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的忧伤(赫拉巴尔河畔小城)》是博胡米尔·赫拉巴尔回忆录三部曲之一。作品写作时间大概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作品以第一人称形式将逝去的童年记忆娓娓道来。作者通过童年之“我”的眼睛,记录下第一次世界大战到第二次世界大战之间一个捷克小城的日常生活。小说采用了比较松散的写法,每一章都是一个单独成篇的小故事,叙述小城的人与事。因为采用童年视角,对过去生活的回忆带着淡淡的忧伤。小说通过对小城生活场景的细致描述和对市井人物的生动刻画,不动声色地将时间流逝带给小城的变换融入其中,隐隐透漏着大的时代变迁,最终绘出一幅捷克小城风情画。
神奇的啤酒厂,乱哄哄的码头,邋遢的小酒馆,尖顶的教堂,加上有着一头傲人秀发而叽叽咕咕的母亲,买双份保险最终还是沦落养老院的父亲,整日吹牛流连酒吧但不乏真诚的贝宾大伯……
一九七三年,博胡米尔·赫拉巴尔写完了他的又一部回忆录式的作品《甜甜的忧伤(赫拉巴尔河畔小城)》,一九七九年出版。他在这里以童年的视角,回忆了小城生活的种种人和事。与《一缕秀发》不同,这部作品拥有后来新时期下的另一种气氛。这里几乎已经没有了啤酒厂和宁城附近一带人们生活中田园式的宁静与舒适,而导致深刻的社会与时代变革的危机来临。假如说《一缕秀发》首先是引起读者轻松愉快的欢笑,那么在阅读《甜甜的忧伤(赫拉巴尔河畔小城)》时,你会一面忍不住落泪,一面却又笑得更加厉害。
每逢星期天,啤酒广里都很宁静。马匹在牲口棚里休息,麦秸上趴着两头犍牛,院子里停放着插有辕杆的大车,箍桶房里堆着码好的橡木板,这是箍桶师傅用来做木桶的。有所谓“小狗崽子”即四分之一公升装的小桶,有半公升装的桶,有一百公升装的大桶,还有两百公升装的桶,以及那搁在有熟啤酒的发酵室里的五千公升装的特大桶。洗手房里塞满了机器,机房里放着各式轮胎,所有大锅都安在蒸煮车间,一切都像熟麦睡在麦芽房顶间里一样在休息。箍桶房后面是一个很大的樱桃园,果树枝一直升到铁皮屋顶上,有些树枝干脆就趴在铁皮上。每当樱桃熟得几乎呈黑色时,我便从一根树枝爬到另一根树枝,一直爬到高过屋顶的树冠上,摘上满满一手的樱桃,享用这甜美的果实。我慢悠悠地品尝着,一吃就是好几个钟头,仿佛不是我自己而是别人在将这些樱桃放到我手里,又从我手里拿走,我吃得那么从容那么津津有味。遇上落雨,樱桃裂了口,它的味道更佳。我坐在树梢上,一只手扶着树权,另一只手单挑那些熟得最透的摘。乌鸦也在我旁边啄食樱桃,椋鸟更是狼吞虎咽地抢吃这果实。它们还冲着我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仿佛这樱桃还不够我们吃似的。美丽的椋鸟在树冠上像宝石一样闪光,它们绿里透蓝,漂亮至极,它们脖子上还装饰了一罔金色羽毛,像打了蜡抹了油一样光亮,又像刚从水中飞出来的翠鸟。我对这些果树熟悉得连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出它们所有的主干和枝杈来,每棵树的面目姿态各异,而我就一直活在这些树里,不单在樱桃熟了的时候。遇上好天气,我还一只手拿着一块抹了油的面包美美地享用,另一只手则快速抓住一根又一根树枝爬到树顶上,背靠着大树干,两腿伸直踩在两根树权上。树叶为我遮身,风儿轻轻吹动整棵大树,我透过树叶间的空隙能看到啤酒厂房墙上的斑点污迹。从我这里望出去,是那没有窗户的冰库的一堵墙,墙上洒落着阳光和绿叶的阴影。即使隔着围墙和楼房的墙壁,我也能看得见里面的一堆堆冰块。只要我一瞅麦芽房,闭着眼睛也能看清楚这座楼房的每一层:从摆放着一根根卷轴的顶间,到下面一层装有透气孔天花板的制造麦芽的热气腾腾的麦芽房,再下一层是工人宿舍。工人们或围桌而坐,或往炉膛里添燃料,或躺在单人床上。我还看见有一座楼梯穿过麦芽房一直通到下面的后院。我只需坐在樱桃树上朝那边一瞅,所有墙壁对我来说都像玻璃一样透明,连这暗黑的发酵室我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因为对里面的一切,我本来就了如指掌,我曾多少次来回穿梭于这座啤酒厂啊!我这人胆小,无论在发酵房,或者在蒸煮车间的走廊上,或者在啤酒厂的最高处即整个冰库上面,那儿有一个大如溜冰场的大盆子,从那里抽出热腾腾的、未添酵母和氧化物的啤酒,从鱼鳞板活动软盖的缝隙中冒出一股股蒸汽,这些活动软盖就像女人用梳子往上梳理她们的浅黄色头发一样地盖在啤酒厂的上面。我每次沿着这蒸汽中的走廊到楼顶上去,总是吓得要命地飞跑而上,我每上一级楼梯都感到非常恐怖,总觉得突然会有一只手从某个黑暗角落里,从总是敞开着的门里向我伸过来,把我拽过去。每个礼拜天,当啤酒厂静寂如坟的时候,我都是这样快速如箭地飞跑上去,只有这样,我的害怕程度才会稍微减轻一点儿,这就又好比在春天,河水上涨,结冰的河面开始碎裂,冰块儿挤挤撞撞浮在河面上,彼此碰得咔吱咔吱响时,我便站在岸上,久久地望着这彼此碰撞着的大冰块儿,总要等到鼓足了勇气我才开跑。我精力高度集中,心怦怦直跳,从一块冰跳到另一块冰上,只要啪的一声,哪怕轻轻的一声,我就会和冰块儿一起淹没在游动着的冰流之中,就像摔进被马蜂叮得不听使唤而一顿乱跑的牛群中一样。每年我都这样从一块冰跳到另一块冰上。我必须保持快速,直到从最后一块冰跳到岸上为止。我注意了一下围观者们的眼睛,他们谁也不敢冒这个险。我两手叉着腰,歇一会儿,重新积蓄力量,又从一块游动的冰跳到另一块冰上,一直这么跳着,回到我起跳的地方。现在,我就是怀着这种紧张害怕的心情跑过星期天那寂静如坟的啤酒厂的。可我最喜欢干的事情是打开牲口圈的门闩。我不怎么喜欢马,它们有着一双总是十分惊恐的眼睛,每匹马的眼里都流露出恐惧的神情。大概因为在它们学会拉车运送啤酒之前,人们没少欺负它们的缘故吧!我最喜欢在星期天到马厩隔壁的牛栏去玩,那里躺着好几头犍牛。它们在等着我,转过头来看着我。它们的眼睛好漂亮!它们嘴里总在不停地嚼着,望去比人还要好看。我常去那里,在每一头牛跟前跪下来,抚摸它们,它们总是闭上眼睛。我跪在哪一头牛跟前,哪一头牛就闭上眼睛,其他的牛便朝我看。每当我抚摸和掂掂牛脖子下面那块又漂亮又柔软的皮肉时,我觉得我的手指头仿佛在抚摸我妈妈的鹿皮手套。可这还算不了什么,当我的整个身体都靠在牛的脖子和头上时,我觉得它也在紧贴着我,使我感到格外舒服,无法不闭上眼睛,于是牛栏里一片漆黑,但这漆黑却宛如一道从牛射到我身上,又从我射到牛身上的一大片温暖的亮光。其他没有得到这种待遇的牛便看着我,昂着头,表情严肃得像个国王。当我跟这些动物如此亲热地相处时,我才十分准确地弄明白,为什么我们在《圣经》里读到的路加①,在他的标记里有头牛……
P28-31
如若有人要为苏联占领捷克斯洛伐克结束后的时代命名,他必得称之为赫拉巴尔时代。
——米兰·昆德拉
赫拉巴尔是当代最伟大的捷克文学家。他的作品是想象力超凡的创作,充满幽默、诗意与悖论、荒谬,以及对于人类个体与生活极为动人的洞察观照。我毫不怀疑,如果赫拉巴尔写作用的是英文、法文或西班牙文,他的作品早已获得最负盛名的文学奖项了。
——伊凡·克里玛
赫拉巴尔,他是乡愁的作家,他属于闪亮慧黠的布拉格,他是日常生活的诗人。
—— 法国《观点周刊》
异乎寻常而又细腻的悲喜剧……赫拉巴尔说的既是一个无名小卒的故事,也是捷克的历史,他在俯拾可得的细节里觅得生命中至关紧要的一切。
——《纽约时报》