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孙三代惊愕不已,面面相觑不知所云。还是薛奇芳老先生最先醒悟过来,从警卫员那里讨来笔和纸,把沙滩上的字句一字不差地抄写下来。回到北京后,又精心地誊写在大红绸面笔记本里,并记录下这段故事。
薛奇芳老先生十年前驾鹤西归,享年一百零八岁。薛征便专门定做了这个紫檀木盒,题词为“薛氏家传”。珍藏于卧室,不再轻易向他人展示。
屈指一算,薛征在此居住已经近三十年了。
他从来没有搬家的念头。子女们多次鼓动他购买京郊的连排别墅,都被他驳斥回去了。老父亲希望薛征一家能和自己住在空军司令部干休所的将军楼里,这个提议也被他婉言拒绝了。
他多年坚守在这个相对简陋的地方,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住家与医院仅仅一墙之隔,太方便了。医院里有事情时他可以随叫随到,避免了上下班途中耗损宝贵的时间。他常常调侃说:“我在生活中信奉的是农民原则,‘丑妻近地家中宝’。”有时,他在家里一不留神说漏了嘴,就会招来妻子的强烈反击。
实际上,薛征的妻子马依姆非但不丑,而且无论是按照欧美标准还是传统的中国标准,都称得上是个名副其实的大美人。
马依姆祖籍新疆,是回族后裔。她皮肤白皙,高鼻梁、深眼窝,蓝眼珠、黑头发。天生一副混血模特的胚子!
马依姆是中央民族大学中文系的副教授,兼任《民族文学》杂志社编辑,还是共产党员呢。
依照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的计划生育政策规定,夫妻当中有一方为少数民族者,允许合法生育两个子女。
长女薛薇是首都医科大学的应届毕业生,现在正在健慈医院外科实习。次子薛芾(读音为福),考了一所职业高中,读的是西餐厨师专业。毕业后在五星级的凯莱大酒店西餐部上班。
这两个孩子的名字,都是他们的曾祖父即薛征的爷爷薛奇芳给取的。薇,古书上指的是巢菜,俗称野豌豆。女孩子以薇字为名,寓意其日后多才多艺,生活平淡富足。芾,是个生僻的古字,乃草木茂盛之意。男孩子以芾为名,很明显地寄托着希望,愿薛氏家族人丁兴旺,繁衍昌盛。 然而,知子莫如父啊。近年来薛征常常自叹:薇儿也,令我心忧;芾儿也,令我心愁。
何以至此?冰冻三尺绝非一日之寒,说来话长。
薛薇从小就非常乖巧顺从。她接受正规教育,按部就班地在重点小学、重点中学、重点大学读书。一贯品学兼优,成长顺利。她的课余时间也被安排得十分充实,弹钢琴、跳芭蕾、学新概念英语。
凡是认识薛薇的人,包括亲戚长辈、父母的同事、街坊邻居们无不认为薛薇几乎是十全十美,无可挑剔的。是自己的子女应该效仿的榜样。
薛薇形象端庄大方、性格温柔贤惠、举止文明优雅、人品正直善良。然而,令薛征担忧的是她那内心的卓尔不群,骨子里的柔弱善,以及毫无社会免疫能力的纯真和轻信。
薛芾的性格与姐姐截然不同,他的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从来不按常理出牌。在凯莱大酒店西餐部上班不足半年,他便通过几个哥们儿的介绍,当上了《旅游天地》杂志的摄影记者。
薛芾特别得意自己的记者身份,常常在家里人和同伴面前吹嘘:记者那可是白领阶层,摄影记者更是白领里的精英。厨子绝对属于蓝领,而且还是饱受烟熏火燎的蓝领。每次说到自己的新职业,他都感到倍儿威风、倍儿自豪。
用薛芾自己的话说,摄影记者过的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逛遍名山大川,吃遍生猛海鲜,住遍五星酒店,不用自己花钱。
或许一直不被家长看好的薛芾,是个被忽视了的天才。《旅游天地》杂志上居然经常刊登他的文章和摄影作品。
有一次,薛芾得意扬扬地拿了几本杂志回家炫耀。
面对薛芾的劳动成果,家里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薛薇惊讶地问:“哎,老弟!我记得上高中时,你的作文顶多也就是六七十分的水平,还经常抄袭我的陈年作业。这里的文章真是你自己写的吗?”
马依姆则戴着老花镜,一边逐字逐句耐心地修改着错别字和病句,一边自言自语说道:“这是哪家办的杂志呀?你这种水平的人写的文章都能刊登?”
父亲薛征则晃着脑袋说:“学了三年的西餐烹调,怎么就愣培养出一个摄影记者?牛排大葱和照相机闪光灯,风马牛不相及嘛。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只能有两种解释:要么你这小子确实有一肚子歪才,要么就是这个杂志社有问题。”
P13-14
曹志军教授是我多年的同事和朋友,我自以为对他了如指掌,然而当他拿来《大医赋》书稿请我审阅并作序时,我还是惊愕不已。
尽管曹教授在做住院医师时书写的病历常常被当作实习大夫的范本,尽管曹教授的专业论文以结构严谨、表述清晰颇得业内人士赞许,尽管曹教授也曾经在非主流报刊上发表过一些豆腐块文章,可是他居然在退休之后完成了二十多万字的纯文艺作品。看来我不只是低估了他的才气、他的勇气,更是低估了他在花甲之年依旧积极投入社会生活的那种朝气。
小说开篇部分对于手术室的描绘,一下子把我带回到了那个与死神较量的熟悉环境,带回到了那个废寝忘食只争朝夕的火红年代。至此我沉浸在书中不能自拔,夜以继日手不释卷。阅读中我时而掩面长叹,时而拍案叫绝,时而义愤填膺,时而暗自神伤。
在此我想占用一点宝贵的篇幅,说几句看似题外之话。
先简单地介绍一下自己。我与很多纯粹的医生经历不同:我出生于中医世家,识字启蒙教本是《汤头歌诀》。尔后从青岛医学院毕业被分配在外科工作。1985年我毅然告别临床,报考了北京大学哲学系研究生。之后留校任讲师、研究员。1992年以医学伦理学学者身份赴美国、欧洲、日本进行学术交流。2002年被调至中国中央机关事务局,担任前国家主席华国锋同志的保健医师。现任中国主任医师协会理事,国务院中国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委员。
因此,我观察和理解问题的角度会异于他人,对这本小说的观后感也是如此。起码在我看完《大医赋》以后,启发我对下列问题进行深入思考:
培养人才时,不仅仅需要有良好的教育体系和教材,更需要适合人才成长的教育环境。
比如书中的薛教授,他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计划经济体制培养出来的,那时的教育设施和教学条件相比今日要简陋得多。可是,他家庭背景是革命军人,他成长的时代崇尚奉献、鄙视享乐,所以才造就了一个优秀共产党干部和器官移植先驱的新型学者。反过来七十年代末出生的杨杰士,在医学的最高学府读书,接受国内顶尖的导师培训,在设备完善技术领先的医院进行临床实践。但他的思想和行为却与上一代人有了明显差异,社会环境影响之大,由此可见一斑。
医院的行业定性和医生的职业定性是不明晰的。无论是在百姓的心目中还是在政府的管控上,把实行救死扶伤的医疗机构视作“创收单位”,把白衣天使视作服务人员,这不是国际惯例,而是中国特色。如此定位,后患无穷。
在医院管理运作层面和内部操作的细节上,法律的空白点和盲区比比皆是。而面对金钱至上、浮夸攀比、物欲横流、唯我独尊的媒体导向和社会现状,对于医学生和大夫护士的道德教育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如何摆脱宗教信仰的模式,如何在医务系统建立行之有效的法制与道德的双重约束,并探索真正的中国特色的医务人员道德标准和职业操守,已成为管理者和从业者必须重视的大课题。
没有人对日益激化的医患关系诊脉,当然也就谈不上开方治疗了。又有谁去研究医护人员的“职业倦怠综合征”?有谁或者哪个机构去研究到底是否应该引导患者去进行合理合法的医疗救助?患者是医护人员的父母?是上帝?医护人员是患者的奴仆?是晚辈?医患关系扭曲、变形、错位,何日才能理顺矫正?
现在养老是个热门话题。五花八门的养生节目充斥着电视屏幕,千奇百怪的养老诀窍在坊间泛滥,鱼龙混杂的专家学者在喋喋不休地指点迷津,就连唯利是图的房地产商人也迫不及待地推出了养老地产项目。
孔子曰:仁者寿。古医书中强调:养生先养心。也就是欲延年益寿,老年人必须具备高尚的道德修养,扶弱济困的慈悲襟怀,豁达乐观的性格和活到老学到老奉献到老的精神。曹志军教授出版这本小说,除去前面提到的社会意义外,他一不小心又歪打正着地成为老年入学习的榜样。
我在对曹教授表示感谢和钦佩的同时,也由衷地期待他会笔耕不辍,为读者不断奉献新的作品。
2013年7月21日于北京
医者,是个很古老的职业,起码远远早于农夫、牧民和艺术家。当原始人还不懂得把野生的小麦种在洞穴旁的土地上,还未曾把野猪驯化饲养时,还未曾在崖壁上用石头的利刃刻画图形时,已经有人在帮助同伴拔除扎进脚里的荆棘,挤出污血,舔净伤口。他们,就是我们医生的鼻祖。
人类社会延续至今,纯粹的医生是一个极其复杂、极其特殊的社会群体。他们有着高深的文化背景,有着精湛的专业知识,有着娴熟的诊疗技艺,有着广博的仁爱之心,有着忘我的献身精神。当然,他们也有烦恼,有惆怅,有欲望,有拼争,有失利,有忏悔。
他们为人类的生命之舟全程护航,参与生、老、病、死的每个环节。他们目睹着由此而衍生出的无数场人间悲喜剧,阅览着跌宕起伏的命运轨迹,感悟着各色人等酸甜苦辣的个中滋味:或伟大,或平庸;或高尚,或卑鄙;或壮丽,或猥琐;或惊涛拍岸,或平和无奇。
在中国,医生是一种尴尬的行当,有点儿像警察。当你家失火或被盗时,你肯定毫不犹豫地拨打119或110求助。然而当你酒后驾车、超速行驶和闯红灯被罚款时,你多半会心生怨恨,你会置警察频频敬礼的文明执法于不顾,会胡搅蛮缠地训斥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有人说,医生的双眼漠视生离死别,白大褂里面包裹着麻木不仁的躯体和机械刻板的心脏。非也!他们以看似冷漠的外表去传达内心灼热的仁慈;以看似残忍的手段去治疗患者的伤残;以看似无情地追逐细节的真实去维持诊断的客观和公正。
请不要苛求医生为你的每一次牙痛而垂泪,这样会分散他对生命本质的关注。
借用书中主人公的一句话:“不是我不感动,是你生活的篇章不精彩。”
医生,非圣贤也。医生自身也处在生活的漩涡之中,也处在生命的轮回之中。
我不必学那些才华横溢的码字高手,为创造出高收视率的肥皂电视剧,披上白大褂蜻蜓点水般地去体验生活;再回到安乐窝里,一边品着波尔多红酒听着莱比锡管弦乐吸着哈瓦那雪茄,一边构思捏造出人物和剧情的矛盾与冲突、生拉硬扯进来时下热门话题、堆砌大量坊间流行语言。他们赚了稿费、苦了演员、蒙了观众、迎合了上级、糊弄了政府。笔者行医一生,我会真实地展示医生的现状,而且如数家珍唾手可得。
在医生的眼中,欺骗行为不是道德问题,而是难以治愈的心理疾患。
文人说俗事,随笔意识流。
谨以此书,献给值得尊敬的医生们和尊敬医生的人们。
作 者
2013年11月12日
长篇小说《大医赋》以医学前沿阵地——器官移植中心为舞台,演绎出各色医者的千姿百态。一手创建肾脏移植中心的儒医薛征,妙手仁心,屡创医学奇迹。他的猝然离世,是国际器官走私集团的阴谋,还是医院内部勾心斗角的结果?是医疗纠纷造成的,抑或疲劳过度所致?
出身医学世家、行医数十载的作者曹志军以细致入微的笔触,探及从医者的心灵深处,为世人真实而深刻地呈现医院的原貌。
《大医赋》由东方出版社出版发行。
《大医赋》作者曹志军行医数十载,深谙医者之喜乐悲欢,对职业的神圣性及业内诸般弊端和医者生存状态体察入微。作者耗时数年,将所思所想所闻所感倾注笔底,其情其意,深渗于纸。该书以最为独特的医学前沿阵地——某医院器官移植中心为舞台,演绎出各色医者的千姿百态。在这里,技术高超、医德高尚的医生们挽救了无数濒危患者的生命,造就了无数医学奇迹,这里是施展博爱的道场。书中塑造了形形色色各具特点的医务人员,为行医者唱出了一曲回味深长的赞歌和悲歌。其中尤其大医家薛征德技双馨的形象,为医者树立了一个极高的标杆,令人印象深刻。贫寒学子杨杰士的奋斗和堕落,则具有深刻警醒作用。本作品内容丰实,叙事流畅,较市面上外行所写同类题材作品,专业严谨度更高,对业态环境及行内人物的塑造亦更为贴切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