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革命历时十四年,波及十八省,拥兵百万,定都天京,建立太平天国农民政权,与设在北京的清朝政府南北对峙,长达十一年之久,并公布了自己的革命纲领《天朝田亩制度》与《资政新篇》,从而将单纯农民战争推向高潮。这在中国和世界史上都是仅见的。它虽然最后在中外反动派的联合镇压下遭到了失败,但其伟大的历史作用与深远意义是不能抹杀的。
它向清政府为代表的封建反动卖国势力和外国侵略者进行了坚决的斗争。它从未承认过清政府与外国侵略者签定的丧权辱国的《南京条约》,提出了彻底否定封建剥削制度的平分土地的方案,从而指出了中国人民近代革命的反帝反封建的政治方向,揭开了资产阶级民族民主革命的序幕。它沉重地打击了反动腐朽的清王朝,基本上摧毁了作为其军事支柱的八旗、绿营武装,使满洲贵族失去了控制国家武装力量的实际能力,国家军政实权渐渐落到汉族地主官僚手中,从而为辛亥革命最后推翻清王朝与封建君主专制体制提供了有利条件。
这场革命的伟大意义不只这些,近年人们也对它提出不少问题,但本书不打算对这些问题展开广泛的讨论,仅拟集中探讨这场失败了的革命,对近代中国社会发展的实际历史进程所产生的影响。具体而言,就是这场革命与曾国藩集团的崛起有什么内在联系,对中国近代历史的实际进程是否起了推动作用。
满洲贵族自入关以来,对汉族官员防范甚严,尤其不让他们掌握军事实权。而太平军对八旗、绿营武装的摧毁性打击,使满洲贵族陷于两难之间的选择:或者严密文法,自取灭亡;或者听任,甚至支持以曾国藩为代表的汉族官员壮大武装力量,扩张地方实权,以依靠他们将这场革命镇压下去,保住自己的皇位。两害相权取其轻。满洲贵族经过长期的犹豫摇摆和反反复复的内部斗争,直至一场腥风血雨的宫廷政变,终于断然放弃前议,采取后策。倘若没有太平天国革命,以及由此导致的清政府一系列自身变化与政治策略的调整,曾国藩集团不仅难以发展壮大,恐怕连其自身生存也大成问题。遗憾的是,对于近代史上这种相反相成的辩证关系,至今没有引起史学界足够的重视,虽有不少著作涉及这一问题,提出不少颇具学术意义的见解,但还没有集中、系统地将这一带有规律性的认识揭示出来。而有些人,只是挖空心思想着如何彻底否定太平天国,借以为曾国藩彻底翻案,以便把这一早被历史所抛弃的政治僵尸,重新树为“古今第一完人”。他们当然也就不会去想:如果没有太平天国革命,曾、胡、左、李怎么会成为近代史上的政治名人?那时的曾国藩,最多不过是个文官与学者。胡、李或者有官可做。而左宗棠则很可能老死民间,默默无闻。不过。无论他们学问多么大,文章写得怎么好,都不会引起这么多文人学士经久不衰地崇拜。仅就学问、文章而言,即有清一代就有多少人超过曾国藩,而他们当中又有谁值得当今学人如此动心?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曾国藩是一位政治人物。试问,数十年来,又有哪一个成为学术热点的问题,与政治无关?而所有这一切,则都是这场革命造成的,追本溯源还是太平天国。言及于此,则太平天国的作用与影响自不待言,研究这一历史辩证关系的必要亦自不待言。
太平天国为中心的全国大起义对清王朝的打击是极其沉重的。太平军从广西一路打到南京,北伐京津,西征湘鄂,东取苏杭,三次攻占湖北省会武昌,两次攻占安徽省城安庆、庐州,因战争失败而被免、被革乃至丧失性命的钦差大臣、总督、巡抚及都统将军先后达三十多人。咸丰元年广西巡抚周天爵革职。咸丰二年钦差大臣赛尚阿、徐广缙、陆建瀛先后革职逮问。赛尚阿先判死刑,后改流放;陆建瀛旋因城破被杀。同年,广西巡抚邹鸣鹤革职,湖北巡抚常大淳城破被杀。咸丰三年钦差大臣祥厚城破被杀,讷尔经额革职。安徽巡抚蒋文庆城破被杀,继任李嘉端革职,江忠源城破自杀。咸丰四年湖广总督吴文镕兵败被杀,继任台涌革职。湖北巡抚崇纶革职,继任青鏖因兵败逃走被按律处死。咸丰五年钦差大臣西凌阿革职,胜保革职逮问。湖广总督杨霈革职,鄂抚陶恩培城破被杀。咸丰六年钦差大臣托明阿革职,向荣败死,江苏巡抚吉尔杭阿兵败被杀。咸丰九年钦差大臣德兴阿兵败革职。咸丰十年钦差大臣张玉良革职,和春败死,督办宁国军务周天受城破被杀,督办徽州军务张芾免职。两江总督何桂清先因失城革职拿问,继以弃城逃走、枪打阻行缙绅于同治元年按律处死。浙江巡抚罗遵殿、江苏巡抚徐有壬则皆因城破被杀。咸丰十一年杭州将军瑞昌城破被杀,浙江巡抚王有龄城破自尽。同治三年钦差大臣、西安将军多隆阿在陕西周至重伤致死。同治四年钦差大臣、蒙古博多勒噶台亲王僧格林沁在山东菏泽兵败被杀。至于巡抚以下藩、臬、提、镇及道、府、州、县官员被杀、被革者,则不计其数,无从统计。
有些几经反复、拉锯争夺的省份,例如,安徽省,曾长期被清朝官员视为畏途,上至巡抚,下至知县,都不愿到这里做官,已经上任的官员,也千方百计地设法调走。两江总督曾国藩在给友人的信中说:“安徽糜烂之区,人人裹足远避。前此七八年间,福中丞告病告假奏疏近十次,其避抚篆如避虎狼。近翁中丞思卸抚篆,前后亦具疏数次。恩廉访不肯接篆,曾经严旨申斥。”他在给清廷的奏折中也说:“安徽用兵十年,蹂躏不堪,人人思为畏途。通省实缺人员,仅有知府二人,州县二人。即候补者亦属寥寥。每出一缺,遴委乏员。”
P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