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要偷只狗
那天,我横下心要去偷狗。也正是那天,我最好的朋友露安娜发现了我的秘密:我们一家人都住在汽车里。
我早就跟妈妈说过,爱打听事的露安娜迟早会发现这个秘密。可妈妈只是抬眼瞅瞅我,说:“快去等校车吧,别发牢骚了。”
于是,我来到候车点。我站在那里,假装自己还住在三乙楼;假装裙子没有沾上前一天剩的芥末酱;假装那天清早我没去加油站的洗手间里洗头;假装爸爸没有不辞而别,只留给我们一团塞在蛋黄酱罐里的零钱。
我觉得自己挺善于伪装的。
可弟弟托比却不怎么会装。妈妈让他快去候车点,别再哼哼唧唧的,而他却像个小孩子一样哭叫起来——其实,他确实还是个小孩子。
“托比怎么了?”我们站在候车点时,露安娜问。
“他耳朵痛。”我搪塞道,假装自己的生活完全正常,一点儿也不狼狈。
露安娜眯起眼睛,撇了撇嘴。我知道她又要打听了,太烦人了!
果然,她问道:“那你妈妈怎么还让他去上学啊?”说罢她斜视着我。我耸耸肩,脸上没有表现出一丝的不高兴,心里却希望她别再追问托比的事了。
她抛下托比,又管起我的闲事。
“说句实话,你别介意啊,”她说,“你最近有点邋遢。”
邋遢?这个词只有她妈妈才说得出来。要不是她妈妈提过,露安娜绝对想不到“邋遢”这个词。
我该说点什么呢?
我是该说“哦,希望你明白,露安娜,不论谁在汽车的后座上睡一个星期,都会邋里邋遢的”,还是该说“我知道,露安娜,可是我的梳子不见了,我们被房东从出租房里轰了出来,东西都堆在人行道上,梳子也夹在里面弄丢了”?
如果我那么说,露安娜肯定会接着问:“房东为什么要那么做啊?”
我就得回答:“因为爸爸留下来的一堆零钞可不够付房租的。”
所以我什么也没有说,仿佛没有听见“邋遢”这个词。我上了校车,像往常一样坐在露安娜旁边,就是左边第六个座位上。
“要是露安娜想来我们家,或者她从那房子的窗口朝里看,发现我们不住在那儿了,怎么办?”我问妈妈。
妈妈闭着眼睛,轻轻拍拍我,像是在告诉我她打两份工是多么辛苦。从那之后,我每天都担心露安娜会往三乙楼的厨房窗口里看。她肯定看不到我们一家人一块儿吃晚餐、一起分享快乐时光的场景;她只会看到别人家,一个不像我们这样落魄的快乐家庭。
终于有一天,我们下了校车后,露安娜做了一件最多管闲事的事:她跟踪了我。那时,我正在追赶托比,他手里攥着车钥匙,在前头飞跑。她就那样跟着我走过三乙楼,穿过马路,径直走到艾克德便利店后面,走到我们的汽车跟前。当时,车窗上晾着衣服,而托比正坐在装牛奶瓶的板条箱上等我。
我十艮不得脚下有条缝让我整个人钻下去——我转过身,看见露安娜正盯着我和托比,还有我们的汽车。我看得出她脑子里的想法正和脸上的表情一样明明白白。
我真想一挥手,让这辆表面凹凸不平的破车从地球上消失,但我最想的还是爸爸赶紧回家,把一切变回原样。
我挤出一丝微笑:“这只是暂时的。”这话妈妈对我说了不下一百次。
露安娜的脸一红:“哦。”
“等妈妈拿到薪水,我们就搬去新房子。”我说。
“哦。”
说完这些,我们都站在原地,低头看自己的脚。我感觉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直到她清楚地站到了世界的另一边,与我相对。
最后,她开口说:“我要走了。”
可她没有动。我闭紧双眼,告诉自己:不能可怜兮兮,不能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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