点。亦如杨福泉在序中所言：“终于达到了不再折腾、安祥明净地回首往事的境界。”退休后的一个愿望，就是邀约几个好玩的朋友、性情中人，重新游历那些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和当年拍片的地方，重温那逝去的精彩和无奈……
张宇丹
于2012年6月23日端午
共同的记忆
很有些怪才的大学同窗张宇丹教授写了这本《生命在于折腾》，我得有机会先看到初稿。这本书是张宇丹迄今回首他个人生命足印和业务经历之作，文字颇为好看。张宇丹在书中也记录了大学时以及走向社会后的一些轶事，我也是个中人，因此读来更是别有兴致在心头。
这是一本通过个人自述而指向时代记忆的书，笔触俏皮幽默。读此书，我产生一个感觉，这样记录个体生命历程的书，其实是国家和社会历史的一部分。过去，我们的传统是重视官修历史，中国修编地方志有悠久的传统，而我在读州县志乃至洋洋洒洒的二十四史时，都看得出其中缺乏充满个体生命喜怒哀乐、爱恨情仇的篇章，充斥着宏大叙事的风格，看不到悲欢离合的人生故事。其实一个国家和地区的历史，是由无数个活生生的个体生命构成的，是充满无数个性魅力生动画面的画卷。可惜我们的官修志书传统仅仅热衷于记录王朝继替、达官贵人等为主角的事情，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历史记录的巨大缺陷。所以在当代，学术界逐渐重视各阶层人士的口述史，我也曾记录过很多乡野之人包括我的家庭的故事。我觉得，当代重视个人生命史，正体现了人们想通过各个阶层的个体生命的历程来了解活生生的而不是干巴巴的大历史。张宇丹的这本书，我觉得是一本用生动真实的笔触记录个人生命历程和心路的笔录，它可比喻为是大海里的一朵浪花，森林里的一棵树，但透过这充满个性的个人在社会的历程，可以看出茫茫森林和大海的浩瀚与丰富多彩。
如书名那样，张宇丹确是个能折腾的有才气的人，幽默，善舞蹈，易激动，有激情，属于性情中人。而一搞起他痴迷的电视又是个工作狂。我也算和他有缘，读大学时我们都属于来自专州县的云南土著，周末无家可归，又还没有女朋友，于是就约了逛昆明的街巷。多少年后这些老街已经蜕变成了毫无个性毫无美感千篇一律的大马路，我们回忆起当时在昆明逛武成路、春城路等老街时的感受，不免唏嘘，庆幸自己也算是体验过昆明古街生活的旧人了。
张宇丹这本书也是对于个人专业实务经历的记录之作，通过对从业于电视以及自己所拍摄若干电视作品的回述，在一定程度上呈现出电视业界的某些思想观念、专业理念演化的历史印迹，诸如电视纪实的理念，诸如专题片、政论片以及纪录片的问题，诸如民族文化资源的电视传播等。书中那一个个鲜活的拍片案例，似乎可看作是认识和研究相应电视业务运作的生动样本。也就是说，这不仅是对个人电视实务历程的一种记录，而且还具有相应专业实证的应用研究价值。对于过来人，那是一种对电视实践曾经的专业体验和感悟，其中除了热爱、执着和孜孜以求，还不乏一种专业精神和思想。这些对于后来者，可能就是一种有价值的前车之鉴，具有一种铺路石的意义。而这对于电视实作、教学和研究或许会大有裨益。
张宇丹后来从热热闹闹的云南省电视台返回大学讲台，从事教学之余，依旧有浓郁的电视情结，于是我也有机会应邀参与了他编导的《乐土·古乐》和《虎跳峡人家》等纪录片的拍摄，在里面充当民俗顾问和人类学家角色，见证了丽江木府修建和东方大峡谷虎跳峡天堑修路的过程。在丽江城乡和大峡谷里每天瞎转悠，和峡谷人家厮混，春节也在峡谷中过，这样的“深入生活”使很多峡谷山民忘记了这些家伙是在拍电视，忘记了旁边那个虎视眈眈的丑陋摄像机，非常轻松地和我们谈笑，给我们讲很多的故事。从《虎跳峡人家》和《乐土·古乐》等片子中可看得出这种自然天成的韵味。那时我就感觉张宇丹是一个非常有创意的人，已经深得如《云之南》那样的优秀纪录片的神髓而又不乏创新。我后来写了一本《神奇的东方大峡谷——虎跳峡》，就是源于参与《虎跳峡人家》的拍摄。我觉得这是唯一一部真实记录了虎跳峡修公路的过程、虎跳峡奇人夏山泉和玛佳跨国之恋传奇、对首漂虎跳峡的壮士传奇的讲述、峡谷村民的来历、村民的信仰和春节民俗等等丰富多彩的峡谷生活情景的纪录片，那都是后来者难以拍摄到的。我常参加互联网论坛关于丽江话题的讨论，看到不少年轻网友都认为在林林总总拍摄“纳西古乐”的片子中，《乐土·古乐》是有故事、最好看的一部，于是对和张宇丹一起拍片的那段经历也感到欣慰。
张宇丹还是很经得起老的一个老顽童，我在博客和新浪微博上贴出过一张读大学时我们班一些同学在云南大学门口拍摄的合影，没料到有不少他的学生就纷纷留言惊呼张老师没有多少变化呀，还是那么酷和霸气，有的还说他的毛胡子到哪里去了，这使从没有见过这个同窗的毛胡子的我也瞎想象，这家伙留着一道连鬓胡子究竟是什么个酷样？
《生命在于折腾》作为一个电视人和学者的人生和业务自述即将问世，我感到高兴。没有读到此书前，虽然是同窗和朋友，但对张宇丹的了解也仅局限于大学同窗后的交往，他很多精彩的生活和专业经历无由得知。读此书，一下就了解了他的个人及其从业历史。作为同龄人，也引起对自己人生历程的回忆，引起对特定时代、社会中个体生命与国家和时代风云之关系的思考，也引发了上述对国家宏大历史叙事与微观个体历史关系的一些思考。
读此书，会想起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不断折腾的经历，也许，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和个人，都是在这样身不由己的折腾中反复磨练，练就了个性和坚韧，练出了才干和眼光，终于达到了不再折腾、安祥明净地回首往事的境界。
所以说，这是一种共同的记忆。
《生命在于折腾》是一本以传记方式写的不是传记的东西，因为通过个人经历和业务经历主要涉及相应的公共生活。全书分为两大部分：“年代记忆”和“电视人生”，前者经由“少儿时期”、“中学时代”、“知青生活”、“我的大学”几段个人经历，呈现出相应的年代记忆；后者通过“从业电视”和“重操旧业”等，记述了作者张宇丹拍摄电视的业务经历，有拍片子的酸甜苦辣，有拍片子的感悟体会，有拍片子的经验教训等等；第二部分是全书的重头。
《生命在于折腾》由云南大学出版社出版发行。
张宇丹编著的《生命在于折腾》是一本通过个人自述而指向时代记忆的书。该书以时间为轴，从孩提到年过半百，一路走过，一路写来，每一篇独立成章，讲述一个小故事，从而串出极具个性的人生经历。喜怒哀乐、酸甜苦辣尽在其中。该书最具特色的是其独特的话语体系及表达方式：语言活泼生动、风趣幽默、联想丰富、精巧的比喻、诙谐的调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